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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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舞者表达出的人物也不同,一黑一白的两个人仿佛是一对泾渭分明的灵魂,彼此对抗,又互相吸引,以迥异的方式动情演绎着同一支舞。忽地,音乐声转急,白布后打出强光,一个女性舞者的身影在幕布后高高跃起,恰和台前单脚高踢的黑衣舞者交叠,笛声悚然划过,黑衣舞者捂住左脸扑倒在地。
    观众看懂了,这表现的是之前热搜上粉鸡作者被女模特刺伤左眼的桥段,看似哗众取宠的舞蹈,其实在以另一种方式回应客户和媒体的质疑。
    黑衣舞者失去了一只眼睛,白衣舞者来到他身边,音乐声柔和下来,两个人彼此攀援着舞动,情绪越来越统一,动作越来越趋同,跨跳、旋身,难以分辨哪一个是芭蕾哪一个是古典舞,两种大相径庭的艺术风格在这里交融。
    就在观众全心投入开始享受美的时候,黑白舞者分别转身,疾步跑向舞台一角,捧起布置好的道具小桶往白布上泼去,一红一蓝两道颜料,随着震撼的音效,赫然在台上绽放,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惊呼。
    紧接着,白布如瀑布般滑落,露出背后一方高企的小台,台上立着一张空白画布,站在布前的艺术家却不只一位——
    陆染夏在左,覃苦声在右,各执着一支画笔,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和默契,在同一张画上创作。
    几乎同时,音乐声变了,海顿的f小调第35号弦乐四重奏,激越、有力,没有任何辩解,不需要过多的澄清,粉鸡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观众席哗然,连宝绽都错愕地看向匡正,实情居然是这样,陆染夏是粉鸡的作者,视频里被曝光的覃苦声也是,没有什么造假,只是一个人默默站在另一个身后,不计得失和名利,在那样一间狭窄的陋室里追求最纯粹的艺术。
    匡正目视舞台,高高昂着头,攥了攥宝绽的手。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不在媒体上和对手打嘴仗,而是借由一场演出,单刀直入,从情感上取得公众的认同,让他们走进覃苦声和陆染夏的故事,真正体会那种惺惺相惜,让艺术自己来解释艺术。
    伴着铿锵的弦乐,两种反差极大的色块交错拍上画布,一只引颈的粉鸡渐渐在众人面前成形,它威武、骄傲,饱含着蓬勃的生命力,蠢动着,鲜艳着,仿佛在告诉全世界:我在这里,我要你们看到我,我将所向披靡!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宝绽心潮澎湃,他是个演员,今日却做了匡正的观众,看着他游刃有余,将众人的情绪拿捏在指掌之间。
    弦乐渐渐转弱,段钊穿着一身精致的小礼服走上舞台,一鞠躬:“诸位贵宾、媒体朋友们,欢迎来到万融臻汇与国际知名奢侈品牌d’alchimie的联合发布会!”
    联合发布会?台下再次哗然,没有急于辟谣,没有被动道歉,万融臻汇反而乘着这个浪头又向前走了一步,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段钊微微一笑:“下面有请d’alchimie大中华区总裁michel deville先生登台!”
    到这一刻,宝绽才恍然大悟,这个布局早在匡正心里,反向买热搜、公关奢侈品牌、策划发布会,看似无关的三件事,实则紧密相连,共同指向这个辉煌的瞬间。
    侧幕边,一位满头银发的绅士走上舞台,段钊操着纯正的法语向他问好,另一边,陆染夏和覃苦声双双捧着刚完成的粉鸡走向台前,未干的调色油还在往下淌,随着二人的脚步形成独特的纹路。
    “今天是3月5日,”段钊把画作让到中央,“万融臻汇有幸请诸位贵宾到场,共同见证粉鸡0305的诞生。”
    说着,他将话筒递到deville先生面前,一段简短的法语之后,他译成中文:“女士们先生们,deville先生表示,d’alchimie集团将买下0305的独家商用授权,用于制作包括女士丝巾、箱包、香水在内的粉鸡0305系列,并于今年第三季度全球限量发售!”
    掌声又一次在台下炸响,这是国内首位与国际一流品牌建立合作的艺术家,从某种意义上说,粉鸡重重敲下了中国当代艺术走向世界市场的强音。
    “不仅如此,”段钊提高音量,“为满足高净值客户对粉鸡收藏的需求,陆染夏和覃苦声先生决定,近日微博视频中的话题之作‘粉鸡0229’将参加下周的苏嘉德春拍,还请诸位贵宾和媒体朋友们到场支持!”
