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随着时间推移，盛夏在茂密的枝叶间悄悄走远，天气也慢慢地凉爽了下来，转眼就到了知秋开学的日子。
    已经是初三了，颜随原提前一晚忙着给知秋准备开学要用的东西，书包文具新衣服，一样都不能少。尽管这些事顾夫人都已经打理好了，可颜随原操心惯了，非要亲自再来查一遍。
    颜知秋哭笑不得，“我自己能行，不会有错的。”
    “我知道，我就是再看看。”颜随原嘀咕着，小心地帮知秋把削好的2b铅笔放进去，一边说道：“到了新学校，要是有谁再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卓哥哥，让他给你出气。”
    颜知秋坐在床边听着他唠叨，忍不住就笑了：“为什么要告诉卓哥哥呀？”
    “他有钱。”颜随原开玩笑说，“而且，他也是你哥哥了。”
    颜知秋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忽然轻声说：“这样真好。”
    “什么？”颜随原终于清点好所有东西，回头去看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颜知秋坐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撒娇一样的说：“我是说，我喜欢哥哥。”
    颜随原眼底有些湿润，他抬手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摸上了知秋的头。
    虽然人生有那么多的痛苦，而那件事他还没有彻底释怀，可他有个好妹妹，还有一个对他那么温柔的情人，真的足够了，没什么可不满的。
    九月一日，颜随原亲自送知秋去上学，固执的非要帮她把书包拎进教室，尽管卓阳冰说他已经帮知秋把所有事都处理完了，甚至哪个班都打听好，到时只要直接去报道就可以，可是颜随原还是想亲力亲为。
    用他的话说，知秋总共也没有几次开学报到的日子了，他要抓紧时间。
    卓阳冰对他这种老母鸡心态表示无语，他是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操心的，他上学那会哪有人这么细心的接送，当年上幼儿园他不愿意，他亲姐可是一脚把他踹下车扬长而去的。
    这么一对比，忽然看姐姐就不顺眼起来。
    卓月妍一早上班就觉着自己这个脑子不大行的弟弟好像对自己很有怨言，她不耐的瞪了一眼：“是不是欠抽？”
    “你也好意思做姐姐。”卓阳冰冷哼一声，“你除了欺压我，还干过一件正事吗？”
    卓月妍哪知道他这是又抽的什么风，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说：“谁家弟弟生来不是被欺负的？就你娇气！”
    “我抽你那是你的荣幸。”
    卓阳冰不想跟她说话，冷着脸拿起文件就走。
    简黎跟在他身后小心关上门，抬眼看了看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的老板，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还以为最近一直正经办事的老板终于成熟了点呢，原来还是这么幼稚。
    “简黎。”卓阳冰停下脚步，忽然回头说：“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准备结婚的事了？”
    “结婚？”简黎略有迟疑，“可是您订婚才不到两个月。”
    卓阳冰不在乎：“订婚不就是为了结婚吗？”
    “的确是……”简黎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说：“但是颜先生应该没有准备好吧？”
    卓阳冰担心的就是这个，本来他也觉得结婚这个事可以再等一等，可他经过这阵子的事后忽然不这么想了，他希望能正式的拿到那张证，这样可以给原原最大的保障。
    有了合法的证书，他们就是受法律保护的关系，原原或许能更有安全感，而他也不用每天都为了这事心烦。
    “算了，我再想想。”卓阳冰也觉得自己不靠谱，干脆收回了自己的话。
    还是再等等吧。
    第七十五章
    原家的事刚平, 那边向家又起了。
    向嘉余的祖父在凌晨时分过世，终年86岁，几乎所有的晚辈都留在身边照顾, 准备操办后事，向嘉余作为长孙更是忙的抽不开身。
    “我们也要去吊唁吗？”颜随原问卓阳冰。
    卓阳冰叹气, “当然是要去的, 虽然明面上我们两家没有什么往来，可都是圈子里的人, 我和向嘉余又是朋友, 于情于理都该去。”
    颜随原从卓阳冰口中也大致知道了一些向家的事, 相较于其他豪门世家，卓家这种和谐欢乐家族氛围才是少数中的少数，大多数豪门都跟电视小说里的差不多, 明争暗斗互相坑踩才是常态，向家也不例外。
    向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往上追溯甚至可以到民国时期, 可以说家族底蕴悠远深厚，比一般的家族更有威望, 世代出来的都是精英人才, 从没有出过庸才混账，所有人都长了一颗天生就适合做生意的七巧玲珑心。
