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活门

    等楼天宝恢复意识, 已经是七个小时之后了。
    她穿好衣服从床上翻下去，十分自然地感觉了一下周围。
    压迫感很强。
    她在野外生活了两个月，现在忽然转移到地下，整个人都有一种强烈的, 想要出逃的感觉。这是一种本能, 一种体感, 她觉得不舒服。
    楼天宝想快速适应一下这种感觉。
    就在她伸胳膊蹬腿做伸展运动的时候, 一旁的光屏上亮起了信息提示。
    这光屏在早上七点之后会自动进入日间模式, 晚间的时候，来什么信息都不会亮。
    她点了点触摸板, 谛听出现在了屏幕那头。
    “来吃早饭吧。”他说道，“今天我请了假，带你熟悉一下地底世界。”
    楼天宝欣然同意，她用指纹按开了密码锁, 按谛听的提示到了走廊，并三拐两拐, 上楼下楼, 过了两道门, 到达了谛听所在的食堂。
    楼天宝在进食堂之前做好了准备。她不觉得这里会提供多好吃的东西, 可当她看到餐盘里的食物时, 还是呼吸一窒。
    两块长方形的固体食物条, 一碗半糊状的胶体。闻上去似乎有食物的味道, 但那味道很淡。
    谛听拿着餐盘对她苦笑：“这是标配。如果你想吃好一点的，等我明天发积分点，我去兑换一些好的食物回来。”
    楼天宝对于免费的食物不会有怨言。
    她摇摇头, 拿起一块固体往嘴里塞。这种固体食物吃上去像豆子和土豆粉的混合体, 只有咸味, 没有其他的味道。
    糊状食物比较糟糕。口感很糟，味道很糟，堵在喉咙里的感觉更糟糕。
    楼天宝将这些食物都吃完了，获得了周围人敬佩的眼神。
    有个人还对她竖了竖大拇指：“你是我们见过的，第一个首次吃食堂饭没吐的人。”
    楼天宝感觉自己的胃里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塞满了，像是一种灾厄。
    她表情难看地冲那人笑了笑，将餐盘放入了回收口里。
    谛听没吃那碗糊糊，他拿出自带的水壶递给楼天宝：“喝这个顺一顺，里面是我自己带的饮料。”
    楼天宝拿起来喝了一口，嘴巴里啵啵两声，居然是可乐。
    谛听将水壶接过，说道：“这是8-cat填充物的替代品。我偶尔会检查8-cat的情况，稍微拿了一些过来。”
    谛听的职位权限比楼天宝高，他作为一个拥有可申请外出许可的灾厄研究员，可以出入避难所的大部分区域。
    他们一路往前，直至深入多重材质的多扇大门之中。
    楼天宝意识到这些形态各异的门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关住里头的灾厄。
    谛听在前面问她：“你会害怕里面的东西吗？”
    楼天宝回答他：“我会怕。但是怕又有什么用？”
    谛听在前面笑了一声。
    对啊，怕有什么用。他们就是来面对末日的。
    谛听张开手，握住了楼天宝的左手。
    他的手一向温热干爽，楼天宝却是满腔热血四肢冰冷的类型，她反握住了，还紧了紧手指。
    “研究所里的隔离区不分1234区，只分abcdefg等区域。从k区往后的灾厄几乎完全丧失威胁性，1-kapaxxxtia和1-server就是在那边的。我等会儿申请调用1-server，带着一起去。”
    a-e区域都是无许可绝不可以进入的，往后的区域也需要有相应的身份才能出入。这些区域里关着的灾厄也大多不能直接观察，只有获得批准与许可之后，才能走过长廊，到达灾厄的房间。
    楼天宝看不到灾厄的样子，但她的手里被谛听塞了一本科普电子书，大概是全避难所人手一本的读物。
    谛听说：“我今日放三个小时假期，我会带着你在隔离区外围走动，三个小时之后你拿着书接受培训就好。”
    他带着楼天宝大概熟悉了一下道路，并在这期间闹到了1-server的使用权限。
    谛听让她等在外边，自己穿着防护服，进入缓冲区，再进入灾厄房间将个体领了出来。
    个体出门的时候，整个区域的警报都响了一响，被带出来的1-server显然被吓到了，想要回房间里去。
    谛听忙掏了一块糖递给它，等它往面容模糊的脸上塞时，再拉着它往走廊里走。
    “没事，只要有生物进入灾厄的房间，警报都会响。等他们看到许可文件，警报就会解除。”谛听说。
    楼天宝身上穿的不是防护服，是隔离服。只有需要进入房间的谛听身上才穿着严丝密合的防护服。
    这项措施不是针对1-server做的，1-server本体非常安全，饲养起来也不费劲。
    谛听穿防护服的目的，主要是要清理05号任意门里的东西。
    等到了1-kapaxxxtia的房门外，楼天宝这才发现，原来1-kapaxxxtia并不是镶嵌在墙壁上的，而是被放置于一个非常广大的区域中，这个区域差不多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1-kapaxxxtia的外形仿若冰种翡翠，闪耀着淡淡的光芒，石壳之中还有白白的絮丝。
