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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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炎炎夏日,不管是太子在宫外的宅子还是这宫中各处,都需要冰盆才能解去些许凉意,尚楚雄却盖了厚厚的被褥。他的脸上异常苍白,让水听雨看得心惊,她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颤着手去拉尚楚雄的手。
    这双手从前握着国之剑又握着国之笔,五指和掌心都有着厚厚的茧,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水听雨第一次仔细看他的手,又轻声吩咐伺候在塌前的康内侍:“去准备汤婆子过来。”
    康内侍一愣,这大热的天怎么用得着汤婆子呢。
    尚锦梁就道:“你愣着做什么,快去热就是。”父皇没有白疼她,她还知道父皇冷,尚锦梁心里很后悔,他若是不给父皇下至痴傻的药,就不会有人趁机给父皇下剧毒的药,当他今日发现父皇的情形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太医说父皇熬不过今晚了。
    水听雨忍了很久,还是将头埋进尚楚雄粗糙的掌心哭了出来,他虽然不是她的生父,却给了她生父从来没有给过的爱和包容,让所有人都善待她,让她享受着一个亡国公主根本不可能享受的荣华富贵,她不知道他死了以后,还有谁会这样善待他,尚锦楼吗?她不敢想,发生那日的事情以后,她就更不敢想了。
    水听雨感觉尚楚雄的手动了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他说:“......原先你母亲也总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很含蓄,哭也无声无息,怪叫朕心疼的......”
    水听雨抬头看着他,可能是汤婆子的原因,也可能是回光返照,她发现尚楚雄的脸渐渐的有了血色。她发现他醒来以后,更是忍都忍不住眼泪了。
    尚锦梁发现他醒来,也跪到他的面前,半响才唤了他一声:“......父皇。”
    尚楚雄沉浸在对曹晚的回忆中,似是被这声父皇突然唤回了些神志,将目光渐渐投向跪在地上的长子。
    出乎意料的是,尚锦梁并没有等来父皇的暴怒,他看到父皇用从没有过的温柔目光看着他,半响才对他说:“刚刚你不在的时候,父皇已经处置了贤妃和锦李。”
    尚锦梁大惊,父皇处置了贤妃?莫非父皇已经知道他让贤妃给父皇下至痴傻的药了,父皇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此刻真的追悔莫及,嚎哭道:“父皇,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尚楚雄依旧很温和平静,缓缓地说:“你是该死,你当然该死……你和老二都有一个通病,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贤妃生了锦李以后,就千方百计的与你交好,你以为她和丽妃一样,只是想着等朕百年以后,她们母子能有安身立命之所吗?你不知道吧?咳咳咳咳......她的心大着呢,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除了能要了贤妃和锦李的命,再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尚锦楼膝行着来到塌边,哭道:“父皇,儿臣没有让贤妃投毒杀您,儿臣给贤妃的药只是至痴傻的药......”
    “咳咳咳......是林路由,除了他,朕再也想不起来别人了。”
    尚锦梁道:“林路由是有足够的理由扶持别人而不是儿臣,可他不是更应该扶持楼儿登基吗,楼儿于他可是有救民之恩的。”
    尚楚雄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们尚氏的人一样,把救命之恩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咳咳咳咳......父皇不行了,阿雨都来了,老二呢?”
    见尚锦梁闭口不答,尚楚雄大怒,破口大骂道:“莫非你把老二杀了?畜生!咳咳咳......”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显然是动怒引起的。
    尚锦梁边给他顺气边道:“没有!没有......我不可杀了楼儿的,河间府大旱,老二正在河间府主持大局呢。”
    可刚刚的动怒起了连锁反应,这让尚楚雄的咳嗽根本停不下来,这剧烈咳嗽使他疼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血液无法控制地自他口中喷出,水听雨边哭叫着边用自己的帕子去擦拭尚楚雄嘴边的血液,但这根本无济于事,水听雨无助的哭求着道:“父皇,你要冷静,王爷他的确在河间府好好的。”她还未说完,尚楚雄又一口鲜血喷出,水听雨的手帕上全是血,她赶紧又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听到尚锦梁惊慌失措的唤太医,却被尚楚雄制止:“最好......今晚......不要让外人知道我驾崩的消息......我没有驾崩,林路由就不敢轻举妄动......等到......明日早朝过后......屯兵于他必过的玄武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两行血泪滑过尚楚雄重新苍白如纸的脸,他的手软软落下,无力再动。
    .........
