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相亲

    顺着左手的方向从窗外看出去，是钻石都心无尽的繁华，大大小小的飞船在建筑之间穿梭。如同勤劳飞虫的一样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晚饭的位置预定在了整个S区最豪华的位置，但是面对摆盘精美，味道绝不会错的高级食物，顾浣柔面前的刀叉始终没有被拿起来。
    “从高处看下去，人更像蝼蚁了，对吧。”面前这个眼眸深邃，西装革履的男人，语气中带着一种残酷的漠视，“多少人正在底下拼命地攀爬着，却终其一生也爬不到这个位置。甚至有些人，连这样的高处的存在都不知晓。顾小姐，你应该珍惜你现在的位置。”
    初次见面就能和舰长千金揭开骨头说话的，绝非小可，当然顾浣柔也知道，这种扑面而来引起生理反胃的优越感的养成也绝非一日之寒。
    “我没有想过离开我的位置。”面对这种的让人不适的教导，顾浣柔很冷静。
    对这种人没必要撒谎，更没必要交出真心。
    她的确未曾想过，能离开现在的位置去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像她这种的人，那该称作奢望吧。
    “顾小姐，不尝尝吗？这家餐厅我经常光顾，用的都是顶级的食材。”对面的人看着顾浣柔始终没有动刀叉，移过顾浣柔面前的碟子，为她切割起来，动作颇具绅士风度。
    顺便，这只自信的Alpha还控制着自以为的恰到好处的力度，缓缓释放着后颈处的信息素。
    顾浣柔马上感知到了在空气中裹挟的杂质——那种祭司一般幽深而侵略的香气，让人联想到篝火和某种黑暗仪式，缓慢而强劲的诱惑性力量。
    她能想象到，这换成是没有做绝缘的普通Omega，大概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本能，软着腿自觉送上去了。
    多亏了绝缘层，她才可以识破对方卑劣的手段，以及意识自主地表现厌烦：
    “不必了。食材再高级，没有恰当的心情，也体味不出烹饪在菜肴里的匠心。这样味同嚼蜡地吃它，更是在浪费厨师的感情，就不多此一举了。”
    自己的信息素从未失手过，现在对面的人没有任何的反应，赫林翰私下感到惊奇，他说道：
    “本来我也只是走个过场，现在你成功地燃起了我对你的兴趣。”
    他并没有因为顾浣柔的无礼而立刻恼火，只是从容不迫地切分着碟子中的食物。
    “那你最好马上熄灭它，这毫无意义可言。”
    “女人欲拒还迎的把戏我见得多，但至今还没有什么事我赫林翰得不到的。”
    “你被宠坏了。”顾浣柔拿起椅背上的昵子外套。
    “听说以前舰长大人给你安排的Alpha，从来没有一个能入的顾小姐的法眼，现在看来他们的确配不上你。”
    “现在你也在这个行列当中。”
    实际上对于这种天生的自大狂，她本来应该连一个轻蔑的眼神都懒得给。
    但谈及Alpha，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排除了。脑海中只消一瞬间闪过柯璟的乖巧的影子，顾浣柔的心情总要不自觉地变柔和一点点。
    小璟啊小璟，因为你，我陈年筑好的钢盾，似乎有了缝隙。但更因为这样，我要变得更加坚强，才能庇护你不受到本就不该有伤害。
    “但是顾小姐还是来赴了这个约。”赫林翰锐利的眼眸始终不忘紧盯着顾浣柔。
    顾浣柔单纯只是不想年事渐高的顾金因为这种事高血压或脑梗发作罢了。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有效拒绝的好理由，于是她不屑一顾地说：
    “因为想知道用全星舰最好的资源堆养出来的败类长什么样。现在我看完了，果然和想象的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多呆一秒都是浪费时间的局，赫公子也少让自己不舒服了。”
    顾浣柔拎起自己的包，径直走去买单，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赫林翰一直看着顾浣柔没有丝毫动摇的果决背影就这么消失在转角处。
    回首，用他的大手蹭了蹭鼻子，也不很气馁，对着原本给顾浣柔切割好的食物自说自话：
