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马六已经有五六分醉意，其实他酒量不错，奈何这二锅头度数太高，又几乎是空腹喝下的，自然有些吃不消，不过小刀的酒量倒真是好，一丝醉意也没有，见马六脸色有些涨红，小刀没再让马六叫酒，而是道：“咱们聊聊。”
    “聊啥？”马六一愣。
    小刀微微皱眉道：“就聊你。”
    “聊我？”马六挠挠头，道：“我有啥好聊的。”
    小刀不吭声，就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马六，目光深邃，居然全无醉意，反倒有一种似乎已经把马六看透的味道。
    马六有些不自在，知道在小刀面前，要么不敞开心扉，要么就索性光棍一点什么都坦白，想小刀这样的男人，马六当然想结为朋友，而今天，似乎就是一个机会。
    所以马六考虑了一下，叹了口气，比较坦诚的道：“好，那就聊我。”
    马六下意识的看了看包厢的门口。
    小刀道：“放心，如果有人靠近包厢，应该逃不过我的耳朵。”
    马六笑了笑，道：“我究竟出生在哪里，我不知道，只知道从我懂事起便没有爹，只有个老娘，她带我到十堰的十七胡同，老娘对我很好，也是十七胡同唯一对我好的人，估计这世界上除了她之外也就小鱼对我最好了，后来我十岁那年，我娘也走了，我就一个人在社会上混，坑蒙拐骗偷，只要能吃上一顿饱饭，啥缺德事儿都干过，再后来捡了个兄弟回来，就是我说的小虎，又跟着一个老瘸子三人相依为命，他们对我也很好，后来我傍上了一个富家千金，她叫小鱼，她是真的喜欢我，我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再后来因为我和她得罪了市里的两个二世祖，一个老爹在市里当市长，一个有着亿万家产，都是那种这辈子风光无限，下了地狱却是绝对会进油锅扔火海剐肉剜眼的混蛋，我后来被逼无奈，弄死他们，犯了命案，这才被人介绍到上海来投奔八爷，我的故事就这么简单，这些事我是第一次给人说起，就算我来上海两个月了，我也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回去，我怕拖累了别人，我这人吧，怕死，是真怕死，别看我平时说狠话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其实就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老瘸子说，上海是我的福地，说我会碰到机遇，说我将来还会出人头地，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在这座城市活下去，不容易，所以我就连晚上睡觉都会计算，防备谁会对我不利，算计将来到谁身上去弄钱。”
    马六的笑容绝对算得上苦涩，听完他的话，小刀似乎完全无动于衷，却直接大步走出包厢，没等马六回过神，小刀便抱着两瓶老白干回来了，一瓶交给马六，一瓶自己开了，说了声干，便咕嘟嘟的喝了个精光，幸亏这酒是半斤装的，硬着头皮喝下去，马六也只是陡增了几分醉意，人还清醒着。
    “我不是八爷的人。”小刀突然冒出一句。
    对此马六似乎早就知道，所以也没插话。
    小刀看了马六一眼，又道：“我只是个浪子，不过我跟八爷有一段缘分，他以前救过一个人的命，那个人答应他今后为他做一件事，而答应他的那个人又有恩于我，所以我就来上海了，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拔剑执杯笑江湖，这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
    马六点点头苦笑：“你是真洒脱，我是俗人。”
    “俗人？”小刀笑了笑：“我也是俗人，否则就不会呆在上海，帮八爷办那件很要命的事了，不过还好，现在事情办完了，我终于可以走了。”
    “你要离开上海？”马六微微皱眉。
    小刀一愣：“难道我还留在上海？”
    “那以后想找个人喝酒聊天，有点难了。”马六有些失落的道：“我这个人吧，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欲望很强，野心不小，处处都谨慎小心，见人都是陪着笑脸装孙子，可骨子里，其实我有着东北男人才会有的那种硬气，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真说不上来。”
    小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就像你上次跟关胜那件事一样，这没什么错。”
    马六有些黯然的道：“可惜，要是没有你，也许那天我就真的小命都没了。”
    叹了一口气，马六又道：“其实吧，做男人挺难的，特别是这年头，有骨气吧，骨头都折得快，没骨气吧，心里觉得憋得慌，要是我有你这一身功夫，自然不用看别人眼色，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
