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2)

    两把妖刀砍向风谷玉门，但在刀触及风谷玉门之前, 这两个妖怪开始发生变形, 妖刀坠地, 鬼童丸和茨木童子化作两个纸人, 无力地在风中飘扬。
    风谷玉门道：抱歉，限制解开之后, 我也没有办法精细地控制自己的力量。
    两个纸人摆动着，试图摆脱风谷玉门的咒术，但他们并不是鵺，想要从纸人变回来，还差得远呢。
    鵺的身体凝固在晶球当中, 他的灵魂发出可怕的诅咒。
    我诅咒你，你会被人类抛弃、杀死，你会被你所坚信的道义摧毁！
    风谷玉门露出怜悯的神色, 你还不知道你诅咒的是谁。
    在风谷玉门全力以赴之前，风谷玉门这个名字就是咒, 以人类的名号与限制控制他力量与行为的咒。但在他越过这个咒之后, 所在展现的不是人类的极限, 而是高天原之神所呼唤的群星之主。
    鵺的诅咒, 只会令他自己得到无法预料的反噬。
    二条城的天空开始冒出星光来。风谷玉门抬头看了一眼, 道：既然解开限制，就一次性把事情做完吧。
    他的时间不多了，人类的躯体尚且无法承受星辰的力量, 再耽搁下去，他就要抛弃人类的身份，变成妖怪了，所以他得快些行动。
    风谷玉门伸手一抓，一座熔岩缠绕的大门从虚空中钻了出来。
    地狱之门！有妖怪无助大喊。
    冥界是亡者之地，那么地狱就是审判罪魂的场所，哪怕是妖怪，对死亡也充满恐惧。
    风谷玉门从水晶球里取出魔王的小槌，一剑刺入地狱之门，地狱之门当中，一个虚弱的声音求饶了起来。
    不！饶了我，求您饶了我！
    山本五郎左卫门那如同山岳一般的巨大身形从地狱之门当中显现，魔王的小槌牵引着他从地狱当中出现，根本无法逃脱。
    风谷玉门道：鵺也好，你也罢，扰乱地狱，妄图重返人间。
    山本五郎左卫门脸上堆积的肥肉颤抖着，眼神中充满恐惧。他的凶残和恶毒在面对此刻风谷玉门所表现的力量时尽数转化成了恐惧和懦弱。
    山本五郎左卫门匍匐在地，跪倒在风谷玉门面前：请饶恕我。
    风谷玉门看也不看他，道：我会将鵺封印在地狱深处，直到罪孽赎还，而你，你夺走了百物语的仪式借此成魔，那么我就剥夺百物语归还青行灯。
    不！山本五郎左卫门无助哀嚎。
    但风谷玉门已经施咒，从他体内剥夺出一颗又一颗的光球。
    这些光球就山本五郎左卫门借此获取畏的故事，但此刻，一个又一个故事消失，这山岳一般的大魔王急速缩水，变成了普通人类大小的妖怪。
    一盏有一盏的清幽幽的火光在地狱之门后亮起，那是青行灯一族在对风谷玉门致谢。
    巨大的锁链从地狱当中钻了出来，锁住山本五郎左卫门的喉咙，把他拉入了地狱的深处。
    山本五郎左卫门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被拖拽着，消失在众人眼前。
    风谷玉门将封印者鵺的水晶球丢进地狱之门，一瞬间，水晶球表面出现无数的锁链虚影，裹着鵺深入地狱最深处。
    地狱之门消散。
    风谷玉门无可匹敌的气势也不断回落，群星的力量从他的体内消失，他又变成了那个普普通通的神官。
    二条城的黑暗早就被冲散，从无尽的黑暗世界里上浮，重新回到了人间。
    安倍吉平九条尾巴挡住无数花开院家的咒法，说了声：走！
    裹住安倍熊吕血和安倍有行化作流光消失在二条城。
    鵺的部下早就开始败逃，奴良组在收拾残局。
    花开院秀元也没有追赶，花开院柚罗还是太过稚嫩，无法对安倍吉平作出有效攻击。
    奴良滑瓢和花开院秀元走到风谷玉门身边，眼中是无法理解和无法相信，风谷神官，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谷玉门笑了一声：都说了是神官，那当然是神官了。
    风谷玉门看着二条城已经回归人间，松了一口气，道：马上神道厅的人就要来了，我先走了，要是需要写报告就拜托你们了。
    风谷玉门还不想被更多人以这种奇怪的眼光观察，叫上自己的式神，消失在二条城中。
    神无、桃姬、呱太、菱角、龟仙人、铁鼠、丛云牙，一行人趁着雨色，消失在了蒙蒙烟雨当中。
    奴良滑瓢和花开院秀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也很难平复。
    他们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本身就是强者，但在风谷玉门面前，依旧如同羸弱的小兽，被那可怕的如山似海的力量所震慑。
    那是看不到头的深渊大海，某种程度上，也是无法度过的黑暗。
    风谷玉门正是察觉到了他们心态上的变化，才选择消失在众人眼前。活在这个世界的毕竟不是群星之主、众星之王的星满命尊，而是风谷玉门。
    被无数人忌惮着、畏惧着、崇拜着，只会使名为风谷玉门的咒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妖怪甚至神魔的束缚。
