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长河之日落，垂垂老朽

    农历正月底，秦楚对决的福州战役正式打响。
    秦军首先在兴化登陆，依靠内应，轻取兴化府城莆田，然后马不停蹄的拿下了仙游县城，堵死了永春州里驻扎的王德榜部和傅先宗部的退路。
    王德榜和傅先宗流年不利，先是在泉州吃了败仗，可左宗棠没调他们两部下来休整，而是要他们继续在永春州抵挡。
    福建的楚军，除了主力缩到了福州城内外，还撒出去的两路部队，一路在延平府，另一路就是王德榜和傅先宗。
    永春州城，看着桃水对岸密密麻麻的秦军身影，王德榜一口气沉沉压回腹腔，只觉得是欲哭无泪。他现在的处境就只能用走投无路来形容了，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桃水西头的德化已经被秦军拿下，南面泉州方向是秦军的主力，东面的兴化府又被秦军偏师夺得，而永春州的北部就是连片的山岭。
    就剩一个孤零零的永春州裹在反贼中间屹立不动。
    说实话，这永春州居然能守那么久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年前，在秦军出兵夺得德化之后，他就觉得永春要不保了。如果秦军真的继续接着打永春，他早就跑回福州了。但秦军偏偏留着永春州不打，甚至都没有出兵包围永春州城。
    而现在一出手，就全吞了兴化府，把王德榜回福州的官道给断了。并且出现在泉州坐镇指挥秦军的大将，不是向发啊这类的所谓秦军名将，而是整个秦军的大boss，举国公认的前国朝第一名将刘暹刘大王！
    ‘秦王，不！刘贼势大，汹汹如潮，标下等求军门从长计议！‘
    定边军里的几个营官都一同来向王德榜进谏，对面兵力是不算太多，但秦军的战斗力可不是数量可以衡量的！
    看秦军起兵至今，有过哪一场大战的失利？
    完全是一路横扫的态势，不管对面人有多多，自己人又多少。
    所以在永春州跟秦军硬顶死拼，绝对是不可取的。定边军的军官希望王德榜能领着大家走山路，后者即便再难行，可是条活路不是？
    只要粮食带多点，山中水源又不缺，枪炮全丢了也好，人能活着回去就行啊。
    ‘希望能有条活路……‘几个营官忐忑不安地想着。
    ‘军门，桃水地势险要，永春州城防坚固。我们应该坚守待援！只要左公派兵击败了兴化的逆贼……‘
    说话的是永春知州李仁德。作为知州，守土有责，王德榜、傅先宗都能拍拍屁股溜之大吉，他可是不能。
    王德榜面无表情，扭头看了看李仁德，‘李大人，你州团勇民壮动员了多少？军饷又筹集了多少？‘
    看不见银子，大清朝的兵是绝对没有一点士气的，楚军也是一样。
    王德榜早在年前就让李仁德想办法筹措一笔银饷，左宗棠也给送来了二十万块银元，毕竟王德榜、傅先宗两部是吃了苦头的。
    可现在呢？后路已断，楚军陷入包围之中，没有实打实的银子，楚军士兵可是提不起精神来保家卫国的。另外，清军在守城的时候一般都会动员民壮来当炮灰，王德榜也早就让李仁德去募集民壮了。可是……
    ‘王军门！这永春城里的百姓早在年前就逃散了大半，你叫本官找谁去筹饷，让谁来当民壮？‘
    偌大的永春州城，现在百姓拢共不足两万人。李仁德真要是找丁壮，拉出一两千来不难，难的是如何筹饷。永春的大户城里一个都找不到！
    没钱没民壮，这仗还打个屁啊！可是不打，能走得了吗？
    ‘能往哪里去？走投无路啊！‘
    定边军剩下的三四千人往北边的山岭当中一撒，不知道还能收回多少人来，而且队伍这一散，脊梁骨怕也给打断了。没个一年休整，征召新兵，重新整顿，定边军就废了。
    王德榜不愿看到这一幕，他就算是死，也不愿看到定边军这么完蛋。
    对着傅先宗摇了摇头，‘看来，咱们只能一死报君恩了！‘
    傅先宗紧绷着嘴，脸色僵冷。与王德榜相比，脾气更刚烈的傅先宗，是宁死也不愿意输的这么窝囊。
    ‘军门。还是从长计议吧！‘几个营官又劝。
    两个楚军大佬愿意一死报君恩，底下的营官中也有性格刚烈的，但一样也有贪生怕死的。不过还好，秦军还没有发起正式进攻。也就是说，刀，能看得见，但还没照着自己脑门劈下！
