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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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自从醒来后的她,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整个人浑浑噩噩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是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总会那么清晰的传到她的耳畔处,无论她想听或是不想听。
    那晚的宫宴结束后,言帝纳了昌平公主为贵妃,封号禧,赐住重华殿。
    可是在那一夜过后,言帝却仿佛是对禧贵妃失了兴趣,就连那重华殿都鲜少踏入,唯有碍于楚国使臣还在朝后不得不做足表面功夫,可殿内伺候之人,却在未听见叫水之声。
    连带着一些宫中人,都清楚的得到了一个讯息,禧贵妃不得圣心。
    林拂衣则开始和着当初的友人接触,更试图要为当年的林家翻案,那掩于湖面下的网,也开始渐渐浮出水面,就等着狡猾的猎人揪出。
    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中,唯独除了她。
    今日着了件水红色芙蕖纹襦裙,披散着一头墨发的时葑躺在男人的腿上,半阖的睫毛下不知在想着什么,而她的发则一直被男人把玩于手心之中,半露出来的白皙胳膊上,则点缀着朵朵艳丽梅花瓣,颜色有深有浅,花瓣其色各异皆不相同。
    “雪客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因着在屋内,只随意挽了个君子髻的林拂衣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唇边,虔诚的亲吻而下。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小几上那雕并蒂莲缠牡丹花小紫檀木盒中,正装着一缕由他们二人剪下的发丝系成的同心结,寓意夫妻恩爱两不离。
    他能感觉到,自从那日醒来后的她就像是一具了无生机的枯木,只要在他稍不注意,就像是手心中握不住的沙,风一扬,便散了个彻底。
    时葑并未说话,反倒是闭上了眼,一副不欲再听他多言之态。
    可男人却跟没有见到一样,不断的和她寻找着话题,或是想要引起她的一点儿情绪波动,哪怕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也好过现在的一潭死水。
    “听说今晚上的城东会有花灯,雪客可要和我一同泛江游湖,届时在亲手放一盏孔明灯。”
    “城南那处新开了一家馄饨摊子,我觉得味道倒是和之前我们在阳城关时吃的一样,晚些我们一起去吃可好。”
    “再过不久,洛阳的牡丹也要开了,叶骅和谢娇娇结婚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名叫元宝,大名说还得要想想,叶骅来信时还说那小子抓周时抓住了一个算盘,可乐得他了。”
    “若是我和雪客有了孩子,定然也要同他炫耀一下才行,就是不知道雪客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人仿佛是不知疲惫般,不断同她寻找着话题,即便他知道,他等不来她的半句回复,可仍是固执的每日抱着她说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
    许是久了,连他嘴都有些说干了,又见着怀中人正攥着他的一角衣袍睡得香甜后,方才停了话头,看着她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紧蹙的眉头时,用手将其抚平,方将人抱回床榻之上。
    他又静坐在床边许久,满是迷恋之色的看着她许久,方才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转身朝书房中走去。
    毕竟现在的他,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了,而那撒下的网,也到了该收网之时。
    等暖橘黄昏与暗蓝黑暗交替时,林拂衣方告别昔日友人归府,只是人才刚回来。
    便被早已等候在外许久的墨砚给拦下,道“大人您可回来了,夫人自从醒来后便什么都没有吃,和她说话时她也没有什么反应,我们担心夫人会出什么问题,刚打算去请大人回来。”
    “还有夫人先前将屋子里头伺候的丫鬟全赶出来了,属下担心有人会刺激到夫人,便将他们全部调到屋外了。”
    “好,我知道了。”林拂衣听完后,眉头瞬间紧蹙成团,加快脚步朝院里走去。
    等他来后,方发现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皆是静悄悄的,就连原先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踪影,唯那户牖正大开着,任由清风肆虐涌进。
    他进来后见到便是那披散着一头墨发坐在那纯白毛绒毯上,正背对着他,望着远处发呆走神之人,莫名的,连他的心口都漏了一拍。
    他担心进来时的动作会突然吓到她,就连脚步声和那嗓音,都放得格外轻缓。
    “我吩咐了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蒸酥酪与杏仁奶糕,哪怕雪客现在不饿,等下多多少少也吃点,不然到了夜里胃容易不舒服。”
