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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夏季却过得分外不平静。
    将军去了一趟京城,去之前整个将军府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虽很快就回来了,但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所察觉,庆南王或许不日就要公开与当今圣上分庭抗礼,几十年前黑风太子公开夺位的旧事,隐隐有重演之势。
    而骧卫将军江棠镜自剿匪崭露头角之时,就一直与庆南王过从甚密。
    “夫人呢?”
    王管家忙答复:“夫人带大小姐去逛街了,夫人最喜欢的一家点心铺子,每次逛街都要去那里转转的。”
    点心?江棠镜皱眉:“暗使跟上了吗?”
    “跟着呢,”王管家应道,随即看向茶几上摆的那包绿豆糕:“夫人莫不是去的次数太多,这不,才出去不久,店里已差人给夫人送了新品来了。”
    江棠镜只记得,除非别人给,否则王小花几乎不会主动且经常地去点心铺子。
    王管家眼看江棠镜拿起那包点心,拆开线绳,一张张油纸拆开,里外翻看,随即拿起糕点,捏碎。
    这新品分量不大,也就是一人食用的量。江棠镜取出手中那枚迭成小块的纸条,面色阴鸷。
    待他看完那张纸条,王管家已经缩紧了脖子。而正好,他也不知是该给自己松口气还是得更紧张,总之夫人回来了,有点意外地打了招呼,就沉默地停顿住了。
    僵持的片刻分外挣扎。直到王小花转向了王管家:“带旭阳去找乳母吧。”
    门很快阖上。
    “你们什么时候又勾搭上的?”
    王小花知道江棠镜现在极怒,但这话还是让她梗起了脖子:“你不要老是用这种话来说我。这是给我的,先让我看,写了什么?”
    他显然不依:“什么时候。”
    “你不要……”她气得涨红了脸,“我没有勾搭谁。”
    江棠镜哈哈笑出声:“点心铺子,可是我去京城后,你才开始去的?堂堂华大小姐,什么时候有这爱买甜嘴儿的习惯了?”
    他看着她顿在那里,心里气得直烧,却止不住泛起强烈的苦涩:“还要带着旭阳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小花道,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少见地磕巴住了。她一直没有进过那家离她最近的当铺,但总忍不住会往那里走,而那一带正好有家点心铺子,是适合她进去踌躇的地方,“我只是去……去逛街,真的什么都没……我知道可能……但是我一次都没……”
    短促的惊叫,江棠镜上来捏住了她肩膀。她一动不动,面孔煞白,不得不直看他发红的眼睛。
    终于找回了话来:“我只在一年多前跟他说过几句话。此外,别无其他。”
    “那你为何总去?想见他?”
    她没有看他,声音仍然难掩恐慌:“他是我的朋友。”
    江棠镜松开手,转身去坐下来,面色又青又白,自行倒了一杯茶水。
    有好一阵子没人再说话。王小花立在原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忽而听到他再问:“旭阳是我的女儿吗?”
    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喉咙口都堵住了。
    江棠镜看着她,苍白地笑了笑:“倒也是。我有什么可怀疑的。若不是我的女儿,你已把她疼上天了吧。”
    “江棠镜,”王小花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你休要再拿这没有的事来强加给我!”
    他面上没有表情,只盯着她伸出手,递来了那张纸条。
    看完这张纸条,王小花面色已全白了。
    “不是的,”她看着江棠镜,手指颤抖,“我去特意查过,我娘只是普通的郑氏子女,不是黑风太子和郑起英这边的血脉……我跟他们没有关系!”
    “我知道,”江棠镜看着她,“但这不重要。”
    赵晨晨的消息倒确实灵通得很。他剑走偏锋,以这样的方式传信,可见那边定是已箭在弦上,即刻要发。江棠镜相信他这纸条里所说是真,他从京城回来,比预期快了一日,这东西本是要王小花第一个看见,而庆南王若有此谋划,定也是会向他刻意相瞒。
    庆南王要借当年黑风太子之事起兵,逼当今圣上退位,而他从哪里得知了华文仪的存在,并得知华文仪母亲姓郑,要硬把华文仪说成是皇家郑氏与华家的女儿,是黑风太子这一支血脉的遗孤。
    王小花几乎要晕厥过去,向旁扶着椅子扶手,克制着要上下打战的牙关:“你是在为庆南王做事吗?”
    “不,”江棠镜缓缓道,“当今圣上尚可维系海内民安,庆南王只为争权夺势就要兴兵起事,扰乱朝局,我不站他。”
    他看着王小花,冷然扯了扯嘴角,一时又说不下去了。
    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当年费尽全力剿杀郑起英的余部,现在庆南王还是得知了华文仪的存在。再假几日,檄文一发,天下皆知。他若为当今圣上与庆南王反目,现今朝廷又岂会容忍他自始至终对华文仪的隐瞒藏匿,甚至娶她生女。而若站庆南王,庆南王要举黑风太子大旗兴兵,对他这当初穷追剿灭黑风太子余部的首功,又怎会不加过问。
    她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石像一般坐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心里想的,她也都想到了。
    他们似乎永远处在对立的两面,他越想去要,越只会玉石俱焚。
    “啊!老大!”
