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陆青筱简直要气炸了，摔门而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整个白帝大楼为之抖了三抖。
    她中午的时候在食堂打包了饭菜，直接拿到办公室去吃。
    陆青筱绝对不是那种，受了气就把情绪发泄到位置比自己低的人身上的人，但是她还没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超脱境界，内心狂躁愤怒的情绪仍会掩饰不住地显现在脸上。
    为了不给一起吃饭的同事添堵，她只好一个人坐在工位上，一边生闷气一边撒气似的狂扒拉饭菜。
    手机响了，是林幽若的微信消息。
    一帘幽梦：【在午休么，食堂今天什么饭？】
    虽然没有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但看到头像的时候，陆青筱的手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夹起的花生米掉在白饭上。
    青青河边竹：【在吃了，宫保鸡丁，没有鸡。】
    为了表明所言非虚，陆青筱照了张照片发了过去，一份看起来分量充足，油光泛亮的宫保鸡丁里，满是葱白、花生米、黄瓜丁，还点缀着过多的辣椒段，几乎看不到鸡肉，本来盛菜的时候勺子里还有几块真材实料，结果打饭的阿姨习惯性手抖，又给抖搂下去了。
    回复框里显示正在输入……编辑了大约一分钟，提示没有了，好像删掉了重新输入，十几秒后发过来一条。
    一帘幽梦：【宫保鸡丁一定要有鸡么，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呀。调皮.jpg】
    陆青筱瞟了一眼，感觉偷工减料的饭菜更难下咽了。
    这世上名不符实的事情太多了，爱人不一定有爱，情人也不一定有情，跪着喊的爸爸不一定是自己的亲爹，传宗接代的儿子可能是隔壁家的。
    她用力点着手机，快把贴膜戳破的力道。
    青青河边竹：【一堆歪理】
    简单的四个字，看不出语气，可以当做玩笑的回应，但对方仿佛感觉到了文字间微妙的怒气，立刻发来回复。
    一帘幽梦：【别生气嘛，开玩笑的，我回去和食堂的大厨说，让他以后别那么小气，多放点肉，咱们大门大户人家吃得起。】
    青青河边竹：【谢谢老板体察民间疾苦了啊。】
    不再回复，陆青筱继续扒饭，屏幕即将暗下去的时候，突然转亮。
    一帘幽梦：【今天中午怎么没去食堂吃饭？】
    陆青筱心中一颤，林幽若太聪明了，任何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刚刚发过去的饭菜是一次性饭盒装的，背景不是食堂的白色桌面，而是深褐色的办工桌。
    青青河边竹：【有点忙，打包回来吃。】
    一帘幽梦：【注意身体，别太勉强，我周五就回去了】
    陆青筱呆滞地盯着聊天画面，嘴里未经充分咀嚼的饭菜迟迟没能咽下去，“周五”两个字分外扎眼。
    一天一夜，陆青筱在愤懑与挣扎中度过，尽管她竭尽全力隐忍不发，但与平时的热情豪爽反差太大，很难不引起室友的注意。
    下班后吃过晚饭，袁媛在床上半倚着墙刷着网剧。《鬼吹灯》刚更新了一集，对恐怖片她是人怂瘾大，老是跟陆青筱挤在一起看，一边壮胆似的挽着室友的胳膊，一边吓得吱哇乱叫。
    她看了一眼对面床位上的室友，陆青筱静默地躺在床上，脸朝里侧，手机中播放着沙雕短视频，一分多钟并不算太搞笑的视频已经循环了好几遍。
    “小青？”袁媛小声试探地叫着，见对方毫无反应，又抬高了些声音，“小青？”
    “嗯？”陆青筱回神，“抱歉，打扰到你了。”
    按下锁屏键，笑闹的声音戛然而止，陆青筱转了转身，平躺在床上，四大皆空地望着房顶发呆。
    袁媛是个机灵的姑娘，也是知道关心姐妹的人，她坐到室友的床边，“你有心事啊，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
    陆青筱的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了，出门在外打工的人，一个月谁没有几天不思念家中的亲人呢！
    “哎，这也没办法嘛，我家离得更远呢，只有过年能回去。”得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袁媛放下心安慰道：“现在科技都这么发达了，你多给家里聊聊视频，等林总回来看看能不能调休个两三天，回家看看。”
    “嗯，谢谢。”陆青筱感激地看着可爱的萌系室友，虽然袁媛的话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但这种感同身受的阶级友情，可以让她的心得到短暂的治愈。
    陆青筱翻开微信的通讯录，找到备注“韩月朵”的头像。