    这不是他想要的。
    奴良滑瓢和花开院秀元在他离去之后，明白了他所表达的意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风谷玉门没有参加后续的收尾工作，在花开院家提交给神道厅的报告里，详述了风谷玉门的功绩。
    但同时，这封档案被永久封存，只有神道厅真正的高层才有机会阅览。
    京都陷落事件的影响不可逆转。
    虽然官方层面上只是以自然灾害来遮掩妖怪的存在，但在京都陷落之后，这座千年魔京曾短暂陷入黑暗，使人类反而成了外来者，目睹了世界的另一面，见识到了百鬼夜行。
    现代网络的传播即使冲淡了传说的浓度，但在广度上，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京都事件后的第七天，弥生神官来吉星事务所向风谷玉门报告后续发展。
    弥生神官道：御门院家族已经被驱逐出了东京，也被隔绝在神道厅之外。京都之地畏前所未有的高涨，未来肯定会有更多的妖怪出现在那里。
    甚至不仅是京都，整个樱岛都会迎来妖怪的爆发期。弥生神官感叹，道：谁也没有料到，千年之前的那些大妖怪竟然还有这样的力量。神道厅在重新审视人类与妖怪的关系，我听说亲王殿下已经准备在神道厅给妖怪留一个位置，负责一部分妖怪事务的管理。
    弥生神官意有所指道：其实如果有一个亲善人类的妖怪成为樱岛的妖怪之主，可能更有利于维护社会和平稳定。
    风谷玉门笑了起来。道：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人一统了黑暗世界，那才是你们要头痛的事情吧。妖怪也好，人类也罢，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黑暗无法压倒光明，光明也无法压倒黑暗，我们总能探索出一条可以同时包容人类与妖怪的道路。
    风谷玉门看向他，话语中隐含告诫：畏是妖怪力量的源泉，不论是人类的畏，还是妖怪的畏。试图以恐惧和杀戮达成手段的，只会酿成更大的灾祸。
    弥生神官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感谢您的指点。
    人类与妖怪的关系是不可割裂的。并不是妖怪造成了恐惧与灾难，相反，是人类的恐惧和灾难造就了妖怪。
    对了，弥生神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道：这是您解除京都灾难的酬劳。
    风谷玉门道：多谢。
    弥生神官行礼道：应该谢谢您才是。
    弥生神官同风谷玉门聊了很多，直到日落时分才请辞。滑头鬼在角落里嘿嘿笑道：你还真是有耐心啊，陪着这小子说了一天。
    风谷玉门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来蹭吃蹭喝。
    弥生神官也是身不由己，何必难为他。神道厅想知道我的态度，我告诉他们好了。
    奴良滑瓢撇了撇嘴：那小子分明乐在其中，不是因为与你关系近，恐怕他也得不到这种机会。
    风谷玉门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具体有多少数额，就得等查过才知道了。
    你呢，怎么突然跑来了。
    奴良滑瓢道：是羽衣狐的事情。
    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调查出羽衣狐事情的始末了。
    羽衣狐所附身的那个少女，是奴良组二代目的前妻。鵺以法术复活了她，并让羽衣狐附身在她身上，操纵着她的记忆，让她在陆生面前杀死了二代目。
    奴良滑瓢的露出悲哀的神色，她的灵魂与羽衣狐几乎无法分离，整日郁郁寡欢。
    风谷玉门道：你是想让我将她们分开？
    奴良滑瓢道：半妖死后，灵魂会去冥界的半妖之里。让她去哪里吧，只有鲤伴能告慰她了。
    风谷玉门问道：那羽衣狐呢，你准备怎么处理她？
    奴良滑瓢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即是死了，也不得不再鵺的操纵下一次次转世，我不需要对她做什么，她已经获得了惩罚。
    风谷玉门点了点头，折纸为符，将符咒递给奴良滑瓢：把这个给她，她可以借此去往半妖之里。
    多谢。奴良滑瓢感谢道。
    风谷玉门道：别急着谢，承惠三十万円。
    未有多时，奴良滑瓢骂骂咧咧出了门：真是黑心的事务所，连老头子的钱都要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
    第一百三十章 神明大人的一天
    早上好, 神明大人。温柔的声音在神社中响起，年老的风谷长文在神明殿中祈祷，同神明大人问好。
    神明大人笑着回应：早上好, 爷爷。
