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风谷玉门摇了摇头, 放心吧, 要回来, 也不在这个时代。怎么？你怕他了？
    妖灵大圣条件反射道：怎么可能, 我堂堂仙人, 怎么会怕他一个半妖！
    但顶着风谷玉门似笑非笑的眼神, 妖灵大圣用袖子把桌子上的水擦干净，要咸鱼一样瘫了下来，道：你不明白他的可怕。
    白狐之子统治的时代, 没有妖怪不害怕。甚至因为这个，连带着妖怪对半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半妖不容于人类，在那之后, 便也不容于妖怪。更有强大的妖怪为了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一旦出现半妖，便要立刻扼杀。
    风谷玉门呼出一口气，道：你害怕他，我却不怕他。
    时代已经变了。平安京时代，白狐之子还有机会成为以黑暗世界主宰光明的黑暗之主，在现世他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妖怪和人类本就是彼此纠缠着存在的。妖怪要依存着人类的畏而生。
    在这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不是妖怪，而是人类啊。
    蒙昧时代，人类或许会被妖怪的异能所慑，但到了文明时代，妖怪便不得不逐渐退场，隐居幕后。到了科学时代，妖怪甚至只能隐遁于无形之中。
    逆着潮流，只会被潮流拍得粉碎。白狐之子又如何，即便复苏了，也不过是一个旧时代的怨魂罢了。
    妖灵大圣问道：风谷玉门，你找我来既不是叙旧，那是来做什么的？
    风谷玉门道：本来只是请教你修行，谁知道你会说这些。
    妖灵大圣立刻后悔了。他要是装作不认识，那便没有这么多事了。水月星满也好，白狐之子也好，都是麻烦的代名词，沾上一点都有风险。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就着水月星满和白狐之子的恩怨，风谷玉门和樱井春流细细盘问，问得妖灵大圣头都大了，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毕竟当初妖灵大圣和水月星满也只是泛泛之交，更没有亲自与白狐之子对上。妖灵大圣遇到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从不主动掺和，一般都是找个小地方躲藏起来过自己的日子。
    瞧着问不出什么了，樱井春流才息了心思，嫌弃道：你怎么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妖灵大圣无可奈何，道：没见过怎么会知道。
    风谷玉门早就失去了盘问他的兴致，而是在这个小天地中观察着。
    这个小天地已经有几分小世界的感觉了。原理其实和满潮玉开辟的世界差不多，但妖灵大圣开辟的这个神隐世界建立在湖泊上。湖中莲花盛开，茂密高大。颇有一种芥子须弥的禅意。
    妖灵大圣见他四处观望，问道：如何？我这小天地可还入得眼？
    风谷玉门赞叹道：有几分禅机，小中见大，很有意思。
    妖灵大圣有几分得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纳天地于芥子，算是我的得意之作了。
    妖怪都有开辟神隐的本事。
    本质上妖怪是世界的阴面，是叠合在现世的另外一个维度。神隐世界也好，黑暗世界也好，彼界也好，都是异名而同一。
    这个维度不像现世那样物质性坚不可摧，更多的是精神性主宰一切。妖怪的妖气可以影响周围的黑暗世界，创造出对自己有利，或者自己喜欢的环境。越是强大的妖怪，越能开辟强大的世界。
    到了妖王，甚至百鬼之主的境界，便可以开辟出一方小世界，容纳许多的妖怪。
    犬大将的犬之国便是这样的缔造出来的。
    妖灵大圣的布置就极为精巧。现世和彼界彼此纠缠，虚虚实实，可谓玄妙。
    妖灵大圣问道：怎么样，要我教你吗？水月星满开辟满潮玉国失败了，你要是想重新开辟，肯定要学更多的东西。
    风谷玉门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会了。
    不过你要是学的话，可不是妖灵大圣话说到一半，顿时卡壳了，会会了？
    风谷玉门将手中的茶碗递给妖灵大圣，看。
    妖灵大圣接过茶碗，疑惑道：看什么？
    他的目光和茶碗一接触，立刻便被吸引了。
    茶碗中几片青茶悠悠荡荡，半杯清水如满月清光。妖灵大圣的被清光吸引，只见碗中已是一片水晶之宫，青茶如同巨鲸一般在浪涛中遨游，发出远古的声音。
    他就站在巨鲸的身上，清光一般的水无形亦无相，不沾衣衫。
    妖灵大圣艰难地收回目光，指着风谷玉门，目光中尽是骇然。
