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孤儿院（3）

    佐仓正雄接起电话——
    “喂，您好……是的没错，我就是佐仓正雄。”
    电话那头响起的声音，似乎在确认佐仓正雄的身份。
    “是的，没错，正是我们家申请收养莎莉……”
    听到电话的内容似乎和莎莉有关，优子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父亲。
    “你说什么？！好的……我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佐仓正雄听到电话里的人说的话，顿时脸色煞白。
    在挂下电话之后，他神情严肃地披上了衣服，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
    “优子，乖乖呆在家里锁好门窗，爸爸要出去一趟。”
    优子把怀里抱着的洋娃娃放下，呆呆地看着父亲，歪着小脑袋问道：“怎么了，爸爸，是不是莎莉出什么事了？”
    佐仓正雄在门口穿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没事……你不要担心，好好地呆在家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爸爸骗我！”优子气愤地说道，“爸爸，我们从小开始拉钩钩的，你任何事都不能骗我，我要一块去！”
    说罢，优子也不顾佐仓正雄的反对，开始火急火燎地换衣服穿鞋。
    佐仓正雄知道自己拗不过女儿，便叹了口气，带着女儿一块出了门。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再次洒进孤儿院的小院落之中。
    本来应该平静祥和的傍晚，此时却布满了叽叽喳喳的人群。
    人群中有附近街道的居民，有孤儿院的员工和孩子们，还有社区警察。
    此时，他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孤儿院的五楼——莎莉正坐在打开窗户的窗台上，双手撑着窗台，光着小脚丫晃着脚。
    她面无表情，如洋娃娃般精致的脸蛋上，金色的发丝轻轻拂过。夕阳的光线穿过她的金发，让她的头发就像是自带柔光滤镜。
    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莎莉，大概就是刚睡醒的天使。
    人们一边担心地看着莎莉，一边讨论着。
    “见鬼，这孩子怎么回事，这样多危险啊！”
    “她平时也喜欢在窗台上看夕阳，不过今天情况不一样，据说，她已经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据员工说，好像是因为她和其他小朋友抢一个机器人玩具，院长不顾对错，就先把莎莉关进了房间，还不给她饭吃。”
    “别提了，上次社区的义工去这间孤儿院看望时，带了一些饼干给孩子。
    结果这小家伙抱着一袋饼干就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起来，连外面的包装纸都一块吃进嘴里，看这小姑娘的小身子板，怕是平时经常饿肚子吧。”
    “啧啧，听说这女院长挺势力的，只会培养那些成长健全、长大了能报答她的人。莎莉这种弃婴，从小就进了孤儿院，无依无靠的，而且还有各种精神问题，能不能顺利成年都是两说。
    不能在将来为自己创造可靠收益，院长自然是把她当成累赘了。员工里私下还传，院长还偷偷挪用算在莎莉头上的福利经费，给自己买名贵化妆品。”
    “哎，苦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了……”
    “话说，消防云梯车怎么还没来？”
    “据说堵路上了，但愿警察先生先把门打开。”
    人们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一边用各种复杂的眼神看向那个女院长。
    此时女院长假装没听到周围的议论，装模作样地掩面哭泣，对旁边的人念叨着：“我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任性，简直让我操碎了心，哎，可心疼死我了……呜呜呜……”
    此时，房间里的莎莉，木讷地听着楼下众人的讨论，仿佛这一切话题都与自己无关。
    门口传来社区警察的敲门声：“小姑娘，你在里面吗？快打开门啊……你很安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叔叔就是来救你的。”
    房间里依旧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怎么办，警长？”
    “没办法，云梯车堵在路上，我们拖不起，先尝试把门撞开吧。”
    “喂，小姑娘，一定不要轻举妄动，叔叔们马上就进去救你了哦。”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这间像火柴盒一样的小屋里响起，莎莉跟着缩了一下小身子。
    她别在门上的那三根小钢管，被撞得弯曲不已，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此时的莎莉，仿佛听到很多声音围着自己的脑海转圈，仿佛门响一下，这些声音就多了一些。
