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代价

    希尔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第二天悠悠醒转，得知自己目前处于极度危险的精神力衰竭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因为就他自己之前的判断，目前的情况显然是不应该发生的。当初在研究所里，比这糟糕多的情况他都坚持下来了，怎么会到了这时候突然就不行了呢？
    希尔对此抱着谨慎的怀疑态度。
    不过，在三连体的连声嚎哭、密斯托勒关怀加责备还有489号和36号哀怨的目光围攻下，希尔最终缴械投降，接受坦格利安的道歉和建议，乖乖躺进睡眠舱里，接受再一次的深入休眠，尽管他非常反感这样的治疗方式。
    “这只是暂时的。”
    密斯托勒看出了少年心中隐隐的抗拒，出言安抚他，得来少年几簇异样的视线扫视，淡然接受，忍了。
    “就目前舰上的医疗手段，我们没法解决你的问题，顶多是暂时缓解，但你的情况……恕我直言，还在恶化中。如果不休眠，我们不敢保证在旅途结束之前你的生命安全。”
    “哦……”
    希尔低下头，揪着病号服的系带在手指间缠绕，显得心事重重。
    任谁被当做试验品穿着类似的衣服那么些年以后，都不会再喜欢这种衣服，更何况希尔待会儿还要进入狭小憋闷的休眠舱里呆上不知道多久，甚至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本来就有幽闭恐惧症的希尔，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密斯托勒当年跟着前代第十骑士照顾过不少刚从实验室里解救出来的兄弟们，对类似少年这样的情形见过不少，哪里会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担忧些什么甚或是在惧怕着什么。
    少年内向又好强，不肯开口说，可是他衰败中的精神波毫无限制的向外辐射，密斯托勒想要感知不到都难，感同身受着，这心里登时就软了下来。
    密斯托勒蹲下身，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庞和紧抿的唇角，属于医者的光辉暖暖的散发出来，将少年笼罩在他的精神力场之内。
    希尔手一顿，抬眼朝发出如此温和精神波动的密斯托勒投去惊讶的一瞥。
    密斯托勒握住少年微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他，缓慢而诚恳的向少年保证，这次休眠，一定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密斯托勒承诺道。“等我们到了家，就有足够的能力医治你。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担心着你的夏尔他们，请你，暂且忍耐一段日子，把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们，放心的休养，可好？”
    希尔这才认真的盯着密斯托勒看，半晌之后，犹豫着开口问道：
    “那……你能保证，不管我能否再醒来，你们将来都能够放36号他们自由么？”
    密斯托勒张口结舌：“你……你是说终结者他们么？”
    希尔点点头：“是的，还有夏尔他们那些三连体。”
    密斯托勒眉头微皱，沉思不语。
    希尔握紧密斯托勒的手，面上有些紧张。
    “我知道终结者他们与你们有过一些冲突，彼此都受到过伤害，但是……但是他们那个时候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他们只是被霍迪尔军方制造并驱动的兵器。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逃离了军方控制，我不想他们又变成了暗影军团用来对付霍迪尔的武器！
    我我……如果你们不愿接受他们，请答应我，放他们自由！求你了！！”
    希尔说着说着，情绪失控，失声痛哭起来，吓了密斯托勒一跳，连忙安抚少年，警告他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这么激动。
    希尔捂着脸哀恸不已，语无伦次的说着有关终结者、第一骑士和为着自己死去的沙拉赫的那些往事，心中的愧欠汹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尽管对自己的死亡早有准备，可希尔还是想在死前，至少能知道为了他付出良多的终结者们未来是否能够过上平和的生活；
    至少能让自己，不愧欠第一骑士和暗影军团。
    密斯托勒震惊的听着希尔的那些凌乱的哭诉，发现第一骑士阿格里奇与少年的关系显然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还要深，不禁对少年刮目相看。
    密斯托勒很好奇，这个外表坚强内心纤细敏感的少年，到底是哪里吸引了阿格里奇的目光，让他对他如此照顾甚至不惜生命驻留在他意识深层陪伴了他长达三年之久。
    另一方面，密斯托勒对于希尔口中的源自他和他那位逝去的战友沙拉赫的终结者们，产生了更多的同情——尽管他们只是披着两人的生化外壳，内里却和机械无甚分别。
    为了安抚住情绪难以自控的少年，密斯托勒又是哄又是骗，最后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才让他老老实实的躺下，完成休眠作业。
    “呼！”
    密斯托勒看着休眠舱里眼角兀自垂泪的少年，抹掉额上的汗，感觉自己好像是干了一场大仗，浑身都疼。
    唰~
    医疗室的门静静滑开，在外等待多时的第十二骑士伊戈尔沉着脸踏进来。
    密斯托勒脱力的回身朝他打了个手势，确定一切顺利，被伊戈尔白了一眼。
    “怎么哭成那样，你跟他说什么了？”伊戈尔冷声问道。
    密斯托勒手一顿：“你在外面没听到么？”