    “中国人都讲究个中庸之道，这是一门学问，其实我这身功夫，也不算什么，上海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八爷身边的木老爷，浦东俏寡妇身后的军刀，我都不敢说能在他们手上讨得一点便宜，而且据我所知，你那个弟弟也是个猛人，而且我要告诉的是，你家的那个瘸子，其实他才是真正的神仙一般的人物，只是知道他的人都已经老了或者不在人世了，说得更明白点，我今天找你喝酒，大半也是因为他。”小刀动容的道。
    马六一愣，心里一震：“你这么了解我？”
    “了解你的人何止我一个，你以为八爷就不了解你吗？不过，八爷这个人，终是不可靠的，你想通过他得到什么，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我听说，最近八爷已经准备派人去十堰，如果你以前有些事情没有做得干净漂亮的，最好处理好了，否则，你被这头老狐狸吃得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小刀一字一句的沉声道。
    马六心里狂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小刀站起身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过头来笑道：“因为今天你请我喝酒了，老实说，你的酒量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你的酒品，是我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一个！”
    小刀走了，马六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包厢中静静的发呆，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升职的喜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自己与小刀今天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流，可只是一顿酒，马六就已经跟他成为了朋友，与八爷比起来，小刀的话更能让马六相信。
    看来八爷并没有买魏军的面子，或者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么一想，马六就直觉背后冷嗖嗖的。
    八爷这里并不是长久的安身之所，那接下来自己怎么办？老瘸子不是说上海是自己的福地吗？不会变成自己的墓地吧？
    想想八爷身后那位老头子，马六便有些心惊肉跳，按小刀所说，那必定是一个老怪物级别的猛人，如果他要真出手，自己再阴险狡猾估计也只有死路一条，在真正强大实力的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苍白无力的，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马六苦笑着结账，走出小菜馆的时候，街角一道人影一闪而逝，马六假装没看见，继续骑着自己的破车，看似欢天喜地的去菜市场买菜，心里却开始琢磨自己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这场暴风雨。
    第59章：醉酒
    佘山天马高尔夫别墅只是八爷的众多物业之一，不过没事的时候，八爷一般都呆在这里，就整个上海来说，八爷算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不过从十多岁出身社会到现在，他也经过了三十年的修炼方才得成正果，所以没事的时候，八爷跟许多人一样，喜欢在书房下下棋，写写字，或是看看书。
    八爷此时就在下棋，只是他除了偶尔会和那位跟他颇有渊源的木老爷对弈之外，一般情况下都自己一个人下棋，下的是围棋，不过他对中国象棋也是同样的精通。
    棋如人生。
    普通人下棋为的是锻炼毅力，洞察力等等，为的是修身养性，而八爷下棋追求的不仅仅是这些，他觉得围棋的布局实在是博大精通，对此他痴迷二十多年，依然兴趣不减，而像他这样能跟自己一个人下棋近三十年的人，实在是不多，普通人也受不了那份寂寞。
    阿兵站在八爷的身边，始终微笑着看，也不说话，八爷有个习惯，天大的事情也要等他一局棋下完才行，而阿兵这一站，已经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了。
