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当年你这成绩，可惜了。”
    虽然司开源只是随口给他评价，可颜随原却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无数人跟他说过“可惜”两个字，他听得耳朵都腻了，渐渐地也没了感觉，可现在再听到这两个字，不知为什么他却莫名的涌起了一股希望。
    所有的“可惜”，其实潜台词都是你还可以的。
    卓阳冰和谢文谦表面在谈生意上的事，却分了一分神在颜随原身上，不停地观察他的神色，怕他被司开源那大嘴巴触到什么伤心的地方。
    谢文谦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似笑非笑的说：“你是真喜欢这孩子吧？”
    “什么？”卓阳冰没听清他的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他。
    谢文谦眉尖一挑：“难道你还没开窍？”
    卓阳冰一愣。
    “啧。”谢文谦摇头。
    不过看起来也快了。
    第三十四章
    很多事情看起来很难, 好像光靠想象就有种绝对做不到的挫败感，可但是真的下决心去做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
    颜随原以为自己早就放弃自己所有的梦想了, 想再重来绝对很困难，当他听卓阳冰的话开始把丢弃的书本一样一样捡起来的时候, 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之前想得那么艰难。
    他的功课拉了很多, 可也不是没有一点基础，跟着司开源以及他介绍来的老师们一对一的补课, 这些天也算有点效果。
    慢慢地, 颜随原真的找到了一点点希望。
    更重要的是, 卓阳冰因此在他心里也占据了很重的一个地方，他甚至觉得，他就是上天派来救他的。
    他想回报他, 哪怕一生为他效力也可以。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姑姑要来看他的电话。
    颜随原的姑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坐车进城来看他们兄妹俩，他挂了电话后立刻火急火燎的换衣服准备回家。
    今天正好是周六, 知秋忙着准备竞赛没回家，卓阳冰也没上班, 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财经新闻, 一抬眼就看到颜随原慌慌张张的从楼上蹿下来，还差点崴了脚。
    “什么事这么急？”卓阳冰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 好奇的问了一句。
    颜随原一边换鞋一边回道：“卓先生，我能不能现在回家一趟？老家来了亲戚, 我得去接应。”
    “要我开车送你去吗？”卓阳冰忽然问道。
    颜随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卓先生, 我先走了！”
    说罢，他快速打开门跑出去，陈师傅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等到人离开门被关好, 卓阳冰一个人盯着电视又看了一会儿，心情却怎么都不高兴。
    虽然是有点莫名其妙，可刚才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想亲自送他的，可没想到颜随原居然那么快就拒绝了，而且看他那个避之不及的态度，貌似很怕自己被他亲戚发现。
    卓阳冰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外头讨厌他的人很多，除了原杰，也没谁这么不给面子。
    我难道带出去很丢脸吗？
    卓阳冰一边生气一边看电视，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签合同说的那些混账话。
    电视机新闻主持人的话他几乎没怎么在听，却忽然又想起了那天谢文谦说的话。
    ‘你还没开窍吗？’
    这句话再一次在他脑子里回响起来，然而现在的他就和当时一样困惑，可谢文谦那时却一脸“你果然就是个傻的”的表情，并且还很淡定的说，“这种事必须要由自己发现比较好”，来回应他。
    发现？发现什么？
    卓阳冰有点在意他说的话，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他还没察觉到而已。
    这种感觉特别糟糕，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在自己掌控中一样，而且别人都发现了，却都不告诉他。
    卓阳冰一想起谢文谦当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不爽，总觉得他拿自己真的当傻子。
    他在这边莫名其妙的生闷气，而颜随原已经快到家了。
    “师傅，我就在前面下，请您把我放下来吧。”颜随原看了看路况，指着街角对他说。
    陈师傅依言把车停了下来，“要是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等你。”
    毕竟他是被卓先生吩咐只跟着颜随原一人的，陈师傅当然要顾好他。
    “好的，谢谢师傅！”颜随原关上车门，原地理了理自己的衣着，这才继续往前走。
    不过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拐了个弯先去了银行，从自助提款机上提了些钱出来，步行十分钟到家。
    他才刚到自己单元楼下，就看见自己的姑姑已经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乐呵呵的跟邻居们聊天。
    见他回来，姑姑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喊：“原原回来啦？”
    “姑姑。”颜随原笑着跑过去，自觉的从她手里把东西接过来，和邻居们道别后带着她上楼，“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电话，等了很久了吧？”
    上楼后，颜随原关上门立刻去厨房烧热水，然后才返回客厅，陪着姑姑坐下。
    颜姑姑风尘仆仆的来了，从乡下坐着公交车一路颠簸，好容易能坐下来，歇了一大口气，满头都是汗。
    她穿着一身朴素廉价的汗衫，脚下是孩子们换下来的旧鞋，因为长期的农村劳作，一张脸变得又黑又红，眼周全是皱纹，那双手更是遍布茧子和细小的裂痕，一看就是烈日下劳苦农活做多了。