    可他们也一样逃不开对名利的追逐, 向家老爷子在世时一共有六个子女，二十多个子孙, 四十个多个重孙, 算下来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要有矛盾，只为了来日向老爷子去世后的掌家权和股份, 毕竟那可是百亿身家，不是什么小打小闹。在这么多的儿孙中，向老爷子最看好的就是向嘉余这个长孙，那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好苗子，一直带在身边，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就试图让他接触家族企业的管理权，可以说这份宠爱是独一无二的。
    可是向嘉余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和所有热衷此道的向家人都不太一样，尽管祖父一再的提携，他仍然游离于家族权力中心之外，所以才会在大学毕业后向自己真正心仪的公司递出简历。
    用他的话来说，他不想跟自己的叔伯兄弟争东西，又累又不讨好。
    “但是那么疼他的爷爷去世了，他也很伤心吧？”颜随原能体会向嘉余的心情，“虽然他爷爷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可也是为他好。”
    卓阳冰搂着他靠在床边发了会呆。
    颜随原转头悄悄地看了看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和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一直以来，颜随原都对这个话题潜意识的回避，总觉得他如果在意这种事就好像是输了一样，所以总是不停地暗示自己，他俩的关系对自己没什么影响，尽力的不去想这些。
    可当初他的确是以替身的身份来到卓阳冰的身边，虽然这事后来解释清楚了，都是卓阳冰脑子不好搞出来的，可颜随原内心深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在意的。
    卓阳冰回神，听了他的话去看他，却见颜随原面上淡定的样子，耳根却悄悄红了，他那不灵光的脑子忽然又灵光了。
    原原这是……吃醋了？
    虽然颜随原这醋吃得毫无来由，且有点晚了，可卓阳冰高兴坏了，立刻轻咳一声，假装不经意的说：“我跟他的事，你想听吗？”
    “还、还行吧，也没有很想。”颜随原到底是脸皮薄，说不出自己十分想听的话，憋得脸都红了。
    卓阳冰眼底一片温柔，他惬意的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慢慢地给他讲那过去的事。
    要说，卓阳冰其实并不是缺朋友的人。他们那一伙人，谢文谦、司开源、杭星、高纯，包括他在内，代表的都是新兴家族，和向家那种历史悠久的世家有着本质区别，向家也不屑于和他们往来，他们也识趣，在旁人都在极力打探向家的事时不往前凑。
    可是有一年，卓阳冰小学的时候被人堵在巷子里围殴，那时候谢文谦他们几人刚好都有事不在，而他们平时行事张扬早就得罪了不少人，卓阳冰一落单就被人逮了机会按在地上揍，尽管他拼命反抗，却还是被打得爬不起来。
    刚好当时还在上初中的向嘉余路过，觉着这些小屁孩吵死人了，顺手把那几个小王八蛋踹了出去，救了卓阳冰一次。他本人倒是没在意这件小事，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可卓阳冰却记住了。
    小男孩大多都是有英雄情结的，卓阳冰也不能免俗。他就记得自己被揍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一个超级俊美的大哥哥从天而降，凭着实力碾压痛揍了欺负他的那群小混混，那个举止身姿简直惊为天人。
    所以打那以后，卓阳冰的心里就认定了向嘉余不一般，再加上那时候他沉迷于奥特曼，就更加肯定他就是个隐藏在世俗中的变形超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身拯救世界，跟着他准没错，当他小弟跟在身后，说不定还能被点拨两下。
    颜随原没忍住，听到这里的时候笑出了声。
    这种事果然只有卓阳冰才想得出来，脑洞大到离谱，想想就觉得好笑。
    卓阳冰也觉得自己小时候挺丢脸，给自己找补了两句：“我那时候还小，七八岁不懂事，也不能全怪我，向嘉余的拳脚功夫是专门练出来的，打起架来很能唬人。”
    颜随原于是听他继续说。
    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尾巴，向嘉余起初也很头疼，关键他还甩不掉，那小屁孩就跟装了雷达一样，他走哪都能碰到，虽然他不耐的凶过几次，可好像都没什么效果。
    再说，他也不能跟一个小学生动真格，传出去不成了笑话？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向嘉余慢慢地就被迫适应了卓阳冰，虽说还是嫌他小，却也没那么排斥了，有时候还会回头跟他说说话。后来卓阳冰上了初中，向嘉余就真的把他当成弟弟般照顾，没事就会从学校回来看他，给他带各种小蛋糕。
    向嘉余曾对他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喜欢卓阳冰身上单纯真诚的特性，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乌烟瘴气勾心斗角的东西，他喜欢跟他在一起。