    坐在原地的时葑并未答话,而是继续发呆的看向某一处,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天青色缠枝绕莲软枕,随意披散着的墨发更衬得那张本就尖的小脸,此时小得就像是一只未曾张开的狐狸崽。
    林拂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看向的是檐下那几株新植来的芭蕉树,他以为她是想要到外面去看看,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
    而她现在的身份不在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昌平公主,而是林大人养在府中的美妾,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等入了夜,本已经抱着人入睡的林拂衣听见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时,先是吻了吻怀中人的额间,见她也醒了后,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道:“雪客先睡,我去处理些事后便回来。”
    时葑并没有回话,而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别这样看我。”喉结上下滚动的林拂衣伸手遮住了她那双漆黑无光的眸子,他担心若是他再看下去,便舍不得走了。
    “等我回来。”
    等人离开后,原先静坐在床上许久的时葑,一改先前的颓废,呆滞之态,翻身下了床,朝那先前被她藏了一件黑色夜行衣的红木衣柜中走去。
    衣柜里的衣服,除了她的外,另一边皆被男人的所给占了去,就连这屋子里头的一切都被男人给霸占了一半,梳妆台上除了她的簪子胭脂外,剩下的皆是男子玉冠和白玉簪。
    可是当她换上了那夜行衣,离开这座驿站,站在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中。
    她竟不知道天大地大,她到底要去哪里,或何处才是她的归宿,她只知道,她还有事没有做。
    即便她在下地狱之前,也得要拉着当初欺她辱她之人一同下去才可,不然凭什么他们能踩着她的血肉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唯她就像是一个躲在黑暗,见不得人的小丑。
    今夜有月无星,皎洁的银辉月色将她投映在地上的残影拉得格外之长,配合着那街道边上的绯红灯影,总会显出一种影影绰绰的诡异美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这座现已入了夜的巍峨皇城中,许是因着现在是那烟柳画桥的阳春三月,连带着现如今爬上墙头的野猫只多不少。
    等穿着一身黑衣的时葑翻过墙,来到了那座朱红宫墙根下后,人却是抿唇不安的失了那么几分敢面对真相的勇气。
    “表姐。”刚坐着马车经过的林清言见到人时,本以为是看错了。
    可是等他走过来,借着朦胧月光看清她的脸时,本有些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几分,连忙吩咐驾车的马夫停下,自己撩袍小跑了过去。
    “表姐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一见到人后的林清言就像是一只小鸡崽一样朝她扑了上去,有力的手臂则桎梏着她那截纤细腰肢不放,唯恐担心力度小了些,那人便会彻底从眼前消失一样。
    “我问你,那东西拿到了吗。”红唇微抿的时葑难得的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抱着她。
    “表姐好生无情,才刚一见面便问我这个,也不说想我的。”林清言虽有心嘟哝了两下,却也将早已准备好的钥匙递了过去。
    “不过表姐可得要快些出来才是,免得我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
    “好。”时葑将那钥匙放在手心中掂了几下,好确定其真假。
    “那我在这里等表姐回来,切记万事小心。”在人即将要离开时,他仍是不放心的再一次出声。
    可是这一次的他没有等来回应,反倒是得了一个消失于黑沉夜色中的背影。
    这一次的时葑没有回那清元殿,而是去了当初慕容皇后所居住的凤藻宫。
    此时的凤藻宫中,无论是里还是外,皆是静悄悄的,即便里头已经长年不曾有人居住过后,仍是缠绕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而她想要找的东西,则正是藏在里面的某一处。
    进来后的她没有到处乱翻,而是有目的性的朝一处用以做书房的侧殿中走去,因着这里不大有人过来打扫的缘故,连带着一些画轴上面都已然落了灰。甚至在翻动间会有不少灰尘落出,更呛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只见她低下头,飞快的扭动了放在梨花高腰几上的钧瓷天青色柳叶瓶,很快,一旁的书案下便露出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她在沿着那条缝隙,找到一个由黄金打造的小拉扣,在轻轻往下一拉,只见里头还有一个满是装满了画的抽屉,其中有些画因着年代久远的缘故,纸张的边缘已然泛起了黄。
    而时葑看着这满满当当的画像时,只见画上画的人相,俨然全部是她父亲的!
