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能有一个好的结局，陛下就不该质疑父亲，一旦心里开始质疑, 只要出现一点纰漏，父亲的名声都会彻底完蛋，人无完人，父亲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错呢。
    更甚至以往的一句玩笑话都会被人拿出来斤斤计较的当真，就算抓不到父亲叛国的确切证据，也很可能从旁的地方给父亲安一个罪名，只要有了彻查的名头，总归会被找出点错。
    陛下为何要这样呢？父亲与陛下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就这般轻易的被人一陷害，陛下就质疑了吗？
    此刻玲珑心里有万千疑问，甚至想要是她能见到陛下，一定要问清楚，为何陛下要忽略了父亲这么多年的辛劳，就算父亲功高震主，可如今父亲都去世了，何苦还要这般对他呢？
    “兄长呢？我去见兄长。”玲珑心里是不愿意承认的，不愿意承认陛下居然会信那些谣言，父亲与他多要好啊，父亲才走多久，就落得这样的结局。
    难道真的是功成骨枯？守卫了大楚几十年的父亲的结局最终会是投敌叛国吗
    公子不在府里，一早就出去了，陛下的旨意没有避着，现在不止京城的百姓，全大楚都知道了，陛下还说了，若有人提供了相关证据，赏银千两，陛下这实在是太……明月想说点什么，又怕祸从口出，更不敢说了，只能在心里怨怼了一句，这般行为陛下莫不是昏君吧？
    “陛下竟然真的这样狠心，难怪大家都说伴君如伴虎，父亲与陛下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竟然也抵不过别人的陷害。”
    失魂落魄的玲珑靠着桌子脚蹲了下来，脸埋在膝盖上，双手抱着膝盖，能听到小小的抽噎的声音，父亲尸骨未寒就被这般对待，这样的陛下，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少夫人，兴许公子会有主意的，你先别急，别急坏了身子。”明月叹了口气，蹲下来拍了拍玲珑的背部，无论是谁，看见这样的结局都会寒心的。
    国公爷用性命护卫大楚，可不过一月，国公爷尸骨未寒的时候，大楚都在议论国公爷是投敌叛国之人，连最信赖的陛下都信了。
    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虽然知道国公爷是被冤枉的，却没有办法辩解，人都死了，事情还不是随他们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死人又不会说话。
    “明月，我没有急，我就是觉得有点冷。”玲珑的声音闷闷的，她一直期盼着陛下会还父亲一个公道，可是等了这么久，却只等来了彻查这件事情。
    几十年的交情，也抵不过流言蜚语。
    “少夫人，你别这样，事情还没有出最终结果呢，兴许会有好结局的。”明月就算再粗心，也能明白玲珑说的冷不是身子冷，是心冷。
    “希望吧。”玲珑轻轻道，带着点缥缈虚无，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流言传到今日，都这么久了，若是陛下真的有心维护，早已经处理妥当了。
    “少夫人，四姑娘来了。”明夏从外边进来，看见玲珑蹲在地上，诧异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玲珑松开手，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没事，拉我起来，腿麻了。”叶秋霜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两个丫鬟连忙把人扶起来坐下，明夏给她捏了捏腿，明月给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就算是难受，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下乘。
    “没事，让她进来吧。”玲珑强颜欢笑，其实方才没有哭，就是有点难受，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三姐姐，陛下的旨意你听说了吗？”叶秋霜果然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一点也不绕弯子，从搬来别院，叶秋霜和秋姨娘就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玲珑的面前，这次是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急急忙忙的来打听了。
    “我知晓了，陛下这般，的确是把父亲置于炭火之上。”
    “那可如何是好，叶家并无人在大理寺，长兄又丁忧了，若是有人故意陷害，这谁能知道啊？”叶秋霜绞着帕子，面色着急。
    “我也不知，这样的大事，你我内院之人又怎么会知道呢？可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父亲的，如今陛下下旨彻查，如果有人故意做点手脚，那我们就只能命丧今年。”
    叛国不比其他事情，但凡不是叛国这件事情，玲珑都可以镇定一点。
    “三姐姐，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叶秋霜还不想死，她犹觉得活的不够，还想再多活些时日。
    “也许有，也许没有，如果我们能找到父亲并未叛国的证据，那也许还有法子，可我们如何找得到？”定国公常年生活在北疆，又是在北疆殉国的，玲珑就是想去找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那、那……”叶秋霜说不出来了，只恨自己是姑娘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束手无策。