    韩月蕾之前给妹妹月朵买过一个千元价位的智能手机，帮着注册了微信号，主要为了方便和老家的联系。她把这个联系方式推送给了陆青筱，加了好友后只发过文字，还没有通过话。
    “我出去给家里打个电话。”陆青筱出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按下视频申请。
    晚上八|九点钟，正是茶余饭后最悠闲的时光，铃响了两三声后顺利接通。
    “朵朵，是我。”陆青筱难得的温声柔语，室外灯光昏暗，但还是能勉强看清相貌。
    “喂，是青筱姐姐吗？”
    画面露出两只软萌的羊角辫，接着是10岁左右的小女孩稚气乖巧的脸。
    “青筱姐姐晚上好。”韩月朵礼貌地问候，伴随着跑步声，镜头在移动中摇晃，“大姨，青筱姐姐打过来的视频。”
    “哟，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呀。”李素芹满脸堆着笑，嘴里却不依不饶地埋怨。
    陆青筱：“妈，家里还好么，你和我爸还有朵朵，身体都好吧。”
    李素芹：“家里都好，不过没城里好，我看你心都野了，不想回来了吧。”
    正听着当妈的抱怨，镜头外传来了，父亲陆学文温厚的声音。
    “孩子在绿城那是去工作的，多见见世面有啥不好的。”
    “嗐，你爸老向着你了，听你爸的就行了，你们都是文化人，懂得多，不像你妈我除了种地啥都不懂。”
    陆青筱还没来得及应话，就被陆父陆母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插不上嘴。
    “我看你怎么又黑了，还瘦了。在酒店能不能按时吃饭，伙食好不好，干活悠着点儿别太拼命，把身体搞垮了。”李素芹到底是当妈的，关心起来也是唠唠叨叨，婆婆妈妈。
    陆青筱：“没黑，是这边光线不好，我还胖了2斤呢。”
    “钱够不够花，别大手大脚跟人攀比，也别刻薄了自己，家里不用你给钱，但是你得存点给自己留着应急知道没。”
    “知道了。”
    李素芹又问：“你上回说当了个啥总经理助理，咋样？能给人把活儿拿下来不？”
    陆青筱坦然道：“还行吧，学了不少东西。”
    陆学文接过话茬：“那就好好干吧，老板看中你，你就要尽自己的能力踏踏实实的，别学有些个油头滑脑，见风使舵的，那些都是一时风光，要长久发展还得靠诚信。”
    陆父是村长，又是那个年代的高级知识分子，说起话来难免有些教条。陆青筱心说，要我讲诚信，也得对方是正人君子才行啊。要是所有人都懂礼义廉耻，能用嘴说通的事儿谁想用手啊。
    韩月朵的小脑袋也闯进镜头，童稚的笑容很治愈人。
    “朵朵开学上几年级了？”陆青筱问。
    韩月朵乖萌地伸出小手，摆了个ok的手势：“春天上三年级，秋天就上四年级了。”
    “朵朵喜欢学校吗？”
    小可爱认真地点了点头，“特别喜欢，梅老师特别好，就是班里的小朋友越来越少了。”
    陆青筱转向陆父问道：“爸，紫玉村小学现在什么状况啊，听说要跟外村的学校合并？”
    “说得是合并，实际上算是废校。”陆学文长长叹了口气，“学校建了几十年了，一直没修缮过，墙都裂了，学生们在里面也不安全。少数有些有条件的把孩子送到镇上，或者县里的小学，不过村里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还是就近上学比较方便。”
    “再一个就是老师，去年来了三位青年教师，年底只剩一位了。也不能怪人家吃不了苦，实在是咱村小学给支教教师的条件太差了，连个像样的宿舍都没有。”
    “去年年底，有个基金会说能资助给村里的小学一笔钱，校长和我商量，打算用这钱建个新教学楼和职工宿舍。要是这样，学校应该还能维持下去，但是到了今年，资助的事儿突然没消息了，听说负责人就在绿城，我让月蕾去找过几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爸，要是废校了，朵朵怎么办？”
    “朵朵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要避免有太剧烈的活动，平时连体育课都不能上，如果转学到隔壁村里的小学，每天上学至少要步行两个小时，身体根本吃不消，只能先休学，以后再想办法吧。”
    夜色渐浓，陆青筱站在板房走廊的尽头，有的宿舍已经熄了灯，光亮愈发暗了。
    刚刚出门忘了披上外套，冷风不会怜香惜玉，淡漠无情地扫着她的前心后背。
    陆青筱声音沉哑，“嗯，我知道了。爸，你们和朵朵要好好的，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
    感谢阅读。
    从下章起要有点波折了，阅读的宝贝们适当做些心理建设，第一次动刀，不知道深浅，万一下手重了，请一定原谅我。
    手抖，粘贴了2遍，刚检查发现的，吐血。
    再次感谢。
    --
    另外，第一次审签，不知道编辑会不会虐我，唉，我也做点心理建设吧，tat，不管签不签得上，文都会保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