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抱歉，我……尽力了

    在这场事故发生后的第三个小时，警方在网上公布了审讯结果。
    大致的意思就是这个卡车司机长期患有抑郁症，悲观厌世，最近他老婆跟他提出了离婚，可能这个原因成为了他情绪崩溃的导火索，以至于他今天做出开着卡车疯狂撞人的举动。
    警方也经过多方调查取证，证实了卡车司机近几年来确实有在服用抗抑郁症药物。
    因为这场事故引起各方强烈的关注，在犯人认罪后，就直接移交给了司法机关。
    等待卡车司机的，是法律的制裁。
    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更要给那些逝去的死者，活着的伤者们，一个交代。
    中心医院里，宋小西的手术还在继续进行着。
    距离事发时，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也就是说，宋小西已经在手术室里呆了五个多小时了。
    外面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焦虑。
    时间过去越久，他们的心里也越慌。
    沈慕白这会儿身上的愤怒与戾气也都不见了，安安静静的靠在墙角位置，默默的盯着手术中三个大字。
    他相信，宋小西不会就这么抛弃他的。
    她答应过他，会永远陪着他，给他一个家的。
    他相信，她不会食言的。
    她不会的。
    盛煜处理完警局的事情就赶过来了，乔颜昔的腿还没好利索，他不放心。
    这会儿正坐在她的身边，拿着他刚才过来时给大家带的外卖。
    “你多少吃点吧，从中午你就没吃，你胃不好，不能这样的……”
    盛煜拿着勺子，不厌其烦的劝说着，想让乔颜昔吃口饭。
    最近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把她胃给养的差不多了，他生怕她再给饿出什么毛病。
    她根本不知道，每次看到她胃疼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有多心疼。
    乔颜昔眼睛肿肿的，有气无力的推了推自己面前的餐盒，声音沙哑，“我不想吃。”
    小西西还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吃的下去呢。
    “你就算不吃不喝，守着又能有什么用，乖，听话，就吃一点，别让我担心好吗？”
    乔颜昔心里烦躁的很，根本不想听到任何声音，更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的安静，偏偏盛煜在她耳边唠叨个没完，哪怕他是因为担心自己。
    “我说了我不想吃，不想吃，你特么听不懂人话啊。”
    乔颜昔过于激动的情绪一下打翻了盛煜手里的餐盒。
    还带着热气的饭菜一下子扣在盛煜的大腿上，还有各色的酱汁什么，不断从他裤脚处滴落着。
    “对不起，我……”
    盛煜站起身，安抚道，“没事，我去找拖把过来，打扫一下。”
    看着男人同样带着疲惫的背影，乔颜昔的烦躁更甚，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满头的长发就是一通乱抓。
    小西西，你一定要勇敢的活下来，一定要坚强啊。
    因为我们，都很爱你。
    都在等着你。
    等着你……回家。
    ……
    医院的太平间里，汪青岚还在抱着魏秀芬的尸体失声痛哭着。
    可能是哭得时间太久了，声音嘶哑，哭声听起来在这阴冷的房间里有些瘆人。
    汪青岚怎能不伤心呢，她是家中独女，又是父母老来得女，从小到大，可以说是被父母真真正正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但是父母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吃的穿的用的，比同村哪个女孩子都好。
    这也从小养成了她骄纵的性格，当年她非要跟同村的宋国峰结婚，父母拼命反对，就是因为足够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知道她不是那种甘于过平平淡淡日子的人，所以汪家父母才会反对她跟宋国峰的婚事。
    宋国峰为人老实忠厚，性子有些古板木讷，却是个本分，能过日子的男人。
    汪家父母担心女儿跟人家在一起，会辜负宋国峰。
    可天底下又有哪对父母能拗得过儿女的呢。
    汪水兰当时是铁了心要跟宋国峰结婚，还发誓一定会跟他好好过日子。
    汪家父母没有办法，这才同意俩人的婚事。
    果不其然，几年过去，激情退去，平淡繁杂的琐事让汪水兰厌倦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童振年轻有为，又浪漫多金，哪怕已经有了家室，还是让汪水兰一头扎了进去，不惜抛夫弃女，甚至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要，也铁了心要跟童振去法国。
    汪水兰是汪家二老辛辛苦苦养大的，她这一走，哪能说不想的，可是他们自知对不住宋国峰，哪怕再想女儿，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是亏欠人家父女俩了。
    汪父终究是没能盼到女儿回来的那一天，临走的前一秒，嘴里念叨的，还是汪水兰。
    魏秀芬呢，熬了十五年，到底是见到女儿了，可这团聚的日子还没过两天呢，就再次分别了。
    这一别，便是永远。
    汪水兰心里有愧，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愧对他们即使在自己做错事后，依然惦念着自己，始终不曾真正埋怨过她的不孝。
    她的心里又有恨，恨自己怎么就能如此狠心，十五年啊，整整十五年，让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对自己的思念煎熬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盼望着自己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今，她回来了，她要回来尽孝了，回来弥补亏欠他们的了，可是他们，一个个都离自己而去，让她再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有机会，能喊一声爸妈了。
    想到苦了一辈子的父母，想到自己的无情无义，汪水兰悔啊。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恨自己，汪水兰的哭声凄厉而又悲痛。
    门外，童佳妮紧紧攥着童欣蕊的胳膊，她听着妈妈的哭声，也跟着默默掉着眼泪。
    她很想进去安慰一下母亲，告诉她别哭，她还有自己和姐姐呢，可是她又有些害怕，因为魏秀芬死得实在是太惨了，听说整个人被大卡车撞上之后又再次遭到碾压了，血肉模糊的，连人都辨认不出来了，还是法医鉴定之后才确定了身份的。
    童佳妮光想想那个画面，都不寒而栗，更何况这还是在阴暗冰冷的太平间里。
    所以她连进去看一眼都不敢。
    童欣蕊神色倒还是平静。
    她对魏秀芬没有什么感情，要说不难过，那也是不可能的，但她的难过，只是对一个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就无声无息的唏嘘。