    “你先回去吧，待兄长回来再商量，你我终究是无力面对皇权的。”
    皇权是天，陛下是天，陛下想要一个人死太简单了。
    此刻玲珑都做好了这件事情成为定局，然后满门抄斩的下场。
    叶秋霜走了之后，玲珑回到书桌前，还是打算把策论的最后一点写完，叶楼屿没有回来，她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只能等着他回来。
    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有点无用，什么都要靠兄长，兄长比她厉害太多，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而她呢，什么都不会，甚至可以说，她配不上兄长。
    如果再这般下去，她真的很有可能成为兄长的拖累，如果不是父亲的遗愿，她和兄长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她也觉得自己够不到兄长的高度。
    可既然两人已经在一起了，玲珑不会退缩，也不会自我厌弃，她会学的更多，会更用心的去追赶上叶楼屿。
    认真的写完最后一段，把这篇策论存放好，可千万不能流了出去，这个节骨眼要是被传了出去，对于父亲的事情就是火上浇油。
    才放好，外边传来嘈杂声，她还以为是叶楼屿回来了，出去看了一眼，是明夏和几个婆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明月看见了玲珑，过去说了点什么，那些个婆子就高高兴兴的走了。
    明月和明夏转身回到玲珑面前，“少夫人，可要用午膳了？”
    “那些人干什么了？”
    “她们说要辞行，家里有急事，不能在府里做工了。”明夏脸色难看，这已经是今日上午第五个来找她的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找管家，要找到衡欢院来，真是糟心。
    “想必是都知道陛下震怒之事，想要早些脱身吧。”那些有卖身契的，自然想走也走不了，但是府里也有很多做些短工的，并未签下卖身契，这个时候想走，缘由也能猜到。
    “少夫人别气，这些人都是些白眼狼，往日月钱可没有少给，这个时候一切还未有定数呢，这些人就要跑了，不要也罢，日后咱们再招好的。”
    “罢了，也别为难他们了，要走的都让他们走了吧，谁不是拖家带口的，也得为了家里计较。”玲珑并未生气，人之常情，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这些都是毫不相干的人，没有人会愿意留下来等一个可能死去的结果。
    “少夫人就是心太善了。”
    “好了，别气恼了，让人上午膳吧，有些饿了。”玲珑此刻竟然还笑的出来，也是难为自己了，大概是方才在脑海里想到了最差的可能性，一下子就释然了，当你知道结局是死亡的，反而不会那么惧怕死亡。
    用过午膳，叶楼屿还是没有回来，玲珑也不想午歇，进屋抱出来一个小箱子，“明月，明夏，你们过来一下。”
    明月明夏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随后玲珑从箱子里拿出两张卖身契，“明夏，明月，这件事情一旦被认定，很有可能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这里，今日我还给你们，从今日起，你们就不是叶家的家奴了，可以来去自由。”
    玲珑也是想了很久才做下这个决定，这两个丫头都陪了自己很久，虽然比自己年长，可玲珑却是把两人当妹妹似的，是当成亲人的，如果最终叶家逃不过那个命运，那她最起码可以保证明夏和明月的性命，抄家灭族一般只会牵连家生子和已经卖身的，如果是没有卖身的，一般来说不会波及。
    卖身契还给了明夏明月，那以后明夏和明月就不再是奴婢，是平民百姓了，这件祸事也不会波及到她们。
    “少夫人，你这是要赶奴婢走吗？”明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不走。”从懂事起明夏就待在玲珑身边了，这要是让她离开，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呀。
    “奴婢也不走，不管结果如何，奴婢要和少夫人还有公子一起。”明月也跪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先别跪，快起来听我说。”玲珑连忙把两人扶起来，都说患难见真情，这种情况下两人还愿意留下，她已经是十分满足了，并不奢求更多。
    “我不是要赶你们走，只是把卖身契给你们，以后要是真的出事，你们就离开，何必把命交代在叶家呢？如果最终没事，你们再把卖身契还给我。”
    “真的吗”明夏还有点不信。
    “是真的，别这么着急，你们的忠心我都知道，只是如果真的要死，你们何必跟着我死呢，大楚的大好河山我还没有走过呢，到时候你们就替我去看看。”
    玲珑最喜欢看的书就是各处游记，看着那些前辈写下的游记，她总觉得自己也曾亲眼见过，身为女子，最不方便的就是不能出门，就算是只在京城也不是轻易能出去的，更别提是去大江南北了，想都不能想。
    如果出阁，就只能围着一家子打转，连想出次家门还得思量一下，不过好在她是嫁给了叶楼屿，如果这次大难不死，以后也有机会出去走走。
    明夏和明月对视一眼，最终收下了，不是贪生怕死，只是看得出来，玲珑很希望她们能收下，反正不是赶她们走就是了，不管有没有卖身契，都是一样的，这辈子跟定玲珑了。
    “好了，快下去休息吧，可得保管好，别丢了。”见两人收下，玲珑也松了口气，身边的人，也就只有这两个要操心了。
