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跟着他们走，要到哪里挖，挖什么，他们都清楚。”杂工指了指铁不平，不敢看常年的眼睛。
    常年一指车上摆放的矿灯，“那个，也要。”
    杂工不太情愿，“你们家已经领到一个，我们都有规定，每家都只有一个灯。”
    常年背起箩筐，左手铁镐，右手斧头，就那么看着杂工。
    杂工身体一抖。
    “汪！”终于找到表现机会了！猎狗精神一振，从后面冒出头，冲着杂工凶狠吠叫。
    杂工看到大小姐带过来的猎狗竟然跟着常年，眼睛都瞪直。
    他们杂工养的猎狗和大小姐那群缉捕队带过来的猎狗，品种就不一样，而且大小姐带来的猎狗脖子上都挂着一块牌子，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
    杂工们想要把那条猎狗叫过来，可那条狗竟然甩都不甩他们，紧跟在那个万肠身后，活像那个万肠才是它的真主人。
    真是见了鬼！
    十来个杂工互看，都是一脸震惊和莫名其妙。
    “汪！呜——！”猎狗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吼，身体还微微压低。
    发东西的杂工再无半点拖拉地飞速拿出一个最完好的矿灯，放到常年面前，还殷勤地帮他点亮。
    常年把斧头放入后面背着的箩筐，改为一手铁镐，一手提灯。矿灯里插着一根很粗的蜡烛，点燃后会冒些微黑烟，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可就这样的破矿灯，竟然惹得后面排队的村民无比羡慕妒忌。
    汪！老大，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抢过来！猎狗急于表现，紧紧贴着常年的腿，看着那些杂工和村民，一脸想要扑过去咬死几个的凶残样。
    可惜常年和狗狗心无灵犀，完全体会不到狗狗想要表现的急切心情，跟在铁不平身后进入矿洞。
    常年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矿洞空间，进一步看到这个偌大洞穴中还有三条通道，这三条通道都十分狭窄，顶多能让两人并肩而行。那些拿了挖矿工具的村人背着箩筐一个接一个分别走入三条黑暗矿道。
    铁不平等人走向最左侧那条。
    常年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进去之前，他拍拍狗脑袋，低声说：“盯住后面，看到有人跟着我，就叫。”
    猎狗迅速理解了常年的意思，它可骄傲了，它和那些愚蠢的无法和它的常主沟通的人类不一样，它现在和它的常主是精神连接！
    常年不知道猎狗理解了他的意思，还接受了他的命令。他这么嘱咐也就是看狗太闲，想要给它找些事做。——当老板的，总是看不得下属太闲。
    猎狗接受命令，非常认真地监视身后，发现谁靠近一点就汪汪一通叫。
    一名瘦小杂工跟在常年身后，本想亲眼确定他进入哪条矿道，但那狗太凶，他根本不敢靠近，后来隐约看到常年跟着铁不平进入万家矿道，就不再跟随，转身就离开了矿洞。
    猎狗还不知道它已经立了一功，仍旧兢兢业业盯着后方。
    进入矿道不到二十米，常年就想退出。这个矿洞比他考察的非洲最糟糕私人矿洞还要原始！
    非洲那边的私人小矿的矿工好歹还有安全帽戴，矿洞里面也会做最基本的承重，矿内轨道也是基础配置，可这里呢？
    这个破矿洞没有任何规划，里面竟然挖的到处都是矿道，他们现在走的这条矿道并不是一条道走到底，途中又分出十来条岔道，岔道中又分岔道。每条岔道都很狭窄，就好像是单人或几个人之力开采出来的矿道。整个矿洞堪比蚁窝，但根本没有蚁窝的严谨和安全。
    挖成这个样子竟然还没塌陷，不知道该说落霞村人的运气好，还是该说他们随时都笼罩在死亡阴影下。
    大型的、现代化的采矿设备就不说了。
    照明是火烛，遇到天然气，轰！
    没有安全帽和安全鞋，掉下一块石头，非死即伤！
    没有矿内轨道，是要他们肩背手拖沉重的矿石走出来吗？人性呢？