    拍卖行出现了,宝绽坐直了背脊,他哥这个人果然没有一步闲棋。
    “拍卖才是重点,”匡正向他靠过来,“之前都是铺垫。”
    宝绽不是很懂,轻轻点头。
    掌声连绵不绝,自始至终,万融臻汇没从神坛上跨下来一步,它矜持、权威、高高在上,代表着品味、荣耀和所有高净值人士追求的东西,它就是奢靡本身。
    韩文山率先站起来,随后,满场的宾客先后起立,匡正立即携着宝绽回身面向这群尊贵的客户,频频颔首致意。
    一片鼎沸的人声中,只有gs的杨经理颓然坐在位子上,兀自望洋兴叹。
    第166章
    万融臻汇终于从一众庸庸碌碌的二线私银里冲出来了, 尽管还没在公开市场完成一笔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品交易, 但在业务和品牌辨识度上, 已经成为和gs私银部、德班凯略中华区、香港富荣并列的第四大顶级私人银行。
    晚高峰, 段钊带着汪有诚和覃苦声,驱车前往苏嘉德位于老城区的艺术中心, 接待他们的是粉鸡的拍卖师, 姓刘,很丰满一位女性,乌黑的波浪卷发, 深v领针织衫, 围着一条纯色羊毛披肩, 胸前露出一只水头很足的翡翠豆荚。
    “段总,”她把拍品目录扔在茶几上,指了指自己左腕上的欧米茄, “明晚七点开拍,你现在还没把粉鸡的底价给我,我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好吧!”
    段钊看一眼目录首页上的粉鸡,抱歉地笑笑:“我这边也一样啊, 刘老师,”他扭头给汪有诚递眼色, “圈里圈外都盯着呢, 我们不得不慎重。”
    汪有诚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放在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刘老师瞄一眼, 没伸手:“我们把粉鸡安排在夜场拍卖的最后,够重视了吧,拍品目录首页,最好的位置、全版面,一分钱没收你们的,对吧?”
    因为粉鸡够红,段钊笑着点头:“好东西嘛,不怕吊胃口。”
    刘老师挑了挑眉,她也是有脾气的:“你们这么拖,要不转网拍吧。”
    “网拍要开,电话竞投的渠道也要开,”段钊说,神态语气很老练,“但粉鸡必须上交易大厅,拍卖玩的就是这点气氛。”
    气氛是拍卖场的精髓,好的拍卖师即是气氛大师,只有充满戏剧性的气氛能够创造奇迹,把拍品的价格持续推高、再推高。
    刘老师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个行家,不兜圈子了:“你们这样搞,”她吊着脸,仍然没碰那张纸,“拍不出价格可别怪我。”
    “开玩笑!”段钊向前倾身,年轻精致的脸,富家公子哥儿的气派,“您是苏加德第一槌,怎么可能拍不出价格!”
    刘老师捋着头发笑了,被他捧得很舒服:“行吧,”她横这帮私银的精明鬼一眼,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的数字,愣了愣,“开玩笑吧……段总?”
    段钊向后靠上椅背,摇了摇头。
    “七十万?”刘老师控制着音量,把纸片拍回桌上,“话题度这么高的明星拍品,你们开价七十万?人民币?”
    段钊正襟危坐,严肃起来:“这是市场上第一件粉鸡,”他明确万融臻汇的诉求,“比起钱,我们更在意拍卖的后坐力。”
    后坐力?刘老师蹙眉。
    “毕竟是新锐画家,底子还薄,这个价格也算适中。”
    “我们的估价师给出的区间是二百八十万到三百二十万,”刘老师说,“预计七百万左右落槌。”
    段钊笑了:“同样是七百万成交,从七十万拍上去和从三百二十万拍上去,您觉得哪个更有‘戏剧性’?”
    当然是七十万,现在的人都喜欢diao丝逆袭这套。
    “粉鸡和别的画不一样,不只在圈里叫得响,这几次热搜轮的,人尽皆知,”段钊翘起二郎腿,有几分匡正的影子,“低价会引来更多陪跑的竞投者,这个人气,是市场对粉鸡需求度的反应。”
    刘老师有点懂了,重新拿起那张纸。
    “七十万到七百万,整整十倍,”段钊似笑非笑,“无论对画家还是拍卖师,都是值得夸耀的成绩。”
    刘老师的眼神微变,她只是个叫价的,尽管成交过上亿的书画、房产、债权,但面对资本这只大手,还是显得太嫩。
    “这就是我们要的后坐力,”段钊直言不讳,“初拍就翻十倍的作品,未来的市场不会小,粉鸡将成为艺术品投资界的宠儿。”
    刘老师再没话说,缓缓把那张纸握进手心,点了点头。
    段钊领着汪有诚和覃苦声从艺术中心出来,不到九点,满街热闹的灯火,行人络绎不绝,夜风轻柔的晚上,很适合去喝一杯。
    “呼——”覃苦声长出一口气。
    段钊瞧着他:“怎么了?”
    覃苦声回头望向苏嘉德艺术中心的大门,那么气派,高不可攀:“跟做梦似的……”
    段钊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这地方你得常来……”
    他正下台阶,一不留神踩了个空,幸亏汪有诚伸手揽了他一把:“喂,看着点!”
