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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蓟闻言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
    不是为否认,只是感叹和无奈而已。
    “你看,我说对了吧,”阿尔丁也笑了,“你说过你不适合商会。现在我可以对你说‘我们改变了,我们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但我不会这样说的。这不现实。商会还是你所知道的商会,我也还是森蚺阿尔丁。所以我就想,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去表达,才能让你愿意回来,又不让你有不愉快的感觉呢?思来想去,我觉得没有任何办法。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说完之后,阿尔丁与冬蓟一样靠在了树干上。宝石森林里的大树十分粗壮,两人靠在上面可以肩并着肩,只有面部微妙地朝着不同方向。
    冬蓟想了想,问:“你想让我回去,具体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不一定需要回商会,”阿尔丁说,“如果你能回海港城就足够了,毕竟你和西郊工坊的那群人合得来,海港城气候也比较舒服。”
    “不需要我为商会服务了吗?”
    “说实话,还是需要的。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很需要。但问题是你肯定不愿意啊,那我说这个就没意义了。”
    “为什么呢……”冬蓟若有所思。
    他的“为什么”更像是自言自语,并没有指明问的到底是什么——是问为什么希望他回海港城?还是问为什么可以不为商会工作?又或者是问别的什么……
    阿尔丁也没有追问。他不需要问得很清楚,即使不问清楚,他也可以给出回答。
    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回答:“因为你很特殊。”
    “什么叫特殊。”
    “反正就是不太一样……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冬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水汽融进了正在逐渐淡去的雾中。
    他的声音有点像叹息,还带有细微的颤音。
    阿尔丁望向他,他微微扭头,头发和兜帽遮住了侧脸,也挡住了以往会泄露情绪的耳尖。
    良久,冬蓟轻轻说:“好巧。”
    阿尔丁疑惑:“什么?”
    “好巧,我也差不多是这个感觉,”冬蓟感叹着,“对我来说,你也很特殊。”
    这话让阿尔丁目光一闪,但脸上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因为他完全明白冬蓟的意思。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心意相通的剖白,不是那种令人感动的言辞。
    它只是一个事实而已。只是描述一个已经产生的、持续存在的感受。
    这种感受实在是太难以定义了。
    会产生这种感受,恐怕是因为他们在某些地方有点相似。
    比如说,他们都是身边只剩下唯一一个亲人,而且都曾为这份亲情头痛过。但再怎么头痛,亲情也不难描述,它很容易被自己、被对方、被所有人理解:因为血脉相通,更因为天长日久的相处,这是人与人之间注定断不开的联系。
    再比如说,他们都走在一条很特殊的道路上。乍一看去,这条路一点也不孤独,世上有很多法师,世上也有很多野心勃勃的商人……他们会遇到很多同路人,其中或敌或友,反正热闹得很。
    这条路的问题不是孤独,也不是危险,而是走路的人如果走得太深、太久,路就成了绝对不可被替代的东西。
    温暖平和的生活,正义感,信仰,爱……这些都是好东西,却都无法代替他们脚下的路。
    什么东西是唯一真理,什么东西可被替代、可被抛弃,可被视为次之?
    于是,在自己这条路上走得太久之后,渐渐就只能独行了。
    这么一来,他们就无法定义对方算是什么。说是什么都不太对。
    不止是盟友,算不得敌人,不符合亲情,不能叫朋友,也根本够不上世人所赞颂的所谓爱。
    根本套不进别的模子里。
    两人之中,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这样想,另一个人就有一定几率产生误会:要么低估了这种“特殊”,要么把它高估成什么更飘忽的东西。
    而如果两个人都这样想,两个人都清楚明白,那这种感受就会变成默契。
    既是默契,也是透彻得近乎于无情。
    如今他们身在北方寂静的森林里,这里除了草木、薄雾和篝火,就只有他们自己。
    所以也没必要构思什么的委婉的漂亮句子了,实话实说更好。
    一段时间里,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篝火。
    然后冬蓟先打破了寂静:“我不能一直留在这。我该走了。”
    阿尔丁点点头,站直了身体:“那你去吧。我把篝火处理一下。”
    冬蓟离开了片刻。这段时间里,阿尔丁灭掉了篝火,把火堆残渣清理了一下,再仔细检查周围有没有留下不该出现的个人物品。
    很快冬蓟就又回来了。他拖着空的滑橇,滑橇上不再有人体,却多了两个小背囊,冬蓟从死灵师的地洞里拿了些将来用得上的东西。
    走过阿尔丁身边,冬蓟点头致意,以示告别。
    他刚要走,阿尔丁拉住了他的手腕:“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带你喜欢的那两种点心来。”
    冬蓟望着他,摇了摇头。
    阿尔丁以为冬蓟的意思是不会再见面,他叹口气,放开了手。
    这时冬蓟回答道:“谁知道下次见面是在哪呢?难道你还能天天都带着一盒点心?等将来再说吧,等我去海港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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