    许荣回到了自己在永春的住处，手下的几个心腹军官都在家里等他。见到许荣回来一窝蜂的涌上了前。许荣如何不知道这群手下的心思，跺跺脚，‘两位军门大人要以死报国。我等几个还有什么话可说？‘
    几个挂着都司、参将头衔的军官互相看看，其中一个资历最老的参将上前一步对许荣拱拱手道：‘大人，咱们不如……不如归附了秦王吧！‘
    ‘这个营头可是大人十多年征战沙场攒下的本钱。往大山里一撒，不说秦军追击下究竟能有多少活着走出来，队伍肯定是完了的啊。
    这七八百弟兄白白这么折了，太可惜了。要是能投效秦王，这就是本钱啊。‘
    ‘是啊，大秦兵锋无匹，如东升之旭日，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大清却是垂垂老朽，如长河之日落。咱们早一步……‘
    “广东广西几万人都投大秦了，咱们不如……”本来只想着北蹿的许荣心里面生出了杂草一样的思绪。
    ……
    泉州的刘暹，正在永春州北部的大山里标注着小点点。他要关门。这北路也给王德榜、傅先宗封住，那么这块肉就彻底落进碗里了。
    “打永春要狠，要有力。一次打击就让所有楚军感受到自己不能抵挡的力量，像泰山压顶，一样不可阻挡。这样才能彻底打消他们心中死守的想法。
    他们逃了，部队就开始散了。咱们再撒网捕鱼，伤亡就会小很多！”
    刘暹给王德榜、傅先宗部定下了最后的命运。
    为此，以尖刀队为根基组建起来的侦查大队被抽掉了三个中队，扔进了永春州北境连云的群山之中。
    二月份，秦军对永春的进攻开始。排头就是五十门以上的火炮，加上过百的迫击炮和临时制造出来的没良心炮，短短两个时辰，秦军就横扫了永春州城城外所有的防御工事。
    幸亏城里的傅先宗早有准备，一边派兵接应王德榜入城，另一边准备了大量的土砂、岩石，直接封死了永春南门和西门。
    但是楚军的心肝被打裂了。本来就斗志低靡的楚军完全没有了战意，两个营头的营官直接派人来与秦军接触。
    永春州是满城惶恐，满城的失措。
    次日，炮击响遍全城。火炮丢失殆尽的楚军毫无还手之力的缩在城中被大炮吊打。上午11点，秦军发起了第一波进攻，城内两个营头的楚军趁机‘造反’，并不费多少力气，也没有多大的牺牲，更没多长的时间，永春州城就换上了红旗！
    知州李仁德终究没能一死。他剪了辫子，烧了长袍马褂和满清官袍，披上了秦军文官体系的黑衣。这地方没有军情处分站设立，最低级的三级情报站都没有。
    永春州城北方的大山前。身上狼藉的王德榜和傅先宗目光阴狠的望着南面，似乎两人的眼睛能看到那红旗飘扬的永春州城。
    “狗日的许荣、韩广军，老子打了半辈子仗，没死在别人手里，却差点折在这俩龟孙自己人手中。”
    傅先宗胸口的恨意能比得上钟馗。这他娘的算什么事？手下反水倒戈，所有的盘算全完蛋！
    傅先宗本打算死在永春的。也让天下看一看楚军的硬骨头。可是今日这情况要还一味的坚持，就太愚蠢了。
    王德榜打了一辈子的仗，败仗不是一次两次，神经早就磨练得坚韧无比，无论面对多么险恶的战局，他总能做出他决定。而且一旦做出决定之后就会一往直前，竭尽全力要实现自己的战术意图，把敌人打败，或者溜跑……要知道，在战场上犹豫不定是为将者的大忌，主帅都没有坚定的信心，还能指望手下的军队坚定吗？
    这一点也是王德榜比傅先宗强的地方。傅先宗太更烈，太情绪化，性子一上来，亲自冲锋陷阵，乃是常事。也就是近几年国内枪炮更新太快，性能强大的完全不是人体能抵挡，傅先宗才收敛了一二。
    所以对于两个反水的人，虽然都是定边军的营头，傅先宗恨之入骨，比王德榜尤胜之。
    “走吧，崑亭。此仇记在心中，日后必报！”
    发现有人反水，王德榜立刻带人找到傅先宗，两人带着亲兵营就出城往北走。他们身后的很多楚军士兵为两人做了替死鬼，为他们赢得了先行一步的时间。
    上千人进入崎岖难行的山道。王德榜、傅先宗只一意向前。半个时辰后，队伍中开始有人掉队，也开始有人开小差。后者属于完全丧失信心的人，在他们看来与其千辛万苦，最终还不知是死是活的去走山道，不如直接投降。
    王德榜和傅先宗也不去管。愿意跟着就走，不愿也不强留。
    太阳慢慢落入西山。时间到了傍晚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