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

    轮到今天值班的17号听见里面玻璃碎裂的声响，连忙打开门进了屋，跨过正在嘀哩嘀哩转悠着清扫碎片残渣的清洁机器人，奔到床前抓了父亲的手在眼前翻来覆去的检查，确定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伸手把滑落的毯子拉高，又替父亲掖好盖毯的边角，17号放开手打算出去继续守门。
    破茧的医生们可是说了，终结者他们最近也最好减少出现在希尔面前的频率，省得唤醒他那些黑暗的记忆，引来更大的麻烦。
    不过，希尔这会儿可不想独自呆在病房里等待着与哥哥相见。他见17号转身要走，连忙伸手拉住他衣角，央求他坐陪在床边，不要离开他身旁。
    “17 ~别丢下我一个人……”
    希尔黯哑的嗓子里微微带着丝哭音，被声音的主人强自压在肚子里，没能吐出来。从精神波动中传来的强烈恐慌和不安刺得17号眼眶湿润，差点以为自己会像其他那些感情丰富的同伴们一样哭出来。
    然而，看上去异样的憔悴无助的父亲就在他眼前，17号作为被父亲拉住拖住全当是他依靠的忠实守护，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父亲面前暴露出他脆弱的一面呢？
    17号眨了眨眼睛，借此掩饰掉他的情绪波动，返身回到床前陪护椅上坐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像某个混球一样，抛下父亲独自在这儿受苦。
    希尔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将自己的手从17号手里头抽出去，塞进毯子底下……取暖……
    17号一向不知该如何与父亲相处，又不能像当初在研究所内的时候那般对着意识清醒的父亲搂搂抱抱，只能呆呆的坐在病床边，与父亲大眼瞪小眼。
    希尔被17号看得浑身发毛，只得率先开口。
    “那个……17……”
    “父亲。”17号立即挺腰坐正。
    希尔眼神游移不定：“……待会儿……”
    17号：“什么？”
    希尔对手指：“德纳威老爹他……他会带人过来看我，你……”
    17号秒懂：“父亲需要我避开么？”
    希尔连忙摇头，一把拽住起身打算出去的17号衣角。
    “17你帮我假扮沙拉赫好不好？！”希尔急道。
    17号低下头，有些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您这是……又想起他了吗？”
    17号心中暗暗叹息。
    终结者们都知道，那是父亲心中永远的痛，所以，模样酷似沙拉赫的大家，平日里都尽量减少与父亲见面的次数，生怕刺激到他。
    17号想了想，觉得父亲大约是寂寞了，于是妥帖的回到病床前坐回凳子上，握住父亲微微颤抖的手安慰他，表示自己非常愿意留下来陪父亲，但是，并不需要伪装成沙拉赫。
    “现在我就是沙拉赫，不是么，父亲？”
    17号尽量在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宽慰父亲。
    他知道303号过去就是这么伪装沙拉赫的，17号自认他模仿起来起码也该有八成像。
    希尔怔住，愣愣的望了会儿17号的面庞，颤巍巍的探出手来，轻触他那熟悉的眉眼。
    “沙拉赫……沙拉赫……”
    希尔口唇轻启，喃喃低语，眼角微红。
    17号从善如流的将自己的大手覆盖在父亲手上，用笑容来回应父亲的呼唤，尽管他心里头在隐隐作痛。
    17号的抚慰，让希尔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希尔讪了讪，脸颊微红，轻轻抱了抱好心的17号，放开手，蹭回病床上，并让17号帮他把病床的上半部分升高，好让他能斜靠在上面，准备迎接不受欢迎的来访者们。
    片刻之后，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德纳威的声音。
    “希尔，我们可以进来么？”
    希尔瞬间面色全失。他一把抓住正打算帮他回答的17号的胳膊，从精神层面向他发出一声吼。
    ——沙拉赫！你现在是我的沙拉赫！
    17号无奈的点点头。
    ——当然，父亲，我是……您现在的伴侣，沙拉赫。
    希尔得到17号的回应，这才放开紧抓着他胳膊的手，示意17号去给来访者们开门。
    17号起身走到门边，抿了抿唇，在面上摆出他最热情的笑容，打开了门……
    啊呸！难怪父亲那么紧张了！这什么鬼东西竟然还敢出现在父亲面前？！
    17号一面维持着面上的假笑，一面暗暗瞪着门外的来访者在心底疯狂吐槽。
    竟然是这个混蛋啊喂！好想揍扁他怎么破？！
    “唉！沙拉赫？！你怎么也在这儿？”
    阿尔维特惊讶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奎宁哈哈一笑，抬手在战友的肩头用力一拍。
    “行啊！这么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以为你也挂了呢，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跑到暗影王国这边来了啊！嗯哼，你小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呀？”
    17号纹丝不动，上下打量这个高壮的家伙，将他的形象和脑海深处传承自父亲的那些记忆相对比，很快便找出了这个家伙的身份。
    “奎宁。”
    17号淡淡的冲雷暴的前老大点点头，不着痕迹的让过他的又一记肩拍，提醒两人注意保持安静。
    “希尔他刚吃了药，等会儿就要睡觉，你们抓紧时间，看看就走，别说太多影响他休息。”
    17号一边说，一边朝疑惑的盯着他看的第三摄政王德纳威暗暗扫了一眼，煞气偷偷扎过去，警告他别多事。