    伊戈尔别开脸：“隔着门听不清，就听他呜呜咽咽的哭个没完，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好烦！”
    密斯托勒扯扯嘴角，想了想，还是将方才听到的那些内容整理了一番，笼统的告诉伊戈尔。
    伊戈尔的表情，跟方才密斯托勒的表情没多大区别，只不过那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些。
    他吼道：“阿吉竟然真的陪了他三年？！有没有搞错！”
    密斯托勒捂住耳朵退后：“你小声点。”
    伊戈尔来回踱步：“不不不，我不信，阿吉他才不会这么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违禁品呢，顶多是从旁观察他！”
    密斯托勒掏掏耳朵：“那你怎么解释安全屋？怎么解释他使用精神力的方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伊戈尔瞬间哽住。
    密斯托勒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伊戈尔的肩膀。
    “我知道你因为他的收养人是奥德维特所以不喜欢他甚至有些敌视他，可你该清楚，那些过往都跟他这个后次代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奥德维特到底是从哪里把他弄到手的，他又是哪里制造出来的，我们都不清楚。也许阿吉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对他亲睐有加也不一定啊。
    你何不抱着这种想法，从旁观察他一段时间呢，嗯？我相信你应该会因此对他有所改观的，就像你对夏尔一样。”
    提到夏尔，伊戈尔的脸颊顿时划上两朵红云。
    伊戈尔不肯承认他对夏尔有那么丝好感，于是，扭捏的推开密斯托勒，看了休眠舱里的夏尔“父亲”几眼，随口问了几句，便转身离开医疗室，前去终结者那儿完成他的后续任务去了。
    而终结者和三连体们因为太过担忧，今天根本就没敢过来看，生怕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了。
    密斯托勒看着伊戈尔蹬蹬的迈着大步远去，这才放松下来，转头便联系上第一摄政王安瓦尔，将希尔所言有关第一骑士阿格里奇给出的承诺道出，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他。
    安瓦尔沉吟良久，轻轻摇头。
    “暂时不要声张，一切等那孩子康复以后再说。”
    密斯托勒问道：“那万一他……”
    安瓦尔银眸微凝，瞬间让密斯托勒失言。
    “没有万一。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孩子有任何闪失。”
    密斯托勒低头，压下眼底的惊疑。
    这样确定无疑的指令，密斯托勒极少从行事谨慎的安瓦尔口中听到。
    安瓦尔看着第十骑士，道破他胸中疑团。
    “我们如此重视这孩子，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第六代终结者和三连体的主要基因供体、他们的父亲，更因为他的可能次代。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现在急需早先次代的新血加入，如果他能够顺利度过衰竭期存活下来，并愿意为了终结者和三连体们的自由加入我们，对大家都是一件幸事。”
    密斯托勒在胸中咀嚼安瓦尔的字句，明白了他的暗示，不由暗暗叹息。
    如此，少年的未来，怕是已经注定了。
    不过，至少，他所关心着的终结者和三连体们，应该能够在他的关照和爱护下，彻底摆脱霍迪尔军方和研究所的控制，过上他们所向往的自由生活。
    只是，密斯托勒怀疑，若是终结者们知道少年为了他们的自由即将付出的是他的未来，终结者们是否会接受这份“礼物”。
    身为暗影军团高层成员之一的第十骑士密斯托勒深知，无论是谁，自由的代价，都是高昂的。
    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这个代价的……
    出乎密斯托勒意料的是，当希尔在破茧中心经过治疗，顺利度过衰竭期醒过来后，在得知骑士会议有关终结者和他的安置办法之后，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便应下了由安瓦尔亲口提出的条件，答应留在暗影王国，配合破茧中心的工作，以换取暗影王国对终结者、三连体乃至研究所幸存者们的政治庇护，给予他们所期望的自由和生活空间。
    只是，密斯托勒在为少年戴上监测手环并为他介绍配给给他的个人光脑的时候，觉得少年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异样的冰冷，没有一丝人气。
    密斯托勒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忧，抬头与少年对视，得到的，除了漠视，还是漠视。
    密斯托勒的心，揪得紧紧的，之后能躲着就躲着，轻易绝不在少年面前露脸。
    另一边，领头做出这个决定的安瓦尔同样不好受。
    他知道，这样明显的要挟和利用行为，只会将本就跟他们不怎么合心的少年推得更远。
    然而，安瓦尔和整个王国骑士议会，在目前的局势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把满心疏离的少年留下了。
    一向不喜这种强制做法的伊戈尔甚至当众跟做出这项决定的安瓦尔翻脸，让安瓦尔心下更忧。
    最后，还是沙瓦伦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议——把希尔那个老哥阿尔维特弄来陪他。
    伊戈尔当时就跳起来了。
    在伊戈尔的强烈反对之下，这项提议最终付之东流，伊戈尔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