    风谷长文听不见神明大人，也看不见神明大人, 但是神明大人的祝福却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感受到那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了自己, 便笑眯眯地开始洒扫本殿, 一边打扫一边抱怨：玉门那个臭小子，也不知道这些天在忙什么, 也不打电话回来。
    神明大人笑了起来，道：玉门这几天又去战国时代了，日暮小姐快要把四魂之玉碎片全部收集齐了，要玉门去帮她净化。
    神明大人站在本殿前，两只山虎向他行礼：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点了点头, 看着日头高照的天空，道：又是盛夏了。
    风谷长文道：夏目那小子好像也很久没来了。
    神明大人道：夏目贵志也上大学去了，长文, 你最近记忆力不太好了。
    风谷长文打扫完本殿，吃过早饭, 便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吉星影视制作的妖怪单元剧《百鬼奇谭》, 电视里放的这集是姑获鸟的故事。
    吉星影视是最近兴起的影视制作公司, 已经出品了好几部妖怪剧和电影, 因为编剧富有人文关怀，特效场面极其逼真，有着大量的粉丝观众。
    神明大人打开网络查看的时候, 大量的网友都在百鬼奇谭的官方账号下留言评论，点赞最多的那条是妖怪与人的关系总是让人畅享，我甚至期许着身边也有着这些可爱的妖怪出现，还有评论是比起妖怪，更恐怖的永远都是人类自己吧。
    神明大人给自己喜欢的评论一一点赞，到电视里剧情进展，才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
    这些看电视的观众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富有人文精神的故事很多都是现实改编，真实的特效场景、人物建模更是妖怪、神明亲自入场，施展妖术、神术。
    但是风谷长文是知道的。
    所以每每有妖怪现身，他便会惊讶道：哦，原来这就是河童的模样。
    姑获鸟居然是这样的吗？
    神明大人道：也不都是这样，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妖怪也是这样。都是河童，也有海河童、沼河童等等不一样的模样。
    故事里的姑获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孩子，却被上天夺走了，她对孩子的爱让她化身为妖怪。
    穷苦岁月，生了孩子养不起的大有人在。抛弃婴儿、溺死婴儿人也不在少数。
    姑获鸟捡来孤儿自己抚养，被她的妖气感染，这些孩子几乎都是半妖。
    人类看到姑获鸟抱着孩子飞走，便高呼这是夺走小孩的妖怪，还请来法师除魔。
    法师循着姑获鸟的踪迹走入深山，发现山中数十个孩子、少年嬉戏打闹，慈爱的母亲做着针线活，为孩子们缝补衣衫。
    法师现身的时候，所有的孩子围成一团，将母亲保护在身后。
    法师长叹一声：人且抛妻弃子，尚且不如妖怪。
    法师当然没有除魔，剧里的法师便是男主角，一个为了拯救神明而到处搜集感动的法师，他与怀中妖刀相爱相杀，一路拌嘴。但故事最终，都指向了温情。
    这个法师，是风谷玉门演的。
    风谷长文一边看一边笑，道：玉门这表情看起来好呆。
    神明大人坐在他的身边，也在偷笑。陪着风谷长文看了一天电视，看着他入睡，神明大人才钻入樱井当中，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群星之国了。
    汤亲自接引着神明大人进入油屋。
    哦，是樱井大人来了呀。与神明大人相识的神明招呼着，请神明大人入座。
    这些或是在人间失去凭依，或是来此修整的神明在群星之国早就同神明大人熟识起来，所以没到夜晚，神明大人也会来此与他们交流。
    神明们讨论着人间的变化，自京都之便以后，神道厅增加了妖怪使的岗位，由当地强大的妖怪担任，成为当地妖怪与人类对话的桥梁。
    因为妖怪怪谈的散步，神明的香火倒是也意外多了起来。
    尽管樱岛八百万神都是小神，被遗忘者数不尽数，但也确实有一些重新被供奉，又从群星之国降临人间，与信奉者结缘去了。
    而风谷玉门创建的吉星影视成了收集信与畏的另外一种途径，在作品抚慰人类的灵魂的时候，也由人类再次抚慰神明和妖怪。
    从神道厅开始，逐渐有妖怪开始尝试融入人类社会。鉴于大量的妖怪是文盲，融入社会很困难，甚至掀起了关于建设妖怪学校的讨论。
    正聊得开心，神明大人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油屋的门口。
    一身风尘仆仆的风谷玉门带着身上未曾散去的血腥气走到神明大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