    “现在只好我来吃掉你们咯。”
    果然是预想中的失败的见面，但是他是不会就此放弃的。原本只是将其看作为获取至高权力而必须要操纵的一枚棋子，现在见到这只孤傲倔强的Omega本人，他想，两样他都要。
    赫林翰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为了迅速忘记这些不愉快，及时扫去这些黑暗而负有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残留是极有必要的。
    顾浣柔驾飞船绕道去了私人会所，她将自己浸没无边的泳池当中，感受碧蓝的波荡带来的水压和浮举。
    赫氏作为建立星舰时就一起存在的元老级大臣的第二叁代，已经完全不记得上辈有关和平与人类稳息繁衍的美好初衷，近期的躁动已经开始不可避免地外露，结党谋私，意指高位，高层乱象一出，势必只会对星舰人民的生活造成负面的影响…
    现在又主动亲近舰长，派出家里的小儿子试图用联姻再上一位，目的早就不言自明了吧。
    只有顾金还没有看出来，念着旧情，对他们赫家照顾有加。
    能明显感受出来，这两年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倔，但判断力却大不如前。
    顾浣柔掐着眉间，她不想要让这个重担落在自己的身上，但在此之前也绝不能落在奇怪的人手里。
    虽然以前也大不乏这样的人存在，但是大多数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而赫家的给她的感觉却像黑暗处的狼眼，随时具备有伏击的可能。
    若不是有绝缘层的存在，信息素一定已经将她的判断诱导进入无人知晓的死胡同。
    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光凭借直觉也是空口无凭。顾浣柔知道，比起在他眼里弱不经风的Omega女儿，顾金向来都更愿意相信和他一起走来建设星舰的那帮弟兄，在母亲离开星舰之后，顾金便日日在工作上和他的兄弟兼同事度过大部分时间。
    即便现在有人起了异心，按照父亲的重情重义性格，他也不愿起疑。
    自从母亲选择出走，顾金对于整个Omega群体的信任都一齐降到了冰点。
    作为女儿，顾浣柔当然是第一发泄对象，虽然顾金在甩过脾气之后也会道歉，顾浣柔也因为成长变得更加坚强，痊愈的伤疤，即便不再如初疼痛，但却时刻提醒着顾浣柔心理的伤痕依然狰狞。
    分化成Omega之后，见识到的冷暖，让那个曾为获得父亲的全部欢欣和骄傲而战战兢兢，时时刻刻将自己当成一个训练有素的Alpha来生活的顾存柔已经死了。
    她拿掉名字中间的“存”字，反对一切既有定义，“浣”去一切的优柔寡断。发誓从此之后不再为任何一个谁付出一丝真感情。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顾浣柔，只是作为这样一个躯壳，继续做着该做的事过着分配到手的生活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余生吧。
    之后经过的这些年，又经历了无数的事，见过了无数双或是欲望或是灰暗的眼睛，顾浣柔一次比一次更加坚信自己选择的正确性，以及绝缘的必要性。
    直到，那天在父亲的办公室看到那双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眼，那个女孩儿，那副悠然自得又生人勿近的神情，听着她的汇报词，就像是浮满了希望和自由的诗歌。
    那个闪烁着深蓝色边缘的会呼吸的名字——柯璟，她只是这样完好又自然地存在着，什么也没做，却在一个长久幽闭而尘封灰霾的心灵的洞口，照进了一束曙光。
    自我茧缚的蛹壳被化开了一个口子，一直蹲在暗处的那个女孩，第一次的抬起了眼睛。
    现在，Omega的手臂在泳池里拨划前进着，如同一条优美的鱼，波光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此刻，她因为仅仅想起一个人就尝到了清甜的安慰。
    让我洗涤掉所有的罪孽得以重新出生一次的，我的小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