    此后玲珑拿了一本大楚国志翻阅，等着叶楼屿回来，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快到二更天了，叶楼屿才回来。
    玲珑屏住呼吸看他，风尘仆仆，看起来十分累的模样，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奔波了一日，可在看见她的时候，叶楼屿脸上的疲惫褪去，扬起了笑容，“怎么还没有睡？”
    玲珑跑了过去，“在等你，事情办的如何了？”
    说到这个，叶楼屿脸上的笑容退了些，却没有打算隐瞒她，“玲珑，情况有些不太好，最终的结果，兴许有点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惊讶不，早上好呀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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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怎么不好了？会被抄家吗？”玲珑的手紧紧的攥住叶楼屿的袖子, 指甲都泛白了。
    “不会，别想太多, 最多就是爵位被削去，人不会有事的。”叶楼屿牵着她坐下，“今日我去找了几个往日刑部的同僚, 都没有见我，想来这件事情不会简单。”
    叶楼屿都有些搞不懂陛下到底在干什么，如果父亲被打上通敌卖国的标签，那日后玲珑身上就有了污点，还能担任的起那个位置吗？
    虽然他知道他和玲珑的最终结局, 可过程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是他和玲珑的劫, 一旦平安度过这个劫, 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就是不知道得多久。
    “不会被抄家, 却会被削去爵位, 也就是说陛下是认定了父亲通敌卖国了, 陛下怎么能信呢？”玲珑唇色苍白。
    “玲珑, 你我都知道，是有人陷害父亲，陛下也不是手眼通天之人，有时候也会犯糊涂。”叶楼屿皱了皱眉, 双手握住玲珑的手温暖，心里叹了一句，不知道待日后玲珑知道了全部的事情，会不会恨他和那人。
    “可是陛下不该不信父亲，父亲为大楚做出这么多，最终却换来这样的结局，你让我怎么去相信陛下无辜呢？”玲珑的眼里噙着泪却没有掉下来，让她眼睛水盈盈的，叶楼屿看着都不忍心。
    说到底，玲珑只是一个姑娘家，原本就不该掺和这些事情，但叶楼屿还是有理智在的，那个位置不是简单的坐上就可以，还要坐稳，他一旦回归，一路凶险，很可能命丧于皇宫，如果玲珑没有自保的能力，只会活的更累，经历了这些，心志坚定，会更为有利。
    叶楼屿伸手摸了摸她眼尾的泪，“陛下并不无辜，你也无需去相信他是无辜的，你只管怪他，怨他，别憋在心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都不怕传出去吗？”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这是要被人知道了还得了。
    “怕什么，没有人会知道，大抵结果就这两天出来吧，你别气恼，只要还活着，咱们一定可以找出证据，为父亲洗刷冤屈。”他伸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想哭就哭了，不过哭过之后就好了，仔细哭伤了眼睛，你不是说还有大好河山要去见见吗？”
    “嗯嗯，我不哭，就是一点点难受。”玲珑吸了吸鼻子，紧紧地抱住叶楼屿健壮的腰身，并不哭，她早就说过，不能只会哭哭啼啼。
    “没事，睡一觉，明日就好了，玲珑，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的日子兴许有些难过。”现如今的日子还不算难过，可依那人的性子，肯定会把人往绝处逼，都说绝处逢生，能在绝处生存下来的人，才算是通过了考验。
    “没事，我不怕，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我都不怕。”
    “好，我保证，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叶楼屿轻柔的安抚，用尽了毕生的柔情。
    有了叶楼屿的安慰，玲珑好受了许多，洗漱过后躺到床上，玲珑竟然主动靠近叶楼屿，抱住他的胳膊，“给我抱一下吗？”她想抱着兄长，更有安全感。
    “抱一辈子都行，睡吧。”叶楼屿拍了拍她的脑袋。
    身边躺着叶楼屿，玲珑很快就入睡了。
    而叶府这边，却是灯火通明，彻夜难眠了。
    二房四房都聚在福康院，文氏戴着抹额靠在榻上，她一早听见陛下要彻查的时候就激动的晕了过去，过了两个时辰才悠悠转醒。
    醒来听见那些消息，又恨不得再晕过去。
    陛下旨意一出，整个国公府都人心惶惶，陛下在百姓中向来是个好脾气的，可这次却这般生气，必定不会轻易结束这件事情，文氏如何能不急呢。
    从流言传出来开始，再到泰临寺国公爷牌位被烧，再到如今陛下的旨意，文氏就没有睡过一个安心的觉，睡着睡着就被生生吓醒，然后一身的冷汗，诛九族这个梦，她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满屋子的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连叶微婉今日都十分的安静，她也是怕的，谁不怕死呢？原本以为没了玲珑，自己很快就要占据她的风光了，谁知道她一日都不曾风光，倒是担惊受怕大半个月，生怕什么时候陛下就下旨了。
    张嬷嬷从外边进来，走到文氏身边，“老夫人，院子里聚了好些人，都是说要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