    她只能感叹，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童启达没在这儿，他去联系车辆了。
    魏秀芬家住在乡下，按照那里的规矩，是要土葬的，现在汪青岚伤心成这样，回去的事宜，只能童启达去办。
    再说了，他现在也算是魏秀芬的女婿，这些责任，自然也要他来去承担，去置办。
    汪青岚还在哭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了，童欣蕊估计，她的嗓子已经哭坏了。
    如果是以前，看到她这么悲伤，童欣蕊定会进去去陪陪她的，但自从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可能跟她有关，她对汪青岚的感情，也就有些复杂了。
    至少她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
    半小时后，童启达过来了，来的，还有几个年轻男人，抬着一副担架，看样子，应该是来带魏秀芬回家的。
    童欣蕊知道童佳妮胆子小，怕她等会看到后会害怕，便带着她去医院门外等着。
    魏秀芬被安顿上了车，然后司机开车先送回老家。
    童启达把虚弱无比的汪水兰抱上车之后，又折身回来，看着童欣蕊跟童佳妮，“我跟你们妈妈可能要在老家那边几天，你们姐妹俩好好的，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童启达的声音有些沉重，但是看着女儿的神情里带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担忧，可能是魏秀芬的事情也让他有所感触，心里有些不放心。
    童佳妮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因为什么，没有对童启达的话做出回应。
    童欣蕊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妮妮的。”
    童启达又叮嘱了几句，随后上车离去。
    直到童启达车子开出医院的大门，童佳妮这才抬头，盯着车尾，有些愣神。
    童欣蕊抬手摸了摸童佳妮的脑袋，“是不是吓到了？”
    童佳妮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童欣蕊，似是想张嘴问些什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又咽了下去，摇了摇头，“我没事。”
    童佳妮有些不在状态，童欣蕊只以为她是今天吓到了，也就没在意。
    “走吧，回家吧，回家洗个澡，什么都别想，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嗯。”
    姐妹俩驱车离开了医院。
    ……
    夜幕逐渐拉开。
    手术室里，陆沉手握手术刀，还在进行着手术。
    他眉眼冷静，不过，额头不断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还是出卖了他真正的情绪。
    旁边的护士每隔几秒就给他擦一下汗，神情也透着紧张。
    现在距离手术时间，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了，可是病人情况还是不乐观。
    作为一个医护人员，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每一位上手术台的病人，都能平平安安下手术台。
    她也只能在心里为这个女孩祈祷，希望她能撑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从夜幕低垂到东方破晓。
    手术室内，进行着生死时速。
    手术室外，等待的人们即使满脸倦容，也依然心怀期待。
    时间越久，是不是就代表生的希望越大呢？
    一夜过去了，就属沈慕白跟宋小北两个人最憔悴。
    一向整洁的沈慕白，胡子拉碴，衣服也皱巴巴的，而他还窝在墙角的位置，从昨天开始，就没挪动一下，猩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术室上面亮着的灯。
    他多么希望这盏灯快些灭了，可他又害怕它会突然灭掉，他怕它带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种挣扎，整整折磨了他二十个小时。
    宋小北是从来不长胡子的人，经过这一夜，少年下巴冒出许多青色的胡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他脸上的伤，此刻已高高肿起，看着就让人感觉很疼。
    不过，他的心，更疼。
    宋小西，如果你这次醒来，以后无论你再怎么教训我，我都不会再顶嘴。
    你以后想打我就打我，我也不会还手，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活下去，以后我宋小北，什么都听你的。
    宋小西，你听到没有，你赶快醒过来。
    “啪。”
    手术室的灯忽然灭掉，门外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每个人保持着静止的姿势，眼睛也都死死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屏住呼吸。
    等待着……宣判。
    在经过整整二十个小时之后，象征着生与死边界的手术室大门终于被人打开。
    几个人如同傻了般，即使已经有医生走了出来，可是他们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自己原有的姿势，但是视线，都落在了医生身上。
    医生们眼睛里都充满血丝，有两个医生身形有些不稳，还是身后的护士扶了一把，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陆沉随后也走了出来，他精神还算可以，但是超强的负荷，还是让这个冷静的医生看起来有些许的颓废。
    陆沉摘下口罩，看着缩躲在墙角正望着自己的沈慕白，神情有些沉重，动了动已经黏合在一起干涩的双唇，“虽然人已经救过来了，但是能不能醒过来，我也不敢保证。”
    沈慕白用力眨了眨眼，拼命不让眼泪滚落下来，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什……什么……意思……”
    陆沉躲开了好友灼灼的视线。
    “抱歉，我……尽力了。”
    陆沉话刚说完，护士推着宋小西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沈慕白看到宋小西被推出来，连忙爬起来，却因为长时间的不活动，身体麻痹，刚起身，就一下子跌倒在地板上。
    何越连忙擦了擦眼泪，把他扶了起来，“沈先生。”
    沈慕白一把推开何越，固执的自己拖着麻痹的双腿强撑着向宋小西走去。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冲向宋小西身边。
    乔颜昔脚刚要下椅子，就被盛煜给拽住了，随后将她整个抱起，快速走了过去。
    宋小西此刻安静的躺在推车上，巴掌大的小脸儿更小了，也更白了，没有一点点血色。
    曾经娇嫩的唇瓣，这会儿也惨白一片，看不出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