    终于将最后一子放进棋盘，八爷点点头，盯着棋局看了半天，这才面露微笑的站起来，慢步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边品茗一边淡淡的笑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小刀失踪了，而且——”阿兵收敛起笑容，凝重的道。
    八爷一愣，停顿了一下，继续将一杯茶喝掉，这才缓缓问道：“你不是派了人在盯吗？”
    “是的，不过两个小时前，派出去的人打了个电话，然后便再没联系，现在手机关机，估计，估计——”阿兵有些迟疑。
    “死了。”八爷一愣。
    阿兵低头道：“只有这一种可能。”
    “谁干的？”八爷问了一句，又自言自语的道：“估计除了小刀，不会再有别人了。”
    阿兵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派出去的人，是我亲自安排的，凭马六，肯定是没办法对付。”
    “哦，怎么又跟这个马六扯上关系了？”八爷微微皱起眉头，自从他身边那位木老爷上次让他杀马六之后，他虽然还没有动手，可对马六却有些本能的排斥。
    阿兵看了看八爷的表情，有些小声道：“据派出去的人打来电话说，小刀跟马六进了同一家饭馆。”
    “哦。”八爷摸了摸嘴角那几根特意蓄起来的小胡子，点点头，皱眉道：“看来小刀是跟马六见面了，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按小刀的性格，怎么会跟马六见面？难道，一个月时间，马六就能跟小刀成为朋友？”
    “我看依马六的性格，还是有可能的。”阿兵犹豫了片刻，方才一字一句的道。
    八爷点点头：“看来小刀是真跟马六成了朋友，这可就有点麻烦了，如果小刀横插一脚，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如果木伯能够出手，那机会还是很大的。”看了一眼刚刚走到门口的老头子，阿兵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八爷摇摇头：“一个马六，还不配让木伯亲自动手，我就不信他还真能掀翻天，对了，我让你安排人去十堰的事办得如何了？”
    “估计这两天就可以动身。”阿兵点点头道。
    “好了，你去吧！”八爷点点头。
    阿兵这才退了出去。
    “我劝过你早点出手，消除后患，可你不听，现在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不过，如果你真下定决心，我这老不死的，倒也不怕再动动刀。”木老他眯着眼睛走了进来，眼神中闪出浓重的战意。
    “木伯，我们的确错过了一次机会，不过现在有小刀在暗处护着他，你觉得你要是亲自出手，有几成把握能成功？”八爷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六成。”木老爷毫不犹豫的道。
    八爷立即摇头道：“那不行，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不要你去犯险，小刀固然不好惹，但这还不是我最顾忌的，我顾忌的是河北那个程疯子啊，他是小刀的义父，如果这个老不死的真的生了气，你也知道后果，估计咱们多年经营起来的这些坛坛罐罐都会被他砸个稀巴烂啊！”
    木老爷的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程疯子，那可是个彻彻底底的老怪物，三十年前便是北方第一号猛人，出了名的硬骨头，人到晚年，脾气愈加火爆，虽然现在有了小刀这个干儿子，他几乎不怎么离开河北，但如果小刀有了事，估计这家伙会真正暴怒，那时候，可真会血流成河啊！
    要命的小刀，刀王木老爷，猎人军刀，无疑都是猛人，单挑起来都是轻易就能要人命的变态，可程疯子更不好惹啊！或许也就那个已经消失十多年的活神仙或是活菩萨才能勉强制得住他吧！
    八爷苦笑着嘀咕道：“看来，还得借政府这把刀，才能起到作用啊！”
    ……
    马六身上虽然揣着不少现金，但在菜市场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跟菜农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采购齐全，这才返回家中。
    不过家里却不见申梦涵，只是茶机上放了张白纸，马六拿起来看了看，是申梦涵给他的留言，说是自己去买酒了，让马六自个儿先准备做饭。
    拿人手短，没办法，拿了申梦涵的钱，马六只能任劳任怨的在厨房忙活，当然，他并不觉得有多累，也不觉得有多委屈，能跟着美女一起过生日，还能免费挣到钱，这可是一举n得的大好事儿，至于申梦涵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要请自己吃饭喝酒，马六不想考虑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申梦涵再凶，也就是一漂亮女人，跟八爷总没法比吧，连八爷暗中算计他都不能让他动容，何况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是的，马六背着就是这么称呼申梦涵的。