    风谷玉门微微一笑，又将茶碗取回，一口饮尽其中的茶水，脸茶叶一同吞入腹中。
    不要！妖灵大圣阻止道。
    但那水晶之宫，茶香巨鲸已经顺着风谷玉门的喉咙，归入一片混沌。
    可惜。妖灵大圣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几只巨鲸若是养在我的湖里也是极好的。
    妖灵大圣心中震颤，几乎无法理解为什么风谷玉门只是看一看，便能学会这样的术式，只是看一看，便能超越仙人。
    但在风谷玉门眼中，这其实不能算秘密。他事先洞察了灵性的奥秘，再反过来以灵性为指引，明了了其中的规则，再以自己熟悉的方式依葫芦画瓢，构建了规则，将灵性再次展开。
    成功之后，将茶碗世界一口吞下，不过是消化术式，并且循着灵的指引，将其优化，或者内化成自己所学。
    这便学到手了。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同风谷玉门这样神奇的人。哪怕是妖灵大圣，也无法理解这样超越凡俗的存在。这简直便是传说之中的天人，高天原中的贵神。
    谢谢仙人，风谷玉门感谢道。
    若不是妖灵大圣大开方便之门，并没有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做出更多的遮掩，就坦然显露在风谷玉门面前，他也看不真切。
    妖灵大圣道：真是让人挫败，人类当中居然会出现你这种角色。
    风谷玉门便当做是称赞收下了。
    妖灵大圣其实是妖怪当中的博学者，仙人的修炼之法，也不是凭空而生。这位仙人活得久远，肚子里的知识都是宝藏。
    虽然不能在开辟神隐世界收获更多，但在其他的修行上，还是可以再深挖一挖的。
    风谷玉门在妖灵大圣的家里住了七天，妖灵大圣终于受不了，开始收拾包袱准备逃走。
    他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人类，什么东西一看就会，一学就通，七天时间，他什么本事都被学走了，除了讲一些奇闻异事，便什么用处也没有了。
    妖灵大圣受不了这个屈辱，既然风谷玉门不走，那他就先走一步。
    好在风谷玉门自觉来辞行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这神憎鬼厌的本事，钱婆婆也是，如今不爱见他，也叫他没事不要来，看着头疼。
    妖灵大圣也被他薅得差不多了，再把主人从家里气走了，那就太损了。
    所以风谷玉门就当做不知道妖灵大圣要逃跑，先一步过来辞行。
    妖灵大圣连忙敲锣打鼓把两人送走，紧闭大门，以后都别来了！
    风谷玉门脸皮厚得很，并不以为耻。倒是樱井春流吐了吐舌头，道：好像被讨厌了。
    风谷玉门牵过天马，道：没事，我们去寻朴仙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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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仙翁指点
    朴仙翁是一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朴树, 犬大将统治西国之后，朴仙翁就成了犬大将的家臣。
    风谷玉门和樱井春流穿过荒野古林，才寻到了这位沉眠的朴仙翁。
    这株遮天蔽日的朴树直生活在古老的林中, 因为是天生就是树木, 反而没有妖怪的戾气，也很少对世事感兴趣。
    风谷玉门敲了敲朴树上的树瘤一样的疤痕，那褐色的树瘤便蠕动着, 化作张苍老的人面。
    似乎是睡得太久了，朴仙翁跟风谷玉门足足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打扰我的沉眠。
    风谷玉门便拿出冥加爷爷的介绍信, 道：在下风谷玉门，有事情想要请教您。
    朴仙翁辨认着冥加爷爷的妖气, 道：确实是冥加的妖气, 怎么, 那个小妖怪不是去看护着犬夜叉少爷了吗, 是犬夜叉少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犬大将应当是很有魅力的大妖王，即便在他故去, 还有旧日的部下依旧承认他。
    风谷玉门道：并不是犬夜叉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听闻您知道很多事情, 是妖怪当中的智者, 所有来向您请教。
    朴仙翁笑了起来, 像是树洞里传来的空空的声音。
    我可不是什么智者, 我只是活得时间够长，所以知道得比较多罢了。
    风谷玉门问道：我想问您，怎样能建立个让神明能够沉眠的永恒之国？
    永恒之国朴仙翁斟酌着这个词, 叹道：我活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但这尚且不能称为永恒。