    她的面目是那么沧桑衰老，谁也看不出，当年十八岁的她也曾是水灵灵的一朵村花。
    “知秋呢？怎么没见她？”姑姑歇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没看见自己的小侄女，疑惑地问道：“今天应该放假了呀？”
    颜随原忙回道：“她被老师选去参加化学竞赛，这周留校补课了。”
    “又参加竞赛啊？”姑姑喜笑颜开，那表情比她自己的孩子成绩好还高兴，“我们知秋就是有出息！”
    颜随原也跟着笑起来：“大哥和知夏妹妹怎么样？”
    “他俩都是不争气的。”姑姑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充满了骄傲，“你大哥去年大学毕业回乡跟着人瞎搞什么果园，天天不着家！~你妹子现在也三年级了，成绩虽然说是数一数二的，不过咱们那是乡下的学校，和城里不能比，跟知秋比就更差了。”
    颜随原笑道：“大哥那么老实，以后肯定能挣钱。”
    “别提他俩了，你最近怎么样？我瞧你好像胖了点。”姑姑仔细看了看，不禁感叹：“要我说，你们兄妹俩都漂亮，也是给咱们颜家长脸了，祖坟冒烟呢。”
    被姑姑这么夸，颜随原不好意思起来，随口说：“可是大家都说我不像爸爸。”
    “瞎说，你和你爸多像！”姑姑放在膝上的手忽然紧紧地握成拳，声调也不禁拔高带了些怒气：“你听那些东西乱说话！村里那些长舌妇是嫉妒！她们家里的儿子闺女长的丑，就出门瞎编！”
    颜随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姑姑还当真了，连忙又说：“我没当真，姑姑你别气。”
    姑姑很快平静下来，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简陋杂乱的东西，和她上次来没什么变化，又看了看墙上放着的弟弟遗照，忽然眼里又噙了泪花：“你爸命太苦了，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连带着你和知秋现在也这么苦，我们颜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姑姑每次来都会哭，她平时太忙了不能经常过来照顾，可一进城看到颜随原兄妹住的这么差，还不如她在乡下的土房子宽敞，忍不住就悲从心来，当年她弟弟一家子在村里就是人人羡慕的榜样，谁能想到多年后这个家竟能破败成这样。
    颜随原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尽管已经习惯了姑姑这样哭，可他心里也不好过。
    “我当年就跟你爸说过，不同意那女人进门，他就是不听！”姑姑一边抹泪，一边又开始骂起来。
    “村里早有人在城里打听过了，她不是个安分的人，大学时就跟人同居，是被有钱人甩了才转头跟你爸相亲的！”
    “你爸当年是条件多好的一个人，还是返乡大学生，又不是找不到好对象，村里村外那么多姑娘都想嫁给，可他死心眼，就非要那女人不可，我说什么都不管用！”
    “我早说了，她就是个自私不要脸的女人！”
    姑姑边说边哭，越骂越凶，渐渐地言语上就没收住：“要不是冯敏那贱|人，你们能走到今天这步？”
    “你爸也活该！活该他受罪！”
    “就是害的你和知秋没好日子过，你小小年纪的还得出来养家……”
    颜随原沉默的听她骂，想了很久还是没把自己遇到了冯敏的事告诉她，怕姑姑脾气上来去找她算账吃亏，原家的势力很大，不是他们能惹的。
    “我们现在不是过的挺好吗？”颜随原把厨房把烧好的热水端出来，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又安抚她：“姑姑喝口水。”
    热水还冒着气，姑姑擦干眼泪看着玻璃杯发了会呆，好半天才能把情绪压下来，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会让颜随原也跟着难过，连忙转移话题，扯出一张笑脸，拖过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说：“我这次来，给你们兄妹俩带了不少好吃的。”
    “都是自家种的，比城里买的新鲜，没有农药。”
    姑姑自己的生活都很困难，姑父为人憨厚老实，也不像别人头脑灵活能做点赚钱的买卖，他们只能守着家里的几亩地过活，就是典型的农民，而且这些年还不停帮衬着颜随原，每次她来都必定会带家里的好东西过来，是真的心疼他们兄妹。
    颜随原看着一袋子的红薯鸡蛋野菜老母鸡，眼眶红了红，故意说：“每次带这么多，我们都要吃好久，不是说了以后少拿点吗？”
    “你们兄妹俩的饭量比村里的猫都少！看看这瘦的！”姑姑前一刻还说他胖了，这会儿又说瘦，完全不管自己前后话矛盾，“我来这一趟不容易，多拿点怎么了？”
    颜随原展颜一笑。
    他伸手进口袋，握着里头厚厚的信封很久很久，趁着姑姑转头帮他把东西放进冰箱的时候，悄悄地把信封放进了她带来的布包里，然后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
    姑姑安置好东西后又坐了回来，犹豫了片刻才小心地问他：“原原，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颜随原摇头，不解的看她：“怎么了？”
    姑姑脸上的笑有点不自然，似乎在掩饰什么，“姑姑不是怀疑你，我刚才在楼下等你的时候，听隔壁单元的刘大妈说，前阵子看到这附近常有车来接你。”
    “她说那车一看就是大老板的车……”
    姑姑的话没说完，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也不怪她多想，颜随原长得漂亮，外头那些有钱人心思坏的太多了，她也不是没见识过，听刘大妈说了这话后她就格外担心，生怕原原走错路。
    颜随原心里咯噔一声，哂笑着解释道：“那是我的老板，我……在他手下找了新工作。”
    他不敢说实话，低头撒谎：“老板人很好，他还是去年我们市里的好人好事杰出青年呢！他是好心给我介绍工作，有时候看我工作忙，偶尔会让人送我回来。”
    “他真的是个好人。”
    姑姑很信任他，听了解释后松了口气：“我就说我们原原不是那种人。”
    “日子是苦了点，但咱们人穷也不能丢了骨气，那些脏钱咱可不能拿，知道吗？”
    “嗯。”颜随原低头，不敢去面对姑姑。
    他不敢说自己拿“脏钱”拿得很开心，而且还过得滋润。
    在家看电视的卓阳冰忽然打了个喷嚏，拿起手机看了看，暗中抱怨着怎么颜随原还不回来。
    第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