第一二八章 遗言

    毕晶和郭靖一直用汉语说话，成吉思汗和拖雷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见郭靖忽然流下泪来，以为他已经心动，对视一眼，心下均是暗喜。就连周围诸统兵百夫长千夫长门，也都面露喜色。郭靖平时甚得军心，再加上用兵如神武艺高强，除了极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对他都很钦佩，见他似乎意有所动，都暗自高兴。
    更有哲别、木华黎等素来与郭靖交好的大将，眼见事有转机，均是喜不自胜。大家再看毕晶的目光，就不大一样了，好像见到了什么稀罕之物。
    毕晶被这眼光吓了一跳，再看郭靖仍然脸色狰狞，不由叹道：“你相信不相信我？”
    “我……”郭靖楞了一下，想了想，神情变来变去，最终还是不怎么情愿地点了点头。
    说一句相信我就这么难吗，怎么表情跟便秘似的？毕晶肚子里吐槽一句，轻声说道：“那好，我接下来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回答，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就是——你要听懂了，现在就点点头。”
    郭靖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虽然颇感奇怪，却依然还是点了点头。
    毕晶见他如此知机，满意地点点头道：“好，我问你，你是不是不愿意助纣为虐，领兵攻打大宋？”
    郭靖毫不犹豫地点头。
    “第二个问题，”毕晶接着问，“如果是你一个人，没有我和你母亲，你能自己闯出这片大军么？”
    郭靖四周看了看，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毕晶松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那就好，你听着，等一会儿，会有一道红光从天上照下来，到时候蒙古大军一定会乱一下，你什么都不要管，立刻闯出去，知道吗？”
    郭靖又点点头，但随即猛地抬起头来，犹豫道：“可是我妈，还有你，该怎么办？”
    “你别管我们怎么办！”毕晶断然道，“我有办法……”
    话还没说完，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郭靖身前的李萍，却忽然截住毕晶话头，在马鞍上半转过身子，扭头凝视郭靖，斩钉截铁道：“毕兄弟说得对！靖儿，你不用管我！”
    郭靖急得又流下泪来，大声道：“可是……”
    李萍缓缓摇头，满脸温柔，慈爱地看着郭靖，说话却毅然决然：“不，好孩子你听我说，二十年前，我在临安牛家村，身上有了你这孩子，那时候，丘处机丘道长赠了两把匕首，你那一柄还带在身上么，给妈妈看看。”
    郭靖从怀里摸出匕首，递到李萍手里。
    李萍接过匕首，抚摸着上面字迹，轻声道：“两把匕首，一个上面刻着郭靖，另一把上刻了杨康两个字，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郭靖点点头，道：“那是叫我们不忘靖康之耻。”
    李萍道：“是了。你妈没什么本事，也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可也知道国仇家恨的道理。想当年我忍辱蒙垢，在北国苦寒之地将你养大，所为何来？难道为的是要养大一个卖国贼，好叫你父亲在黄泉之下痛心疾首么？”
    郭靖叫了声：“妈！”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李萍又道：“人生匆匆，转眼就是百年，生生死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要记得，一生行事无愧于天地良心，也就不白活这一遭！你要好好记得我的话！”说着凝视郭靖良久，神色越来越是温柔，轻轻道：“好孩子，好好照顾你自己吧！”说着拔出匕首，就要朝着自己腹刺下去。
    毕晶就在两尺之外，看着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是原书里的台词，也没有去打扰他们，心想反正拖一时是一时，就让她说完“遗言”，对儿子进行最后一次爱国主义教育好了，但此时见李萍说得好好的，忽然又要挥刀自杀，不由哭笑不得，低声喝道：“你们有完没完？没听见我刚才说么，我有办法救你出去！”
    李萍闻言，匕首猛地停下，惊讶道：“当真？”
    毕晶没好气道：“当然真的，你以为我跑八百年以前，是拿你们逗闷子来了？”
    郭靖和李萍面面相觑，一时惊疑交加。
    一边成吉思汗本来心思大定，忽见李萍手持利刃似欲自尽，顿时大惊，知道若是李萍自尽，郭靖失了顾忌，便再也无法羁绊于他，大喝一声：“拿下！”
    众将一愣，随即大声应道：“是！”打马挥刀就向前冲。但就在这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将毕晶和李萍裹在中间。
    终于来了！毕晶大喜，一手抓住李萍，另一手向郭靖抓过去，心想反正都来了，能把郭靖救走最好！但这只手却如同遇到了坚韧的薄膜，怎么也伸不出去。
    只能救一个么？还是因为这个选项中，只有李萍大漠自尽，而与郭靖无关？
    刚一愣时，成吉思汗已经当机立断，厉声喝道：“放箭！”
    “呜——”千万只利箭瞬时离弦，发出尖锐的狂风，朝着红光处射过来，声势极为骇人，但遇到红光，却如同遇到了极强韧的气墙，竟然无法贯穿，纷纷掉落在地。
    只是这片刻间，红光便已裹着毕晶和李萍消失，远远地，从空中传来一声断喝：“郭靖快走，去华山找黄蓉！”
    红光从天而降时，郭靖见果如毕晶所言，不由又惊又喜，下意识一压马头，胯下红马竟似通灵般猛一屈膝，无数箭矢便已从郭靖头顶飞过，随即双腿一弹，如同一道红色闪电，向前直冲出数十步，郭靖借着飞马前冲之势，双手接连挥动，砰砰砰砰一连串巨响，无数人影飞到半空，军阵一阵大乱，红马早驮着郭靖冲进军阵。
    郭靖动作好快，大军第一轮箭矢落空，第二轮利箭还没来得及射出，郭靖却早已经卷进军阵，如红色旋风般和大军搅在一起，刹那间便已突出十几里外，放箭已经来不及了。成吉思汗怒吼一声，长鞭一指，厉声喝道：“追！”
    大队人马不敢怠慢，紧跟郭靖方向直追下去，千万匹战马如同满天乌云，在草原上席卷而去。
    成吉思汗却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看看红光消失的天边，又遥望郭靖远去的方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半晌之后，才仰望天际，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郭靖这一去，自己多半就多了一个可怕的对手，南攻大宋之事，恐怕要再做商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