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

    阿尔维特在塞缪尔和罗切斯特的帮助下脱逃成功，返回普路同星球，得知心念已久的希尔的确是身死后，万念俱灰，一度试图自杀。
    格兰特会长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他交给枪与剑佣兵团代为收留。
    小小的枪与剑佣兵团，战前便少了主要战力之一莱蒙，战后又没了希尔，虽说费加罗侥幸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却是残了半边手脚，需要花大钱做手术接上生物机械装置。
    布莱德不肯接受公会方面发放给希尔的抚恤金，费加罗的伤残补助金又不够，强自□□，好不辛苦。
    阿尔维特原先仍然抱着轻生念头，对于公会方面的安排没有任何反应。待到入住枪与剑佣兵团的小小驻地后，和布莱德相处下来，阿尔维特惊觉这里竟然是希尔和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才有了些精神。
    不久，得到阿尔维特回归消息的光头齐格，冲过来跟他大干了一场，得知他当初是被他大哥摆了一道，这才放过他。
    见了枪与剑的窘况，齐格有些同情，索性丢下出租车的活计不做，重拾佣兵老本行，加入进来，瞬间将枪与剑的佣兵团等级提升一级。
    级别高了，人手够了，佣兵团能接的任务也就多了起来，日子渐渐好转，布莱德脸上的愁容这才少了些。
    时光匆匆，转眼间，三年飞逝而去。
    “要不，你去申领……希尔的抚恤金？”
    某日，齐格看着摊在床上的费加罗，忍不住向一旁的阿尔维特提出建议。
    阿尔维特当时就跳了起来：“齐格！布莱德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你怎么能让我去做？他是我弟弟！他肯定没死！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论过了！”
    齐格无奈挥手：“是是，我们是谈论过了，你能不能小声点？费加罗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你轻点声！”
    阿尔维特喘着粗气，气哼哼的坐回位子上，眼睛盯着一旁的监控仪。
    费加罗的心跳缓慢而微弱，好在还在坚持，没有停下来。血压有点偏低，但至少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阿尔维特暗暗握拳，心头思绪纷乱。
    要说这抚恤金的事情，其实早些时候，布莱德也跟他谈过。布莱德明确表示，就算再痛苦，费加罗也不会接受挪用同伴的死亡抚恤金来为他治疗，所以让阿尔维特不要为此有什么想法。
    可是阿尔维特自知，布莱德对他的照顾和帮助有多少，包括用有关希尔的一切和齐格的那顿暴打把他从灰暗的失忆泥潭中拉出来。
    面对枪与剑的窘况，阿尔维特除了拼命接任务做任务麻痹自己以外，越来越多的开始思考接受那个现实的可能性。
    虽说每次一冒出这个念头，便瞬间被阿尔维特否决掉，可每当阿尔维特回到驻地，看着布莱德忙进忙出照顾行动不便伤痛缠身的费加罗，那个念头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冒出来，压也压不住。
    随着时间过去，齐格也渐渐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开始旁敲侧击的鼓动阿尔维特以希尔哥哥的身份前去申领那份可观的抚恤金以帮助费加罗。
    因为费加罗自己的伤残抚恤金，无法负担那昂贵的手术及其后续费用。太多的伤亡，已经让佣兵公会的财政赤字达到了惊人的地步，无法再付出更多的抚恤金了。
    阿尔维特不得不承认，他被说动了。
    在慎重考虑了一周之后，阿尔维特终于痛下决心，在表面上，接受那个他怎么也不愿接受的现实。
    “你……去哪儿？”
    费加罗张开肿胀的眼皮，好奇的询问本该在今天陪伴他的青年。
    阿尔维特有些尴尬的压低帽檐：“没什么，家里盐没了，我出去买，很快就回来。”
    说罢，阿尔维特不等费加罗反应过来，开启护理机器人，命令他代替自己照顾一会儿毫无自理能力的费加罗，转身奔出驻地，直奔车站而去。
    坎德拉的普路同佣兵总部大楼里，依旧人山人海，只是，再没了往日的轻松。
    战事仍在持续，情况并不乐观，公会的任务，大多变成了战略支援、参与保卫补给基地、探查敌情等与战事有关的内容。与之相对的，则是更多的寻找失踪人员的任务。
    阿尔维特先去查看了自己早先发布的寻人任务，见仍然没有人理睬，不禁有些难过。