    没条件，很多必要工程只能忽略，但矿道没有承重、没有照明、没有排水、没有通气排风设备，也没有安全网拉住或加固周边危险以及薄弱的墙壁和顶部的碎土石，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常年进来时还特地瞄向矿洞口两边的墙，自然也没有矿道内分布图。
    很好，真是太好了！谁想进这个矿洞谁进，反正他不会进去。
    眼前的矿洞分明就是个超危矿洞，随时都可能出现塌陷、水淹、爆炸等等情况。
    在这里工作，就算你有不死之身，被压在无数泥土巨石之下，到时你只会想要速死。
    铁不平一直在分心留意后面的常年，见他停下脚步，还以为他害怕矿洞里的黑暗，回头催促道：“万家原来的矿洞就在前面，我们速度得快点。我们今天不但要挖到能换取我们这么多人至少一天的食物，还要挖够答应还给别人的双份矿石。”
    常年缓慢地问：“这里为什么，那么多条，矿道？”
    铁不平惊讶这人不过一夜，说话竟然变得清楚许多，这句话他不用听几遍就听懂了，当下回答：“能挖多少矿石，关系到村民们能否吃饱肚子，这里的矿道几乎都是一家人独立开挖，被挖开的矿道除非被人放弃，否则其他人不可以进去。”
    “这么乱，这么多，很危险。”常年又道。
    铁不平眼含嘲讽道：“我们都知道危险，但又能怎么办？挖不出矿石，我们就连麦麸糊糊都吃不上，只能饿死。而且如果不是伤病，超过三天不去挖矿，管事们就会把人拖去喂尖牙巨鼠。”
    常年还是拒绝进入，昨天他刚得罪管事老澎，今天他进入这么危险的矿道，简直就是送给老澎弄死他的机会。
    最简单的方法，只要弄塌他进入的矿道，他和铁不平等人就都得埋在矿道里。
    或者老澎等人有控制尖牙巨鼠的方法，驱赶那魔鼠进入矿道，这么狭窄的矿道，他和铁不平等人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常年把他想到的这两点危险用最简洁的语言跟铁不平说了。
    铁不平理解后，立刻叫住所有奴隶，让大家不要再继续前行。
    铁不平急，盯着常年问：“那我们该怎么办？不能进入矿道就不能挖矿，不能挖矿，我们就没有食物吃，没有食物吃，我们就没有力气。等我们饿得半死不活，老澎随便带几个人就能砍死我们！”
    在铁不平和常年说话的当口，将近两百六十名村人已经都进入矿道，杂工们就跟往日一样，在最外面的三个矿道口边分别留下足够的看守人员。
    如此一来，村人们想要出来，就只能排队一个个出来。
    之后，杂工们又匀出一人把猎狗的事报给了管事老澎。
    老澎听说此事，脸色一变。
    那只猎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大小姐特意留给假万肠，好让他保命之用？可为什么没有跟他打声招呼？
    老澎目光游移不定，他想撤回命令，但想到昨日受到的屈辱，一股血气冲头。
    为什么要撤回命令？他就是不撤！
    假万肠如果真的死在矿洞，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再说矿洞里本身就很危险，会遇到什么事谁也说不准。每年那矿洞里都要死上不少村民，假万肠死在里面，只要没人告密，谁又能知道是他动的手？
    老澎想到这里，特意去找到那瘦小杂工，叮嘱对方不要把他的命令说出去，如果说，他死也会拉着对方一起死。
    矿洞内，常年暗自盘算，进了矿洞就这么空手而归也不划算。
    他之前通过管事刁智的钱袋摸到了【钱是英雄胆】这个技能的一个漏洞，按照这个规则漏洞，这个矿不属于他，但他挖出的矿石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属于他。
    就像是小偷跑到别人家里偷东西，只要偷到并能在主人发现前花掉，就算是小偷的“劳动成果”。
    常年不想做小偷，但他不介意黑吃黑。
    铁不平还在等着常年答复。
    常年脸上不见丝毫紧张和焦急，神色还颇为轻松地问：“你刚才说，一家负责开采一条矿道，对吗？”
    铁不平点头。
    常年揉揉凑过来的狗脑袋，他没有看到有杂工跟着他们进入矿道，也就表示这矿道里应该没有人监视他们，“我们去其他人的矿道。”
    “不行，村人不会同意。”铁不平摇头。