    段钊勉强站稳,脸上有些挂不住,反手推开他,尴尬地抻了抻西装。
    回到车边,amg自动解锁,覃苦声拉开车门坐进去。
    汪有诚绕到副驾也要上车,“喂,”段钊却叫住他,“时间还早,请你一杯百富12年?”
    不怎么像样的邀约,谢他刚才那下出手相助。
    汪有诚从璀璨的夜色中回过头,春风吹起来,拂乱了他的头发,盯着段钊背光处模糊的身影,他怔了怔,然后摇头:“不了,谢谢。”
    段钊无所谓地耸耸肩,掏出手机给匡正发微信:老板,搞定。
    匡正接到信息,简单回复:好。
    差五分九点,如意洲散戏,和panamera并排的豪车纷纷打开车门,助理们快步走到楼前,老总们三五成群出来,聊着今晚的戏码,那一小块空地忽然变得很热闹,随着他们先后驱车离开,戏楼慢慢归于平静。
    半个小时之后,宝绽现身了,穿着一身海蓝色的小西装,春风一样撩人,匡正马上下车为他开门,借着擦身的机会,握了一把他的腰:“让我好等,宝老板。”
    头一次被他哥这样称呼,宝绽倏地挑起眼尾,兴许是还带着戏里人的魂,这一眼美中透着劲儿,像一枚纫着红线的针,狠狠的,扎进匡正心里。
    匡正的喉咙发紧,绕过去上车,封闭的空间,他清了清嗓子,本该握向档把的手往右移了几分,扣在宝绽手上:“明晚粉鸡上拍,你过来?”
    “嗯,”宝绽转动手腕,回握住他,“你把地址给小郝。”
    只是牵手,匡正的心就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大概是这辆车、这抹夜色,让他回到刚爱上宝绽的时候:“一直想换车,”他轻笑,“一直没舍得换。”
    “嗯?”宝绽枕着椅背,懒懒地应。
    “这个车里,”匡正握住方向盘,轻轻摩挲,“有太多我们的回忆。”
    宝绽握着他的手忽然收紧。
    顶灯灭了,借着窗外朦胧的光,匡正看向他半明半暗的脸,仍是那么动人,只是那副瞧惯了的五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你眉毛……”
    宝绽拿手遮了一下,有点小埋怨:“你才发现啊。”
    匡正连忙靠过去,用拇指摩擦那块地方:“拔了?”
    “拍照拔的,”宝绽的声音不大,像告状,“可疼了。”
    “我说呢,”匡正的声音低下去,“最近看你总觉得含情脉脉的。”
    宝绽笑了:“瞎说……”
    他们贴得很近,视线纠缠在一起,嘴唇离嘴唇只有几厘米,匡正徐徐搔着他的眉骨不说话,没一会儿,宝绽自己就把目光投向他的嘴唇,下一秒,那张嘴欺上来,带着火烫的温度,带着一点烟味,把他湿湿吻住。
    “嗯……”宝绽随着他的动作喘息,闭着眼睛,口腔完全打开,舌头交出去,灵魂也交出去,任由他蹂躏。
    匡正解开他的安全带,大手探进西装,衬里光滑温热,薄薄的衬衫下面有个小小的凸起,已经(哔)了。
    他轻车熟路(这里省略一句话)。
    “啊……”宝绽没法不激动,抬手扳住他的肩膀,顺着肩线摸上脖子,然后是耳朵,还有耳后那撮短短的头发,茸茸戳在指缝间,他痒痒地抓着,“哥、哥……”
    突然咣当一响,整个车身晃了晃,匡正立刻放开宝绽,抬头看向前风挡,只见整片玻璃已经布满蛛网似的裂纹,蓝色的公共垃圾桶正从引擎盖上滑下去,亮起的车灯下,是时阔亭怒不可遏的脸。
    宝绽傻了,呆呆地和他对视,时阔亭凶神恶煞,冲过来要开副驾驶的门,中控是落着的,匡正立即挂r档,一脚油门往后倒。
    时阔亭追上来,手握成拳砰砰砸着宝绽的玻璃,咫尺之间,宝绽能看到他眼里的震惊和心疼:“师哥……”
    他看到了,自己和匡正的无耻放纵,尽管已经过了心里那道坎,这也只是个藏在暗处的吻,但在戏楼前、以这种方式被最亲的人撞破,宝绽还是羞耻得颤抖。
    他下意识抹了把嘴,手心湿了,是他和匡正的口水,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外面模糊的喊声:“匡正,我杀了你——!”
    他们从小街倒出去,摆个尾开上大路,顶着一面支离破碎的玻璃,匡正满眼是七零八落的夜景,谁也没说话,突然,宝绽的电话响。
    他用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掏出来,果然是时阔亭,盯着屏幕上熟悉的“师哥”两个字,宝绽心乱如麻,这时匡正把电话拿过去,按下通话键。
    “宝绽!”不用免提,时阔亭的声音也很清晰,“你没事吧,我这就去接你!”
    “阔亭。”匡正的声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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