    看了眼继续发布任务的后续费用，阿尔维特犹豫片刻，点开终端，补交了整整一年期的费用，随后，直奔办事处，递交了他的申请。
    “希尔尚松？请稍等。”
    办事处工作人员难得的是个好脾气的，语气温和，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半晌后，工作人员抬头：“抱歉，我没有查到这位战友的讯息，请问您能确定么？会不会搞错了？”
    阿尔维特愣了愣，一拍脑袋，将弟弟的假名给出。
    “抱歉，他……他牺牲的时候用的是这个名字……”
    阿尔维特费了不少力气才把牺牲那个字眼吐出来，脸色难看极了。
    工作人员耸耸肩，在光脑上重复方才的操作，而后，脸上露出遗憾和同情。
    “哦是的，找到了，欧博伊莫顿是么？”
    “是……是的。”阿尔维特眼眶微红，声音嘶哑。
    工作人员核对过家属信息后，递过一张单据，要求阿尔维特在那上面签名确认。
    “我很抱歉，节哀，战友。”工作人员安慰道。“我们会为他报仇的，霍迪尔的那帮家伙，尾巴长不了的！”
    阿尔维特眼前模糊，怔怔的点头，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假名阿尔维特尚松。
    泪珠滴落，晕湿了他的签名。
    叮~
    终端发出提醒，希尔的死亡抚恤金到账，加上齐格拿出来的信用点、费加罗自己的伤残抚恤金以及这几年来佣兵团大家努力积攒下来的信用点，费加罗的手术费用及一应后续理疗费用，终于凑齐。
    麻烦的是，他只能去霍迪尔共和国境内做手术。因为霍迪尔的生物机械义肢技术是全繁星宇宙最棒的，这还都赖该死的终结者部队以及制造他们的相关技术。
    阿尔维特暗暗诅咒了句，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伤心地。
    可想而知，当布莱德和齐格三天后完成任务灰头土脸的回到驻地，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多么的惊讶和愤怒。
    “你怎么能这样！”布莱德揪住阿尔维特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到走廊的墙上。“你这样做，把我和费加罗这三年来的坚持和受过的苦，都当成了什么？！你明知道我们对欧博……”
    “是希尔。”阿尔维特抬起头，淡淡的回嘴。“死的那个，是欧博伊莫顿，不是我的希尔。希尔他还活着，我知道的很清楚。”
    “你？！”布莱德张口结舌。
    一旁的齐格看不下去了，上来劝解。布莱德讪讪放手，盯着阿尔维特的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阿尔维特无所谓的掏出终端，示意齐格过来，将他新得的欧博的抚恤金转给如今团里的财务。
    过去，这都是布莱德的事情。
    “这回总该够了吧？”阿尔维特指着抚恤金尾巴上的零头问道。“你看，这可是我剩余的全部家当了，再不够，我就打算去自卖自身了呵呵。”
    齐格嘴唇直抖：“阿尔，你不用这样……”
    阿尔维特摇摇头，看着布莱德说道：“不，这是我应该做的。承蒙你们收留失去记忆的我这么久，我总该有点表示。平时帮不了你们多少，也就只能出点钱了。这是，我跟希尔的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这话一出，布莱德呼吸哽住，无法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语来。
    齐格摸摸光头，觉出阿尔维特话语中所隐含的意思，不得不发出疑问。
    “阿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要走？！”
    阿尔维特别过脸去，掩饰他的伤痛。
    “我想来想去，在这儿傻等任务结果无济于事，所以，我打算，等费加罗做完手术，就去找他。”
    布莱德瞪大眼睛：“你疯了么！现在霍迪尔共和国和暗影王国战事正激烈，外面乱的一团糟，你这时候独自出去，到哪儿去找他？！”
    阿尔维特挠挠头：“啊，我知道除了做佣兵，还有个职业更方便我找人。”
    “什么职业？”齐格和布莱德齐声问道。
    阿尔维特咧嘴一笑：“当然是——星际探险者了~”
    两人绝倒。
    阿尔维特一意孤行，齐格菲尔德、布莱德和费加罗轮番上阵，也无法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就别再劝我了。”阿尔维特坚定的说道。“在这儿留了这么久，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可是加入探险协会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啊！”齐格恼怒道。“何况你那讨厌的大哥不就在星盟里，你跑去星盟加入探险者协会，可不正合了他的意？搞不好又把你弄回去，你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阿尔维特摇摇头：“这点你放心。