    他自己也有弟弟妹妹，而且不止一两个，可那些弟弟们大多对他防备，在叔伯们的教育下潜意识里把这个哥哥当成来日争夺家产的敌人，即便表面看着兄友弟恭也是假的。
    向嘉余在那个家待久了就觉得没意思，哪怕只有四岁的小堂弟见了他也不爱搭理，日子有什么盼头？
    所以，他更愿意在卓阳冰身上找一找当哥哥的感觉，没事看看他逗弄一下，买点甜点好吃的，再夸上那么一两句，卓阳冰就乐颠颠地自己过来了。
    于是他们就这么一起长大，直到那个外国人出现。
    “要说感情这种事的确玄乎。”卓阳冰感叹着，“向嘉余第一次见到那外国人的时候就看中了，还是他先追的人家呢，那时总让我给他出主意。”
    颜随原一头黑线，就卓阳冰这种情商，他能帮着追人？怕不是要被整散。
    “我那时……的确没帮上什么忙。”卓阳冰也知道自己这方面不行，尴尬的承认了。
    其实当年何止是没帮上忙，他出的那些馊主意还差点坏了向嘉余的好事，被向嘉余揍了好几次，后来就不敢乱来了。也正因为过程曲折，卓阳冰才对那个外国人处处看不顺眼，怎么都觉得讨厌。
    “怪不得你不喜欢那个人，原来是因为这个。”颜随原笑了起来，“向嘉余打人真的那么疼吗？”
    卓阳冰面无表情的说：“他使出全力，能打死一头牛。”
    这话是有点夸张，不过也不全是虚话，向嘉余那时候可是混过地下拳场的人，谁不知道他下手又凶又很，打卓阳冰这个小沙包跟玩似的，也难怪卓阳冰心有余悸。
    “就是可惜，他死了。”卓阳冰回忆完往事，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他一死，就带走了向嘉余所有的精神支柱。”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赶过去，向嘉余跟个废人一样，不动也不说话，就和……你前阵子一样，特别吓人。”
    颜随原一愣，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卓阳冰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都过去了。”
    他又说：“不过那时候向嘉余的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崩溃的时候是这么可怕的事。”
    “可是我不懂，向嘉余并不是软弱的人，我不认为这件事足以把他击垮，他毕竟是向家老爷子亲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按理说应该比普通人承受力更强。”
    卓阳冰自言自语着。
    “不一定。”颜随原作为过来人深有体会，“不要过于高估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
    “任何人都有一个极限，你见那么多人在困境中都能踽踽独行无所畏惧，其实在我看来，只是没到那个临界点而已。”
    “一旦有什么事跨过了那一点，再强悍的人也会塌。”
    卓阳冰深思片刻，有些明白了，“所以那个外国人在向嘉余心里，比任何他认识的人都要重要。”
    “所以他死后，向嘉余才会跨。”
    这不能说爱情多伟大，只能说向家人太薄情，没有给足向嘉余情感，所以他才会在外人身上寻找那些寄托。
    第七十六章
    向家老太爷生前在时也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他的葬礼上自然来了不少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会过来吊唁一番, 场面可以说很气派了。
    颜随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虾米一路跟在卓阳冰身后，不停地小心观察着那些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 个个衣着考究气势不凡, 人人脸上都露着沉痛哀悼的神情，仿佛真的和向老爷子有着深厚的交情。
    “其实很多都是趁机来打秋风的。”卓阳冰转过身来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 “向家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过。”
    颜随原把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挪开, 听了卓阳冰的话后点头说：“看出来了, 他们那些人没一个真情实感的。”
    见他煞有介事，卓阳冰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毕竟这是别人的葬礼，不宜轻浮。两人刚进会场大门，向嘉余就从里头出来了, 正好遇上。
    向嘉余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胸前别着一朵白菊花, 手臂上还带着白色的孝布, 神色有些哀婉，见了他们后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你们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