    正德帝五年八月戊戌,按例是十日一轮的大朝会,皇帝却迟迟没有出现,须臾,太子一身缟素的出来,群臣看他的打扮便以明了,果然,形容憔悴的尚锦梁在朝会上宣布了正德皇帝驾崩的消息,未待说完尚锦梁便嚎啕恸哭失声、哀不自胜。群臣当然或真心或假意的纷纷出言劝慰,而尚锦梁神色始终悲戚。
    这时候谢皇后才由宫人搀扶而出,但见她形容憔悴,也是病入膏肓的模样,自她去岁患病以来,她已一年有余未出现在众人面前。
    尚锦梁上去去搀扶她,哭道:“国之不幸,父皇已殡天了。”说完母子俩更是嚎啕大哭不已。
    宋吉这时迈步出列,奏道:“皇后娘娘节哀,太子殿下节哀,殿下忠孝之表现,不能与士庶类也,请太子殿下凡事以江山永恒、宗庙延绵为重,切莫悲伤过度。还请太子殿下即刻即皇帝位,以便主持大局,并率领群臣发哀服丧。”
    尚锦梁佯装推迟道:“父皇去的匆忙,并未立下遗诏。”
    中书令公孙吕迈步出列,道:“太子名号早已订立,可见大行皇帝遗命便是如此。”
    群臣亦纷纷附议,尚锦梁这才“勉强”的登上了那个宝座。他卜一进来便发现尚书令林路由就不在殿中,这令他焦虑不已。
    他当即立断,下令尚书左仆射宋吉负责百官入听宣制、发哀服丧等仪式,自己暗暗吩咐宦官悄悄屯兵于尚楚雄梓宫所在的文华殿。
    头一日的祝祷仪式结束后,百官半夜出宫回家,宋吉途经玄武门下时,林路由率领的伏兵一拥而上,宋吉猝不及防,当即被拉落下马。宋吉被摔的头昏眼花,仍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只一迭声地破口大骂拉他的士兵,那些士兵也不理不睬,默默动手把他强行摁跪在地,他才发现事态多有不对。
    这时林路由身着戎装,提着一把剑缓缓从城楼上走下来。
    宋吉抬头一看,怒道:“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林路由拔剑出鞘,道:“宋吉勾结太子爷弑君夺位,我林路由顺应天意,为君诛之。”手起剑落,直朝宋吉脖子上抹去,宋吉当即气绝身亡。
    他当即命左右将宋吉的头颅砍下,挂于玄武门城楼之上。
    尚锦梁刚一出文华殿,便有内侍奔来禀告:“尚书令林路由现陈兵于玄武门宫门下,要求见陛下,称有事启奏。”那内侍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尚书左仆射大人已被他诛之。”
    尚锦梁心里一凉,问道:“他带了多少兵?”
    内侍答道:“具体人数不太清楚,但看上去玄武门外黑压压的一大片区域,少说也有两万。”
    尚锦梁又回到文华殿,在尚楚雄灵前坐下,方下令道:“传卢陵王尚锦林入殿。”尚锦林兼着巡防营指挥使的要职,虽说能调集的军队人数有限,但多少能抵挡一段时间,加之,他是尚锦梁的堂兄弟,因此,尚锦梁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这时候一直在灵前跪着的谢皇后猛烈的咳嗽起来,她突然能理解尚楚雄一直那么严厉批判长子的理由了,他还是嫩了些。
    尚锦梁听见母后咳嗽,知道她必定有话要说,便上前去给他抚背。
    谢氏终于咳完了,她才道:“虽说他不用上朝,得到你父皇驾崩的消息自然会迟一些,可如今大半天都过去了,他难道还没有得到消息吗?可他曾出现过吗?”
    尚锦梁道:“没有。”他亦下意识的摇头,却立即随之生疑,隐隐感到大事不妙。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在殿外接口道:“臣这便前来拜祭皇伯父,”一面说着一面迈步进来,正是刚才谢氏和尚锦梁口中的尚锦林。
    他态度大异于常日,对尚锦梁只一拱手,也不下拜,语气冷硬地奏说:“尚书令林大人已手杀宋吉,他宣称太子弑君弑父,是大逆不道的罪人,请太子殿下移步玄武门,当着百官的面将事情说清楚。”
    谢氏被他气得脸色苍白,再次猛的咳嗽起来:“......咳咳咳,你含血喷人!”
    尚锦梁依旧傲慢道:“是不是含血喷人,请太子殿下去玄武门对峙不就行了。”
    这个堂弟从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自己,尚锦梁惊愕恼怒之下不觉拂袖而起,怒目直视尚锦林,尚锦林亦毫不惧怕,针锋相对的抬眼与他对峙,神情格外嚣张。
    尚锦梁当然不可能去玄武门,谁知道那里布下了什么天罗地网!他亦不可能离开文化殿,留在这里至少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安宁。父皇就是父皇,他一下就判断出,果然是林路由包藏祸心,可林路由不是要锦李登基,做个受他控制的傀儡小皇帝吗?有尚锦林什么事,他许了尚锦林什么好处呢?他才不相信尚锦林这样做是对父皇的忠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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