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夏天也没拒绝：“嗯。”
    这天晚上，夏天意外地没有持续刷题，回了宿舍就洗脸刷牙，然后躺到床上去了。
    周韵欲言又止，头一回见到她这么心不在焉，很担心，但是回头想想，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一直到晚自习之前，她们都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题目。所以，可能是生理期到了？
    这么想着，周韵决定明天早点起，去食堂买粥回来，慰问一下夏天。
    周六是宋老太太的生日。
    夏天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儿，正琢磨着要怎么让周慧和宋为民离婚，早自习都不是那么沉浸其中。
    一大早周慧打电话打不通，火急火燎地跑来学校，劈头盖脸地把夏天骂了一顿。
    “你想干什么？奶奶的生日都不回家，反了你了！”
    “小小年纪，连一点孝心都没有，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夏天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就管不着你了，就算你不问我要生活费了我也还是你妈！”
    ……
    竞赛班周六确实没有课，但是同学们也都没有回去，按照平时上下课的点儿，都在教室里刷题。孙盛名更是一天24小时吃住在学校，随时帮同学们解惑答疑。
    周韵上完厕所出来，就听到夏天在被骂，便偷偷去喊了老师。
    孙盛名对夏天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他又不是高二的班主任，甚至之前都不认识这个学生，一边往教室走一边给林永义打电话。
    大约搞清楚状况之后，又说：“你要是有空，就赶紧来一趟，学生说闹的挺凶。”
    “好，我这就去。”林永义就住在学校里，教师公寓，在学生宿舍后头，骑个自行车过来也就五分钟的时间。
    孙盛名便先过去了：“这位家长妈妈，今天咱们班还是正常上课，换个地方说吧，别耽误孩子们做题。”
    周慧愣了一下：“今天不是周六吗？”
    “但是咱们是竞赛班，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就是数学全国联赛了，没有休息时间。”
    周慧一脸茫然，很显然并没有听懂，这是个什么样的比赛，顿时又更加生气了。
    夏天在学校里换了班级，竟然都不跟她说一声！这也就算了，现在又要参加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比赛！
    “你是觉得你很厉害吗？看看你那稀烂的成绩，不好好学习，天天在做什么？”
    “不想上就别上了！”
    孙盛名听不下去了，立刻板起了脸，严肃说道：“请你去外面，不要打扰学生学习！”竟然还有家长不知道数学竞赛的？！这不是妨碍学生成长吗？
    他长得人高马大，皮肤又黑，不笑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压迫感。
    第29章 他肯定没有告诉你，这属……
    周慧被他吓得顿时噤声, 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往楼下走去。
    正好林永义也过来了，对着夏天挥了挥手：“快去做题, 没事。”
    周慧猛然回神，又尖叫了一声：“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夏天站在台阶上，俯首看她，目光漠然：“关我屁事！宋老婆子过生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永义也愣了一下，家里老人过生日？
    哦，是宋姗姗的奶奶。重组家庭, 关系又差，确实不好办。
    林永义犹豫，私心里，他不希望夏天回去, 过去一年什么样, 他看的一清二楚, 心里不无可惜, 现在好不容易又重拾信心，在竞赛班的成绩也遥遥领先, 是学校今年进入国家队的重点选手，这时候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但是作为班主任，有些事他也着实不能插手太过，只能说是, 调解。
    于情于理, 夏天也确实该回去。
    周慧看着她, 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儿一样，声音飘忽：“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我跟宋家那个老太婆, 没有任何关系。”
    “你在说什么？”周慧一脸不可置信。
    “你年纪大了听不懂人话了吗？”夏天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要跟谁结婚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但是你的人际关系，也不要勉强我去维持，我不想浪费时间帮你做这些。”
    “要是你觉得我没有活成你理想的样子，就不要再来见我，免得气坏了自己。我已经十六岁了，可以养活自己了，也可以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还是那句话，看不惯，就当我不存在。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林永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表情十分复杂。
    他看向站在楼梯上面的少女，才十六岁，脸庞稚嫩，眉目如画，一双眸子黝黑清亮，犹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意气，却仿佛经历了无数人生变故，将所有事情都看开了似的。
    周慧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冷笑一声：“我再婚是为了谁？要不是为了你，我愿意去给人做后妈？你爸爸死了，我能怎么办？！”
    说到最后一句，周慧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她。
    夏天依旧没什么表情，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很快就又冷静下来，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想为我找个爸爸？”
    周慧没有做声，依旧盯着她。
    夏天微微咧开唇，轻笑了一声：“真有意思。你跟宋为民结婚之前，不知道他们家重男轻女吗？他对自己亲女儿都可以不闻不问，你哪来的勇气，觉得他会对我好？就算他对我好，继父，跟亲生父亲，又能一样？我是小孩子吗？吃喝拉撒都需要他照顾？”
    “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宋为民跟你说，孩子不听话，打几次就好了，你们小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你打我骂我，回头再给一百块钱，说为了我好，真的不是因为，你想掌控我吗？你怕我会离开你厌弃你……”
    周慧猛地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天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你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你也并不爱我。我们之间脆弱的母女感情，全靠爸爸来维系。但是现在，爸爸不在了。你只好寻找另外一种可能，企图掌控我，让我一辈子都听你的话。”
    夏天一直都很清楚，周慧不爱她，但她却是周慧的人生履历里面，不可缺少的一笔。周慧也确实，想要将她掌控，让夏天一辈子都活在她的指令之下，不能反抗不敢反抗。