    探险者协会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就算有，也顶多是有些任务往来，我不接跟他有关系的任务不就好了？
    而且，我的目的不是出人头地，不过是借此寻找希尔顺便接点任务糊口。探险者有那么多，我又不会常在星盟境内滞留，他找不到我的。”
    布莱德无法接受：“可是你怎么就确定你一定能找到希尔了？！”
    布莱德不会告诉阿尔维特这些年他也暗中寻找不断，可是至今毫无头绪。
    阿尔维特握拳：“即使寻遍天涯海角，我也……也要把他找出来！”
    齐格瞪大眼睛：“喂喂！你不会连暗影王国内部也不放过吧？你能去？！”
    阿尔维特神秘一笑：“啊，忘了跟你们说，这回能从我那大哥身边逃出来，还都赖暗影王国两位骑士和他们的小队协助呢。虽说他们不肯帮我寻找希尔，不过联络方式倒是给我留下了，我想，若是我找个借口要去暗影王国转转，想必他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布莱德：“你……你行！我没话说了，随你！”
    阿尔维特长出一口气，将他早先发下任务的事情告诉在座几人，拜托他们，让那个任务继续下去，别停。
    “后续费用我会……”
    阿尔维特的话语被听不下去的费加罗打断。
    “嘿！他也是我们的好哥们，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少来这套！”费加罗气恼的挥舞着残臂叫嚷道。“发任务的事情还要你说么？这个任务就算你不发，我们团也会一直一直做下去的！”
    阿尔维特捂住脸，泪流满面。
    “谢谢你们，战友！”
    半个星际月后，布莱德总算联系上霍迪尔共和国境内位于文尼亚星系第四行星利托利亚的一家医疗机构，愿意给费加罗做义肢手术。
    这可是大事，枪与剑佣兵团倾巢出动，一同陪费加罗绕道从星盟搭乘客舰前往利托利亚。
    这家医疗机构专门做和义肢相关的治疗、康复以及研制，对于费加罗这样的病患治疗起来驾轻就熟。很快，费加罗就完成了手术，开始了艰难的复健训练。
    阿尔维特应了布莱德的要求，没有过早的离开，而是滞留在此，和布莱德和齐格一起轮班照看费加罗，以防他激动过头，训练过度。
    “你……喂！等等！”
    阿尔维特叫住前方有些熟悉的身影，在记忆中疯狂的搜索讯息。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疏离的客套笑容。
    “请问您有什么事么？”青年淡淡的问道。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外透进来，照在青年嚣张奔放的红发上，晃花了阿尔维特的眼。
    阿尔维特后退一步，避入阴影之中。
    “不，抱歉，我……认错人了。”阿尔维特不确定的说道。
    阿尔维特的记忆，仍然是凌乱而模糊的。
    莱蒙米拉泰瑞尔眯了眯眼，象征性的冲他点点头，转身，疾步离开，坐上来接他的悬浮车。
    “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你瞧见谁了？”
    驾驶座上，莱蒙的搭档托起墨镜，露出带着丝银光的浅棕色眼眸，右侧的手臂吊在吊带里挂在脖子下面，动作僵硬。
    莱蒙冷哼了声，脸转向义肢中心的大门，透过走廊的玻璃，遥遥望向内里还立在原地出神的佣兵。
    “没什么，不过碰到个老朋友罢了。”莱蒙咬牙切齿的说道。
    搭档挑眉：“你在这里还有朋友？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这里了么，毕竟你曾经在这里呆过那么久嘛，呵呵~”
    “沙拉赫303！闭嘴！别跟我提那些旧事！”莱蒙低吼道。“我早就知道，不该告诉你，你这个大嘴巴！”
    名为303号的青年沙拉赫耸耸肩，放下墨镜。
    “遵命！长官，不提了，现在去哪儿？”
    莱蒙双手抱胸，靠上背后椅背。
    “回家，去见那些老不死的！”
    “明白！”
    沙拉赫303号发出一声欢快的笑声，启动悬浮车，单手驾驶。
    标牌为军用牌照的悬浮车无声的浮起，向着半空中的运行轨道驶去。
    莱蒙偏过头，望着渐渐远去的义肢中心，手指紧紧抓着胸口到发白。
    微微敞开的衣领里，白色的晶体一角，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