    王小花惊叫起来,扑过去扶住他。江棠镜口中吐血之势不止,地上衣上,已溅了一片。
    “来人啊!”她哭着叫人,慌张抬袖去擦掉他下巴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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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众在主院中来回走动,匆忙去请的大夫提着药箱进主屋,换衣擦洗,端茶煎药,搭脉问诊,江棠镜只靠着枕头,闭眼不动。
    急血攻心,但他没有失去意识,只想好好静一静。
    他感到王小花站在床边,她的手好像伸近了,差点就搭在他肩上,然后她还是静悄悄地走开。
    一片死寂的屋子,夜晚已至。江棠镜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旁的,只去想事已至此,还可作何准备。
    门再打开。属于孩子的细小声音,似乎很满意,很长地哼着,在外头晃荡。良久,声音渐渐消失,脚步声走了进来。
    江棠镜睁着眼。
    王小花身形笔直,并没有被手中的重量影响,她一向如此,高挑有力,在哪里都能很好。
    她停下来,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孩子,忽然红了眼睛,又好像在笑,低头亲了亲她嘟嘟的脸。
    她说着,“旭阳是你的孩子。我没有跟别人在一起过。”
    “我生性不大喜欢孩子,这不是你的问题。我能做到最多的,就是这样了。如果让你心有疑虑,对不起。”
    江棠镜终于伸了伸手,她把孩子放在他怀里,自己只站在旁边。
    “你好些了吗?”
    “嗯。”
    “……你要怎么办?”
    他直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明天再说吧,”随即再看了孩子很久很久,才又交给她。
    亲自看乳母把孩子照顾睡下,王小花再回到屋里,看江棠镜已躺下了,便也脱了外衣,进了被子里。她想靠他近一点,弥补一点今日的嫌隙,他已翻身上来,无声把她压在身下。
    “啊——”
    她想问他白日急血攻心,现下是否还好,最后只咬牙不再出声。他虽有所克制,但相比之前还是粗暴急切,仿佛要把所有的精力花在这里。王小花用力搂着他脖颈,承受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噙着泪晕厥过去,也不知道他停下了没有。
    夜已全黑。睡去了似乎许久,江棠镜忽然被惊醒,身子被搂得严丝合缝,紧密无间,王小花双臂抱住他脖子,脑袋窝在他颈窝里,眼睫触到裸露的肌理,呼吸错乱。
    她做噩梦了。
    他摸了摸她头发,感到她身子一僵:“老大?你醒了?”
    江棠镜应了一声,问道:“梦到什么了?”
    她摇头。
    “你不要死。”
    他一怔,用力拥住她:“放心,我不会死。”
    怀里的脑袋点了点头,他睡意已经消散大半,视线看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轻浅轮廓,又冷声补充:“不过哪怕我死了,你也别想跟赵晨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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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起来,床边已经摆好了衣裳,江棠镜不在床上。王小花匆忙穿好衣服,却发觉这是一身适合外出的窄袖衣装,心中不由惊疑,快步走了出去。
    主院外是一驾齐整的车马,王管家后背有点佝偻,听得动静回身过来,面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夫人,可以上路了。”
    上路?“去哪儿?”
    王管家摇头表示不知道,看她四处寻找江棠镜,叹气道:“将军带大小姐去院子里走走,待会夫人和大小姐,一起出发。”
    “他不去吗?”
    王管家再摇了摇头。
    江棠镜抱着旭阳慢慢从那边走来,王小花几步上去:“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了,不用你护着我。要走就一起走。”
    他亲了亲孩子的脸,放进她怀里:“上车吧。”
    “不行。”
    江棠镜抓住她胳膊就往马车带:“我已经做过安排。那里没有人知道你们是谁。我这边妥当了,就去寻你。”
    “你这边怎么妥当?”王小花追问,双目发红。据她所见,他自两年前走出了那一步,现下怕是无论如何都再难妥当了,哪怕她杀了自己,也是覆水难收,难救得他:“你说啊,你这边怎么个妥当法?!”
    “……我自有办法。”
    他推她进马车里坐下,看着茫然不知他们在干什么的孩子:“好好照顾旭阳。”
    “江棠镜!”
    马车门从外面封住了,车帘拉开,王小花伸头出来叫着,马车已经开始上路,她再叫一声,江棠镜终于抬足奔去,停在马车旁,她伸手扶着他脸,吻了他一下。
    “你不能有事,”她定看着他,“答应我。”
    “好。”
    他应了一声,最终还是停下步子,看着她的目光在马车里远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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