    “弃婴……”
    “弃婴弃婴……”
    “弃婴弃婴弃婴……”
    “弃婴弃婴弃婴弃婴……”
    “弃婴弃婴弃婴弃婴弃婴……”
    莎莉抱住自己的脑袋，金色的发丝凌乱地飘舞着。
    “不要！！！”她尖叫一声。
    这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黄昏的天空，楼下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人们吞了吞口水，神色各异地看着莎莉。
    小房间门口的撞门声也戛然而止，显然，那些门后的警官也不敢再刺激莎莉。
    吱嘎一声，佐仓正雄开着的丰田小轿车，停在了孤儿院门口，优子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就砰地一声推开车门。
    “优子！”佐仓正雄在驾驶室里喊了一声，但优子显然没有听到父亲的呼喊。
    她慌也似地向前奔跑着，凉鞋也跑掉了一只，但她顾不上去捡。
    在优子的黑色眼眸之中，只剩下莎莉那在窗台上晃着小脚丫、摇摇欲坠的身影。
    莎莉，等着我，莎莉！
    我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终于能逃脱这个像牢狱一样的地方了。
    我会把我的洋娃娃借给你，把我的零食分给你，我们可以在我家的大床上相拥而睡。
    我会带你去爸爸的实验室，让你看会说话的大机器人。
    你不用挨饿了，也不用怕其他人欺负你了，我会保护好你。
    优子奔跑着，眼泪从大眼睛中夺眶而出。
    “莎莉！！！！！！”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拼尽全力呼唤着莎莉。
    但现在的优子还是一只幼齿萝莉，这样的奔跑已经耗尽了她的大部分力气，她跑着跑着就没了力量，虽然她想高声叫喊，但是喊出来的声音却是嘶哑的低音。
    看着前面围着的一群人，优子开始向前挤，她想走到人群最前面，但是人群的力量太大了，她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晃动的人影之中……
    看到莎莉越来越激动，门外的警察一边轻声安抚着莎莉，一边后撤。
    此时，因为这些警察的后撤和楼下围观人群陷入沉默，莎莉待的这个小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弃婴弃婴弃婴弃婴弃婴……”
    “弃婴弃婴弃婴弃婴……”
    “弃婴弃婴弃婴……”
    “弃婴弃婴……”
    “弃婴……”
    周围安静下来的世界，让莎莉脑海中的杂音迅速地坍缩，坍缩，坍缩……
    伴随着这股坍缩，莎莉感觉自己周围的世界彻底失去了颜色，变成了黑白胶片状态。
    终于坍缩到一个最终的原点——
    “呃啊啊啊啊啊啊！”莎莉抱着自己的脑袋，哀嚎着，“从我的脑子里，出去，出去！”
    挣扎之中，莎莉用眼角余光无意识地瞥到了下面的人群。
    她看到院长在假惺惺地掩面哭泣，也看到了那个抢自己机器人玩具的男孩子在若无其事抄着手，她脑海之中闪过一个画面——
    院长在看到自己从这个小男孩之中拼尽全力夺回玩具时，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听其他小朋友说，这个小男孩的生父生母马上就要来认领他了，到时候院长肯定能得到一大笔感谢金，现在院长肯定不能在关键时刻让他受委屈。
    院长最后对她说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你这个弃婴还不如工厂里的机器人有用。”
    砰——
    莎莉脑海中那个原点终于爆炸了，宛如宇宙大爆炸一般，激烈、疯狂！
    最后又归于平静。
    她感觉周围的世界再次出现了颜色，但奇怪的是，世界好像上下颠倒了，为什么云彩在脚下，为什么地面在头顶上？
    唯一正常的，就是那散发着余晖的落日。
    她迎着猎猎作响的风，伸出自己稚嫩的五指，再次让夕阳的余晖穿过指尖。
    前些日子她也看到过这番落日美景，当时她是和优子一块看的。
    想到优子，莎莉忽然感觉心脏一阵抽痛，她把怀里那个已经缺胳膊断腿、伤痕累累的机器人抱得更紧了。
    一滴眼泪从莎莉的眼眶之中流出，被风吹进了半空之中。
    “是吗……这就是‘真实之泪’吗……对不起……优子……看来我不能遵守约定了……”
    莎莉微眯着眼，整个视野被夕阳的光辉充满，就这样坠落了下去……
    正在人群中向前挤的优子看到这一幕，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优子！”在这一刹那，佐仓正雄冲了上来，把女儿抱在怀里，然后用自己的大手把她的眼睛遮住。
    优子的眼前一片黑暗，她只听到周围的人群开始慌乱的叫喊、尖叫、呼号。
    夹杂在这片声音之中的，是一个软软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再之后，是指挥声、哭声、救护车的声音……
    “莎……莎莉……”
    优子最后呼唤了一声，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