    常年提起手中铁镐，笑道：“我们有十五个人，村中最多人的家庭才多少人？比起一点矿石，我相信他们会更爱惜自己的性命。而且我们也不会抢他们辛苦挖出的矿石，我们自己挖。”
    铁不平从几个单词和常年的动作中猜出常年的意思，略略一思考，当即就同意了常年的提议。
    铁不平带头，一行人重新改道。
    十五个人抢其他人的矿道，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找一个人数很少的小家庭，且性格要懦弱好欺负。但铁不平十分头铁，毫不犹豫地就去找了昨晚借粮的两家人之一马卡家。
    马卡家也有奴隶，加上家里老老少少，人口总数并不比万家少。
    但马卡家并没有全家下矿，他们家也有奴隶，除了平时带队的两个自家人，其他都是奴隶，加起来只有九个人。
    十五个人对九个人，看起来铁不平这边势强，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马卡家那边九个人都是青壮年，且没有女性。而铁不平这边三十五以上的半老人就有两个，还有两老两中两小六个女性，另外还有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瘸子。
    如此，真算起来铁不平这边能打的一共只有六人。
    虽然只有六人能打，但铁不平愣是摆出了六十人的气势，直接就跟马卡家的长子说：“新主人不熟悉矿道，想跟你们学学怎么挖矿。你们挖你们的，我们挖我们的。明天换你们去我们家的矿道挖。”
    马卡家长子看铁不平带人过来，气得半死，差点就不管不顾地让奴隶们上去打一架，等听到最后一句，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你们的新主人不懂挖矿，难道你还不懂？”马卡家长子气道。
    铁不平面无表情地说：“新主人觉得奴隶的挖矿本事肯定不如你们好，他非要来。”
    非要来的常年对着马卡家长子微微一笑。
    猎狗狗仗人势：“汪！”它超凶！
    马卡家长子吓得腿一抖。管事和杂工老爷们养的狗可是能吃人的狗！
    这只狗怎么跟着这个万肠进了矿洞？
    想不通的马卡家长子权衡再三，再想到昨天这个肥肠暴打老澎的狠劲，只能服软同意常年等人留在马卡家的矿道挖矿。
    但马卡家长子心里到底不舒服，顶着猎狗的压力也要叮嘱常年：“今天你们在我家的矿道挖，明天我们也要去你们家的矿道挖。”
    常年一口答应：“好。”
    马卡家长子这才舒服一点，还露出了一点窃喜的表情。谁不知道万家这两年找的矿道出矿最多最好？
    马卡家长子还看向铁不平，心中直道可惜。其实如果万家肯卖奴隶，他们家很想把铁不平买下来，其他家不知道，但和老澎关系也不错的马卡家可是很清楚万家这两年能找到好的矿道多亏了这个奴隶铁不平。
    老澎似乎也不知道铁不平这个本事，一开始老澎为了多赚万家一点钱，故意欺骗万肠，说铁不平是女孩，连同铁不平的两个姐妹，一起当做奴妻卖给了万肠。
    事后万家人知道铁不平是男孩，也不敢明言抱怨老澎，只发狠要把多花的钱从铁不平身上找回来。
    那段时间铁不平吃得比虫子都少，干的活却比三个成年人都多。
    偏这小子也不是个老实的，几次想要偷跑，可他有两个拖后腿的亲人，几次逃跑都未能成功，被万家抓住毒打，还被关在黑暗幽深的矿坑里想要活活饿死他。
    铁不平两个做奴妻的姐妹怎么苦求万家人，万家人都没有理睬，铁不平自己也是宁肯饿死也不肯低头。后来铁不平的姐姐向万家人说铁不平能找到有更多矿石的矿道，铁不平才被万家人用绳子吊出来。
    铁不平一开始还不肯帮助万家人找矿，万家人用他两个姐妹威胁，这小子也只能妥协。
    可惜铁不平这个找矿本事，上面并不很重视，否则铁不平也用不着和万家人一起死。
    马卡家长子不知道彭元大小姐之所以一心想要把万家主奴全部杀死，只因为当时她的护卫本应该能杀死万肠，却被万肠身边的奴隶给拼命救走，而救走万肠的奴隶之一就是铁不平。
    铁不平拼死救下万肠则是为了他的亲人，如果万肠死在外面，万老缺夫妻绝对不会放过万肠的奴妻和跟着万肠出去的奴隶。铁不平可以拼命逃跑，再也不回万家，但他姐他妹怎么办？
    马卡家长子给常年他们划定了一块地方，警告他们不准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