    仙佛与众神应该是永恒的吧, 但他们所居的天界存在了无数岁月，但也渐渐与这个世界断了联系。
    少年人，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永恒的真谛。
    风谷玉门的目光暗了暗，却赞同了朴仙翁的说法，没错，也许根本就没有永恒。世界也终究会有灭亡的那一天，我们未曾见过永恒，确实不可能建立永恒之国。
    人类何其渺小，所以艺术、文化、精神，寄托着人类对永恒的向往。
    那就建造个贴近永恒的世界吧。风谷玉门道。
    朴仙翁思索着，他思索地很慢，但风谷玉门并不着急。
    朴仙翁给了他个思路，不知道你是否见过妖怪墓地？
    妖怪墓地？风谷玉门确实不曾听闻过这个词。
    在此界与彼界的交界之处，黄泉之国与现世的临界之处，那里便是妖怪墓地。妖怪和人类并不样，人类死后会埋在土里，因为大地通往黄泉。但妖怪会埋进妖怪墓地，在墓地之中，妖怪的身躯并不会消失，也许有天，就可以重新活过来。
    因为建立在冥界和人间的交汇之处，所以只要冥界和人间不毁灭，妖怪墓地也不会毁灭，也许算得上永恒之国。朴仙翁说道。
    朴仙翁的话给风谷玉门打开了思路，如果是这样，那我定要去妖怪墓地看看了。
    朴仙翁，请问怎么才能去妖怪墓地？
    朴仙翁道：我没有去过，所以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不过冥加去过，你可以问问他。
    风谷玉门感谢道：多谢您，朴仙翁。
    朴仙翁只是温和的注视着他，渐渐地，那树瘤上的面孔消失了，似乎又陷入了沉眠。
    风谷玉门和樱井春流重新踏上了回枫之村的路。
    等他们离开森林，那株参天的朴树忽然抖下了无数落叶。树瘤上的面孔低低地吐了口气，真是可怕，冥加这个混蛋，居然把这么可怕的家伙引到我这里来。
    在朴仙翁的感知当中，风谷玉门的灵性便像是太阳一般，稍微靠近，就能感受到那种灼热和霸道的气息。
    即便是当年犬大将在世，也未必能有这样强大的气息。
    若非如此，朴仙翁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好歹也是活过不知多少年岁的大妖王，即便是比较好说话的老树，也未必愿意搭理个人类。
    且不提把风谷玉门糊弄走的朴仙翁如何后怕不已，踏上回归之路的风谷玉门倒是轻松许多。
    樱井春流看着风谷玉门，笑道：谢谢你啊，玉门。
    天马飞奔着，风谷玉门回过头，便见神明大人神情专注又温柔地看着自己。
    风谷玉门的脸色微红，道：怎么突然谢起我来了。
    风从耳边刮过，神明大人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谢谢你为我奔波。
    说什么傻话，风谷玉门笑了声，神明大人守护着我们的时候，也没有为此感到苦恼吧？
    那些甘愿放弃了自由，与人类结缘，守护着人类的神明们，每一个都是深爱着人类的。尽管被人类渐渐忘却，尽管神性渐渐消退，尽管不可避免的被时代的洪流淹没，却依旧那样温柔的注视着他们喜爱的人类。
    所以说亚撒西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
    能够使弱者强大，使怯懦勇敢，化解仇恨为和平，包容不堪为珍宝。
    如果说撒鼻息是人类的宿命和不可解脱的魔咒，那么也只有亚撒西能够慰藉和点亮人类的内心了。
    神明大人没有再说什么。
    语言所能传达的信息其实太少了，作为神明，与自己的神官心意一直都是相通的。
    如果风谷玉门不出现，神明大人已经离消散也没有多远了。这个世界早就将神明拒之门外，是风谷玉门重新为他开了扇窗。
    为了感谢这扇窗，神明大人也只能努力振作起来，也要成为照耀众生的光才行。
    天马避开人烟众多的城池，踏入荒野小村。
    神明大人忽然一拉缰绳，天马便吁地一声停下。
    风谷玉门看了眼神明大人，便发觉神明大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举目四顾，便看到不远处的村庄中邪气飘荡着，显然是有妖怪作祟。
    走。神明大人拉动缰绳，轻拍马背，天马便往那处村庄行去。
    救命！
    谁来救救我们！
    神明啊，救救我们！
    声一声的哀嚎和哭喊在神明大人的耳边响起，虽然不是被那个村子供奉的神明，但神明的本能却能让他听到苦难的声音。
    火焰忽然烧了起来。
    木屋迅速起火，哭喊声和骚动已经亲耳可闻。
    神明大人闭上眼睛，随后吹出一口寒气。
    周围的云气立刻汇聚了过来，雨水冲刷着火焰，止住了蔓延的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