    差一点，周慧就成功了。
    “这些法子，都是宋为民教你的吧？但是，他肯定没有告诉你，这属于精神虐待吧？我随时，可以去控告你，剥夺你的监护权。你这一辈子，真的是，过得窝囊又愚蠢至极。”
    听到这些话，周慧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就要扇她巴掌——这仿佛，确实成为了她在女儿面前立威的主要方式。
    孙盛名立刻拦住了她。
    林永义也无比震惊，看着周慧，想不通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蠢且恶毒的母亲？！这亏得夏天聪明又坚强，要是换个别的脆弱一些的孩子，那不早就废了？
    周慧还在那嘶吼：“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打你几下就是虐待你？夏天别以为你上了几天学，就自以为是，什么都很懂，还控告我？告诉你，我是你妈，我打你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警察来了，就算我把你打的残废了，他们也不敢抓我走！”
    夏天弯了弯唇角，注意力高度集中，听到有个急切的脚步声从下面走了上来，也不再继续争执，瞬间就又换了个话题。
    “你说你跟宋为民结婚是为了让我有父亲，但是，爸爸会带我买衣服买辅导书，放学了来接我，带我吃好吃的，心情不好带我出去玩……这些你觉得他来做合适？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周慧满脸的愤怒瞬间转变成了惊愕，直愣愣地看着女儿，一时语塞。
    ——她突然意识到，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已经是大姑娘了。何况，她还长得那么漂亮，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优点，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为民一家重男轻女，周慧也确实心知肚明。所以，重男轻女的继父，却频频对年轻漂亮的继女献殷勤，还能是为了什么……
    宋为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周慧带着夏天过来，等的焦躁难安，便问了几个学生，找了过来。
    刚走到楼梯口，又听到夏天说他“别有用心”，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就去跟周慧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那次只是个意外……”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出口，周慧脑子里“嗡”地一声，只剩一个想法——完了，以后她要怎么好意思见人？！
    尤其是，刚刚她还被夏天指着鼻子骂，她在虐待孩子。虽然周慧确实不太上心孩子的事情，但家长打骂孩子被邻居或是老师报警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听说过，早就已经心慌不已，这会儿又听到宋为民疑似想要猥亵漂亮的继女，周慧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做出一个母亲的态度来。
    ——她也绝不能，有一个被中年男人猥亵的女儿。
    回过神来，周慧的情绪已经全然无处发泄，看到宋为民，就像是看到多年的仇人一样，红着眼就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嘶吼道：“离婚，现在就去离婚！”
    宋为民被下了面子，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一把抓住了周慧的手腕：“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像什么样子？”周慧冷笑，表情狰狞，“我什么样子也没有你这么油腻！你这个又丑又恶心的老男人，竟然还敢肖想我的女儿……”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孙盛名立刻拉住了宋为民的胳膊，将他拽到了楼梯转角处，气势汹汹：“做什么？赶紧走，学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不然我喊保安了！”
    林永义也悄咪咪给夏天递了个眼神，让她回教室去，大人们来处理这些事就行了。
    宋为民却是急眼了：“夏天你不能走！你凭什么冤枉我？我碰过你吗？都说了那一次是误会！你试衣服半小时不出来，我担心进去看看而已……”
    一听这话，周慧再次脑充血，一边吼着一边伸出长了指甲去抓他的脸：“店里是没有女的吗？！你去看个屁！”
    “我又没看到！”
    “谁让你进去的？！谁让你进去的？！”周慧不依不饶。
    宋为民恼羞成怒，也忍不住口不择言：“说这些没影儿的事有什么意思？这时候开始装好母亲了？早干什么去了？你怎么不问问，你冰清玉洁的好女儿，卡里面多出来的八万块钱，是哪儿来的……”
    话越说越难听，林永义都开始觉得不适了，看到小姑娘依然站在那里，更加担心，上去推了她一把：“快回去看书，没你的事儿。”
    夏天抿了抿唇，说：“八万块，是凌晨介绍我去她亲戚的工作室，拍了个mv，给的报酬。我想参加冬令营。”
    林永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知道，我看了，很漂亮。虽然娱乐圈也很好，但是你更喜欢数学，老师就很开心。”
    夏天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楼下跑上来两个人，正是学校的保安，一人拽着宋为民的一只胳膊，强硬地将他拉了下去。
    孙盛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周慧也没什么好脸色：“不用过生日了吧？赶紧走，别耽误孩子学习。”
    周慧站在那里，心中一片茫然。
    “夏天。”
    正要回教室，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夏天转过头来，满脸惊讶：“是你呀。”
    ——走过来的人，是凌晨的小叔叔，还有他的助手，好像是叫邵阳来着。
    凌烨看上去依旧不太精神的样子，皮肤也依旧苍白，但脸色没有上次那么难看，就让人也没那么担心了。
    “嗯，补习，说好的。”
    夏天一愣，又犹豫：“我还在上课。”
    “我帮你请假了。”
    站在凌烨后面的，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朴实无华，长得也很普通，放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但是夏天看着却很眼熟，在脑子里回想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来了——是校长。
    孙盛名和林永义也走了过去：“您怎么来了？”
    “我的学生来看我，就带他转悠一圈，看看以前待过的地方。哦，以前也是竞赛班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孙盛名狐疑，校长离开教学一线也有七八年时间了吧？但是这个学生，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啊。
    林永义在一中教学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已经十年了，看到凌烨的一瞬间，就认出来了，激动不已：“是他啊……”
    “你认识？”孙盛名悄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