    马六的厨艺不错，这一点虽然以前没有多少施展的机会，但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下厨，可是让天天研读菜谱的小鱼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拿小鱼的话说，马六是属于那种全能型的天才，学习能力超级强大，任何事情只要他想学，都会事半功倍，而拿马六的话来说，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吃了太多的苦，打磨成的。
    一边哼着不太健康的小曲儿，马六一边在厨房忙活，很快，一桌菜便准备了大半，这个时候申梦涵也就回来了，只是马六闻声出来一看到申梦涵那阵势，委实吓了一大跳，一个男人往家里搬酒，而她出去采购的清单如下。
    茅台：2瓶。
    红酒：4瓶。
    洋酒：2瓶。
    啤酒：4件。
    马六那个汗颜啊，这女人不会真是酒鬼吧，一次搬这么多酒回来干啥，莫不是想算计老子把俺灌醉不成？
    “你买这么多酒怎么喝得完？”马六吞了吞口水，不过他心里也没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虽然刚才跟着小刀喝了不少酒了，但想着自己那酒量可是在十七胡同出了名的，除了没喝得过小虎之外，堪称是打遍十七胡同无敌手啊，他丫根儿就不相信申梦涵能喝得过他，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申梦涵坐在沙发上喘了一阵子气，这才笑道：“今天晚上是我生日，我想要喝够嘛，如要你不敢喝，那就不喝呗，不过我想你一个大男人，不至于不陪我喝吧，这点绅士风度相信你还是有的。”
    “嘿嘿，你还别激将我，我这人吧，本来就不是什么绅士，所以你讲的风度跟我八杆子打不着，不过，你也清楚我这个人的德性，你买这么好的酒回来，要是我不尝尝，那也是我的损失，所以，你放心，今天晚上咱陪你喝个痛快，不过你可要考虑好了，喝醉了之后，发生任何事情我可不负责任的。”马六笑道，眼神有些贪婪的盯着那几瓶好酒，他在酒吧上过班，现在又在会所工作，自然对酒还是能一眼瞧出好坏来的，这几瓶酒，少说也值好几万了。
    “好，谢谢。”申梦涵破天荒对马六展颜一笑。
    马六吓得一哆嗦，妖精啊！
    赶紧缩回厨房自己做饭，一会儿申梦涵换了一套睡衣出现在厨房门口，倚在那里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算了吧，你这种大家千金，金贵得很，我可不敢劳驾，估计你这辈子也没做过这种事，你要帮忙啊，大半是越帮越忙。”马六笑着拒绝，他是真不敢让申梦涵进厨房的。
    申梦涵眼中闪过一丝不服，不过到底没有争着进去，就站在门口看马六在那忙活，这让马六总觉得有些别扭，转过头道：“你能不能出去看你的电视，一会儿菜烧好了，我叫你吃饭就可以了，你站在这里，我总觉得别扭，感觉被人监视一样。”
    “好，那谢谢了。”申梦涵欲言又止，终于妥协。
    又道谢？马六一愣。
    饭菜很快好了，马六的厨艺的确是了得，反正这菜钱是申梦涵出的，马六也不觉得心疼，鸡鸭鱼肉齐全，满满的摆了一桌，真算是色香味俱全。
    不过申梦涵却似乎对这些荦食不太感兴趣，吃饭的时候尽挑那两碟素菜吃，马六便在心里感慨，敢情这女人是山珍海味吃得太多了。
    马六只管埋头狠吃，把素菜很大方的让给申梦涵，自己一会儿猪蹄，一会儿鸭掌，一会鱼头，一会儿鸡翅，虾啊，螃蟹啊，鳝鱼啊等等等等最后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
    饭吃得快要结束了，一箱啤酒也就被两人喝光，马六见申梦涵脸色不变的开红酒，心里终于有点发虚：“还要喝？”
    这是两人吃了这么久的饭，第一次交谈。
    申梦涵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将马六灌醉，于是笑道：“这才哪儿啊，我还没开始喝呢，今天是我生日，我既然只请了你一个人，那不管怎么着你也该陪陪我吧？”
    马六舔了舔嘴唇，看了看那红酒的标签，82年的拉菲，不管是不是正品都得尝尝啊，感觉自己好像还行，于是顺水推舟的笑道：“成，那我就来个舍命陪君子！”
    一瓶红酒很快见底。
    第二瓶红酒很快见底。
    申梦涵见马六依然只是脸红，口齿还算清楚，虽然已经有七八分醉意，可表面上看起来也只是脸色醉红，立即再开洋酒。
    马六终于有些心虚了：“你还没醉？”
    “你觉得呢？”申梦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