    第164章 一百六十四、时雪   其中或坐或站,或倚……
    其中画中人或坐或站, 或倚栏眺望,或手持红梅,每一幅画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 那人便会马上从画中走出来无二。
    只是这画中人却没有画上那一双标志性的紫眸, 而是那普通不过的深色, 可若是你在凑近了几分瞧,方能从中窥出一点儿紫色的痕迹, 可越是这样, 才越发令她心惊。
    等她再度翻找时,却因在起身时没有注意到先前被她放在一旁的画卷, 故而撞到了桌角, 疼得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寒气,撞到的那处皮肤, 即便她不去看,定然也知是青紫了大片。
    在桌上花瓶即将落地时,她强忍着钻心疼意, 先一步护住了那花瓶, 只是她在将花瓶放回去的时候, 脚下不知碰到了哪里。只见那原先放着书架的地方缓缓移开,继而露出一个足可容纳一成年人侧身进入, 边上雕刻了好几朵由铁汁浇灌而出的寒梅暗门。
    她脑海中则不断有道声音在催促着她,进去,只要进去了,你就能等到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亦连她的那颗心,都不断的想要从嗓子眼跳出,掌心处不知是因着过度的紧张还是因何, 早已被那湿润的冷汗浸染。
    通向暗室里的甬道不长,不过行个两米左右便到,墙上则镶了好几颗如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即便里头长年不通风,甚至无人打扫,仍是干净得不见半分灰尘,就连这不过二十平米的空间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枯木寒草之香。
    等她进入到那暗室中时,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她想象中,满是堆满了书信字画,或是藏了不少秘密的场景,反倒是中间的那面墙上,正孤零零的挂着一幅画,那幅画不知挂了多久,连带着画纸早已泛黄,边缘更有了虫蛀的痕迹。
    而画上是俩个容貌清隽,满身贵气不可言的男人正静立在桃花树下朝着正在作画之人遥遥一笑,落英缤纷下,似乎连她都能闻到了那扑鼻而来的春日之景。
    她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那画中人是谁,玄菱和时钦。
    可等她走近时,却发现那最尾处落了几个小字【清平年间】,等她将手抚上那小字,在轻轻一擦,只见那小字再一次变成了另一句。
    ‘我愿君心似我心,但愿君知我心意。’这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簪花小楷不像是男子所提,反倒更像是女子,若是女子,那么………
    忽然间,时葑的脑海中,只能想起那等俗气到了极点的三角恋。
    母后喜欢成帝,成帝喜欢玄菱,而玄菱喜欢母亲。
    或是母后喜欢玄菱,成帝也喜欢玄菱,而玄菱只喜欢母亲。虽说过于狗血了点,可却也在贴切不过,否则为何母后不藏成帝的画像,而皆是玄菱的,更欲盖弥彰的建造了那么一处暗室,目的就只是单纯的为藏这一幅画。
    此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来想,都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那么当年的母亲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会将自己扔在了青云山上,等看见她被人带走后,这才离开。
    可是她选谁不好,为何独独选了慕容皇后,哪怕将她送给一户普通农家为女,说不定都比她现在的日子要过得幸福得多。
    她会平安的长大,有着疼爱自己的养父养母,还有兄弟姐妹,甚至在她及笄之后,会嫁予一个如意郎君,而不是像现在仍在苦难中挣扎,更不断的想要去追寻生命中的那一抹阳光。
    只是那抹光还未追随到手,反倒是她先一步如那风中残烛消散,半点余温皆不剩。
    她将手置于那画上轻柔的抚摸着,不知不觉中,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时间也不断的从她指缝中溜走,她在离开的时候,并未将那幅画给带走,而是用随身携带的火种将其烧掉,毕竟这种东西,本就不必有存活在世的必要。
    等她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再一次顺着原路翻|墙离开时,却见到了直到现在还未离开,并固执等着她的林清言。
    “表姐你可出来了,你要是在不出来,我都担心得想要进去找你了。”林清言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后,脸上瞬间洋溢起了一抹独属于少年的青涩笑意。
    时葑并未做声,而是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被他紧握的手。
    “表姐今夜和我回林府住一夜可好。”可青年的力度大得不容她松开半分,并半是强迫半是拉着她,朝那马车中的方向走去。
    “你不回公主府吗?”站在原地的时葑抬起那双漆黑无光的眸子,满是带着审视之味。
    “若是我带表姐回公主府,难保不到下一秒便会惹人生了疑,何况我也想带表姐回我们的家看一下。”他嘴里的‘我们的家’几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像是在做着什么承诺。
    莫名的,时葑在他那双满是带着璀璨星光的眼眸下,缓缓地点了下头。
    不知是今夜月色过美,亦是青年眼中的笑意过于真诚。
    等回到林府时,她方发现,这里头所布置的一草一木一树一景,竟与当年的宸王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真不知应该要说什么才好,一个两个都将其布置成那样,难不成还天真的以为她会露出几分感动?甚至产生一种归属感不曾?
    可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见到了那囚禁自己三年的地方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时。
    确定产生是感动,而非是那等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
    水滴雕花大床上,披散着墨发的时葑不知是走了神还是因何,看向某一处的目光时,显然不见半分焦聚,亦连青年同她说的那些话,都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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