    楼天宝愕然地站在外面，她没找到锁孔。
    “这是……？”楼天宝回头问牵着1-server的谛听。
    “您回来了。”这时，一向默不作声的kk忽然在内里说。
    紧接着，楼天宝面前那没有一丝裂缝的石头忽然往两边分开，一道口器一般的裂口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里面正是那道考究的木门。
    楼天宝望着那还在动弹的口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1-kapaxxxtia是一只巨大的虫子？
    谛听示意她拿出钥匙。
    楼天宝看着这巨大的石虫，无言地掏出了自己的任意门钥匙，走过去打开了门锁。
    谛听拿着仪器与消毒剂，放到了1-server手中。
    1-server迅速变形，变成了一个成人男子的模样，并随着谛听一起走入了门中。
    05号任意门的真正大门在这只巨大的石虫口中，楼天宝解锁任意门后，就被谛听赶到了外头。
    石虫将口合上了，它又恢复成了原来的巨石模样，一动不动地安静趴着。
    楼天宝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走了一圈，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她早该想到的，灾厄大多是未知生物，kk同样也是生物的一种。
    等她走回口器旁时，kk主动和她说话了。
    “主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
    楼天宝诚实地回答：“是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人工智能，没想到你是自然生物。你身体里的房间是怎么产生的？”
    kk：“是生物拟态。我的知识也是来自原来这个房间的智能。”
    楼天宝想了想，忽然想笑。
    “我早就觉得不太对了，你和智能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如果你是人工智能，那一定不会对我有所保留，但你是一只大虫子，换句话说，你会骗我，你会瞎说，你还可能吃掉我。”
    kk：“我不会吃掉你的！”
    石虫的躯壳动了动。
    看得出它很少移动，滑动身旁的节肢都让它十分费力。
    楼天宝：“真的吗？”
    kk：“我不会！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但我只吃房子和土。吃过一座房子，我的里面就会变成房子的样子，我需要人类住进来，我需要和会说话的动物交流，但我不能一直说话，我会吓到他们，我努力不说话……”
    -
    1-kapaxxxtia是一种外壳接近石头质地的巨虫。
    1-kapaxxxtia是一种以土和情感为生的巨虫。
    1-kapaxxxtia曾经尝试为许多有智生物进行内部拟态，请求他们居住，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1-kapaxxxtia在末日时期，降临到了人间，并吞噬了一座内含五果顶尖科技的豪宅。
    1-kapaxxxtia没有吞噬豪宅内的一家三口。
    1-kapaxxxtia努力劝服一家三口继续住在自己体内，并且请求他们将自己的口器和四肢截断，这样它就无法合上嘴巴，无法四处移动，也无法威胁到一家三口。
    1-kapaxxxtia恳求他们对自己的内部，以及血液器官进行样本分析，以求证明自身的无毒无害。
    1-kapaxxxtia的言语和行为让一家三口恐惧——疑惑——半信半疑——最后勉强同意居住一段时间。
    1-kapaxxxtia在灾厄大幅度降临的时候妥善照料了没有及时转移的一家三口，但因为口气与四肢无法快速再生，三口里的父亲被早期的11-eda感染，最终全家死在了屋内。
    1-kapaxxxtia哭泣了许久。
    1-kapaxxxtia的哭声被前往地表的人类研究员发现，经确认无害运往地下隔离区。
    1-kapaxxxtia请求研究员入住，但初期只有1-server进入，1-kapaxxxtia感到失望。
    1-kapaxxxtia反复向研究人员提出请求，最后研究员决定将1-kapaxxxtia作为安抚屋投入使用。犯下重罪的死刑犯们在死前一晚可以在1-kapaxxxtia度过人生中最好的一晚。
    1-kapaxxxtia欣然同意了，并全心全意地为住进里面的人类服务。
    1-kapaxxxtia在第三次使用之后，经死刑犯提议，将安全等级从g降至k（低级别），并将实用性从3升至1。
    -
    楼天宝看完了电子书上的资料。