    德纳威看看急吼吼冲进去的阿尔维特和奎宁，再看看伪装成沙拉赫的17号，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想干嘛？”德纳威眯起眼睛冷冷问道。
    17号呵呵：“不是我想干嘛，这是父亲的要求。”
    “什么？！”德纳威不信。“他干嘛要这么做？”
    17号低头望进德纳威的眼睛里：
    “我不知道父亲想要干嘛，但我知道现在不应该让那个家伙与父亲相见。父亲的精神状况阁下您难道不清楚？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刺激他？我很想知道，阁下您这么做，又是想干嘛？”
    德纳威顿时语塞。
    他只是想要亲儿子跟干儿子打破误会，重归于好成么？这是好事（在他看来），不过对终结者们来说，好像的确不那么美好，而且……
    德纳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乎、好像……自己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嘛，哈哈~
    德纳威尴尬的咳嗽声，默认了17号的伪装，抬手示意，让17号先一步返回病房内冒充沙拉赫，在阿尔维特和希尔之间做缓冲，缓解希尔再见阿尔维特和奎宁的紧张和不适，说不定还能做做和事老。
    然而，让德纳威想不到的是，希尔竟然……
    “哥哥，别再说了，我都明白，你不是故意的，我早就不介意了，也原谅你了，你不用有什么负担，真的。”
    希尔拒绝再听阿尔维特对当年突然抛下他离去的那些解释，直起腰，拉过姗姗来迟的17号……哦不，沙拉赫，让他坐到自己的病床上，然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胳膊依靠上去，向阿尔维特介绍他。
    “哥哥，这位你还记得么？疾风团的前副团长沙拉赫，他现在是我的另一半了。托你的福，我们才能患难与共，最终走到一起，真是……谢谢你那时候的退让呢。哥哥你……能给我们些祝福么？”
    希尔在这么说的时候，指尖都在发抖。他为了不露馅，只得用力抓紧17号的胳膊，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17号一点儿也不怕疼，一一受了，还很配合的抬起另一只手，在希尔的发顶上揉了揉，整个一副宠溺伴侣的模样，差点闪瞎了阿尔维特和奎宁的钛合金眼。
    阿尔维特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奎宁一脸错愕。
    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太刺激了，两人都被惊呆了。
    沙拉赫不是听说老早就跟奥兰多是一对了么，怎么……
    奎宁眉头一跳，这才想起疾风的那位英雄团长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
    奎宁看了眼阿尔维特，叹息不止。
    追寻了这么些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唉……
    奎宁暗暗握拳，庆幸着幸好没有让特雷和奇奇利过来，不然，铁定得出大事。
    听完希尔胡扯八道的一席话，德纳威皱着眉，操纵轮椅无声的滑过去想要说点什么，被希尔恍然的视线扫过来看了一眼，登时愣住。
    ——老爹，求你……别说！什么都别告诉他！
    恐惧和不安、悲恸和喜悦、希冀和绝望，复杂的情感波动扑面而来，震慑德纳威的精神界面，让他禁不住的后退，不敢迎上其锋芒。
    德纳威这才发觉，自己根本就不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了解希尔，深入他的内心。
    希尔在心底筑起的那厚厚的围墙，远比他所猜测的那样厚重许多。
    看希尔那样子，德纳威终于明白，现在还不是推倒那片心墙，让希尔忘记过去，与阿尔维特重新开始的好时候。
    深深的叹了口气，德纳威滑近气氛僵持住的几人中间，温言送上对沙拉赫和希尔两人的祝福，言明自己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希望阿尔维特不要介意，然后在阿尔维特呆呆的转向他的时候，给他丢了一堆眼神过去，让他赶紧走。
    奎宁率先反应过来，尴尬的笑着向沙拉赫和希尔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叮嘱希尔好好保重身体，想他们了就跟德纳威说，他们会来探望他的，而后扯住还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阿尔维特胳膊，拖着他转身离开了希尔的病房。
    德纳威复杂的望了眼病床上的希尔，也随之离开。
    17号目送三人远去，握着父亲越加冰凉满是冷汗的手，心情沉重。
    “父亲？父亲？”
    17号连唤了几声不见父亲回应，低头一看，才发现扑在他怀里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脸的泪，心头一惊，暗骂德纳威多事。
    手忙假乱的给父亲擦拭干净泪水，17号又将病床降回去，扶侍父亲躺下，自己守在床边，求父亲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保重身体要紧。
    希尔紧紧握住17号的手，撑着眼皮盯着上方空荡荡的天花板默默垂泪，一夜未眠，第二天再度病倒，让破茧中心那些负责照看他的医生忙乱了好几天。
    从那以后，17号和他的兄弟们，更加讨厌父亲的那个养兄了……
    德纳威旁观者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直觉自己那亲儿子的情路，只会更加坎坷。
    横在阿尔维特前面的挡路牌，不要太多呦~
    我们只能说——阿尔维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