    她抬头看向埋在土里，静默无语的石虫，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谛听打开了木门，他做了个“all clear”（全部清除完毕）的手势，带着人形1-server出了石虫的嘴巴。
    他摘下了防护服的面罩，露出汗湿的额头与碎发，说道：“真奇特。这间屋子里像是被人做了一百次清洁，里面不仅没有11-eda，甚至连一丝霉菌都没有。”
    这是因为，石虫早就对自己进行过内部清洁了。
    它还是遵循着自己的原则，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弹。
    谛听注意到了楼天宝感慨的表情，于是问她怎么了。
    楼天宝和他一同往外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往后一周，我晚上会在05号任意门里睡。”她说道。
    谛听明白她是看到1-kapaxxxtia的记录了，点了点头。
    “我陪你一起。”他说。
    还回了1-server，楼天宝又和谛听在安全的隔离区外侧稍微走了走，这才暂时分别，楼天宝独自前往位于入口处的培训处。
    楼天宝先要进行一系列测试验证楼天宝的异能，再给她安排合适的职位，等所有程序尘埃落定，楼天宝就会接受入职培训。
    培训处先对楼天宝进行了详尽而繁杂的测试。
    楼天宝依然没有将自己的系统和任意门全部告知培训处，她本以为避难所会使用特殊办法让她说出所有实情，但培训处只是验证了她说明的【子弹时间】这项能力之后，便放过了她。
    后来谛听告诉她，他们这些异能者对于避难所来说，只是一些外援队员，他们已经习惯了异能者隐瞒自己的能力和物资。
    避难所里的东西大多危险且难以收拾，异能者们更倾向于被安排外出执勤，或是执行安保防护任务。
    谛听在很早时期被认为是人形灾厄，还好避难所里的高级研究员为他正名，他才得以成为一名研究人员，做的工作也是比较危险的。
    楼天宝得到了“所警”的职位。
    分配给楼天宝的工作不安全，她的级别比谛听低，如果智能机械和1-server等辅助型灾厄没有用，她就要第一时间冲上去镇压了。
    不过，这一职位也有好处，她可以前往隔离区以外的任何区域，也方便调配出勤前往地表。
    确认职位的第二天，楼天宝便被自己的上司领走了。
    她的上司是一个棕黄色头发的大高个，名叫詹姆。
    詹姆的样貌是标准的西方人，口音却十分东方。
    他简明扼要地和楼天宝说明了接下来的训练安排。
    楼天宝住在避难所的东a区域，她每天早六点起床，先绕着东a进行例行检查与晨跑，早七点通过避难所的环区捷运到达研究所所在的南c区，开始灾厄镇压学习。先理论知识，再模拟演练，中午休息两小时，下午循环往复。
    所警每周休息两天，休息时间不连贯，随时都会接到任务指令。福利待遇在整个避难所里算高的，但几乎没有自己的空余时间。
    楼天宝不需要什么空余时间，她在地下城中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紧促感，好像自己必须马上做好一切准备。
    经过四个末日世界，楼天宝的第六感也愈发准确，特别是面对糟糕的情形，她已经可以遵循生物本能做事了。
    谛听每隔几天，会申请调用1-server进入1-kapaxxxtia内进行消毒与检查，实际上他让楼天宝打开的是其他任意门，将01-04号门都进行了清除与检测。
    01-03号门里都有不同程度的11-eda污染，04号门内却十分安全，仿生人001告诉他俩，小祖宗在楼天宝打开04号门时偶尔会到处乱爬捉东西吃，可能就是11-eda。
    谛听询问楼天宝要不要将小祖宗带出去做个分析，看看它是否可以抑制一个两个灾厄。
    楼天宝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渊蛛子对五果世界而言也是灾厄，她不愿他被避难所随意摆弄。
    小祖宗太小了，五果世界也十分不安全，他还是呆在门里比较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一个月，楼天宝的身体素质飞速提升，她感觉自己已经顺利过渡到了“随时待命”的状态中。
    她的“随时待命”便是随时准备好应对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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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回会出一个比较惊悚的灾厄，然后这个世界的末日就要拉开序幕了。
    这种周围都是未知恐惧的感觉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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