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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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恨我吧。他说,你恨我,我心里才过得去。
    徐凉云声音有些颤,仿佛所说的字字都是他心上的血,一滴一滴颤颤悠悠。
    陈述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轻问了他一句:那你还爱我吗。
    陈述厌肉眼可见地看到他身子一僵,像是被这句话捅中了心口。
    陈述厌笑了一声:你还爱我。
    徐凉云抿了抿嘴,伸手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道:别说了,送你回家。
    陈述厌脸上的笑意悲凉了:你果然还爱我。
    徐凉云紧抿住嘴,再次沉默了下来。陈述厌看见他的右手在一阵阵轻轻地抖,像是控制不住那不像被感情感染,像是病理性的在抖。
    是。徐凉云说,但是我们完了。
    陈述厌像听不见,他抬起头,看着徐凉云,问他:手到底怎么了?
    徐凉云不吭声。
    陈述厌接着眼圈通红地问他:你不会真的割腕了吧?
    徐凉云不发一言,低下了头,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被徐凉云毫无道理地扔下了整整五年,陈述厌心里的问题太多,已经多到无所谓有没有答案了。
    他接着问:你为什么扔下我不管?
    你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陈述厌蹲在地上仰头问他,为什么要在我重伤的时候跟我分手?你既然还喜欢我,那到底为什么分手?到底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你为什么都不问我疼不疼?你就这么不在乎吗,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你不是说过那么多次爱我吗?
    你到底为什么做对不起我的事?
    似乎是明白自己终究难逃一劫,半晌后,徐凉云终于闭了闭眼,再次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他声音都有点哑了:因为我也算是害你的人。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我知道那么做是伤你,我知道有错,我知道那么做会伤你我知道你那时候疼,可我我没资格去问你疼不疼。我也压根就没想让你原谅我,我就是爱不下去了想让你恨我。
    我没脸去看你。徐凉云说,也没脸去跟你继续处下去了。
    话已至此,陈述厌就明白了。
    他低下了头,长长出了一口颤抖的气息,扶住脑门,手一阵阵发抖,突然很想哭。
    徐凉云和他不一样,他把那天记得清清楚楚。
    陈述厌不记得,但徐凉云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他记得陈述厌的惨叫,他记得他身上的每一处伤,他记得那天的每一滴血。
    他原谅不了他自己。
    这就是他们分手的理由。
    五年了,陈述厌那样用力地恨过他,恨得血都滚烫,可今天夜里的风太厉害,它们全都被吹走了。
    我送你回家吧。徐凉云说,你回家吧。
    陈述厌仰头看他。
    他看到路灯洒在徐凉云肩头上,冬日的风将他的衣服吹得哗啦哗啦响。
    陈述厌忽然无端感觉徐凉云正在这猎猎寒风里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坍塌。
    别再联系了。
    徐凉云对他说:对不起,陈述厌我真的对不起你。
    你恨我吧。
    第18章 十七话 他说你恨我吧,你恨我我心里才
    陈述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他这一路失魂落魄,徐凉云走在他后面,两个人谁都没吭声,像一同走向最后的末路。
    等到陈述厌走到单元前,徐凉云才在他身后说了声:那我走了。
    站在楼门口的两个警察都应了两声,对他很尊敬地点了点头。
    但徐凉云这话显然不是和警察说的。
    陈述厌回头看向他。他看见徐凉云逆着光站着,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平静。
    小区里的路灯洒了他满背的光。陈述厌看着他,看得久了,他忽然有些恍惚了。
    他想,徐凉云真的瘦了太多。
    这么看着他的时候,陈述厌竟然怎么都没办法想起他从前的样子。
    徐凉云手插着兜,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朝着陈述厌低了低头,轻轻鞠了一躬。
    像最后的诀别。
    然后,徐凉云直起身,低着眼帘,不再看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离开了他的视线。
    陈述厌见他转身离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凉云走。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却再也找不到自己心里原本磅礴的恨。
    他一声徐凉云横在嗓子眼里,像喉咙里卡了一口血,没有吐出来的勇气,也没有咽不下去的心甘情愿。
    他看着徐凉云的背影,突然在心里念叨了起来他心里说回头,你回头啊徐凉云。
    可徐凉云再也没有回头。
    陈述厌站在原地,看他一步一步往外走。等到徐凉云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喉咙里的这一口血才终于裹着五年的爱恨,心不甘情不愿地沉沉落进心胸里。
    他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转头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陈述厌连撸狗都没有兴致了,平生第一次把扑上来热情迎接他回家的布丁从身上扒了下去,还对它说别烦。
    布丁是条聪明的小汪汪,这一下它就察觉出来陈述厌心情不对了。
    它就卧在原地,背着耳朵,可怜兮兮地朝着他呜呜嘤嘤了几声,似在询问。
    可陈述厌一点儿都不想说。
    他脱了鞋走进屋,又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边,也不开灯,往沙发那边走了两步,直接一脑袋栽在上面。
    陈述厌脸朝下,把两手伸到头顶,伸手盲脱了手套。
    然后他把手收回来,放在脸前,耷拉着眼皮,看向手上那些早已痊愈的伤。
    伤口弯弯扭扭,有刀砍的,也有电出来的,简直丑得不堪入目。
    陈述厌在黑暗里看着这些伤,愣了好久,脑子里全是今天的徐凉云。
    陈述厌长长叹了一声,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躺了很久。
    思绪万千。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后,他就坐起了身来,准备洗洗睡了。
    可刚一坐起来,陈述厌就看到布丁居然在很努力地咬着那个一直摆在客厅里的巨型牛油果,往他这边拉。
    牛油果太大,布丁要弄过来不容易,它只好艰难地咬着牛油果往这边扯着拉着。
    陈述厌愣住了。
    布丁听到陈述厌起来的动静,一抬头,和他对上了眼。
    它就又嘤嘤了一声,然后抬起爪子,按了两下牛油果,又使劲把它往陈述厌这边拽。
    陈述厌看着这个早就变了形的牛油果,突然想起了当年的徐凉云。
    恍然间,他仿佛又听到徐凉云在那个晴空万里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大声地叫他,朝着他笑。
    那年的徐凉云还是特警。他趁着休假拉着陈述厌去游乐场约会,还给他买了棉花糖和草莓味的冰激凌吃。
    那天天气倒很好。初秋的时节,气候刚刚好。
    那时候他们偶然路过一个搞射击项目的店,陈述厌不经意一转头,一眼就相中了里面最大的那个牛油果。
    那大概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变了形的牛油果那时候光鲜亮丽,绿油油的很可爱。两只豆豆眼,嘴角往上扬,两颊还有粉色的红晕。
    陈述厌是个想要什么就说的人。于是他停了下来,伸手拽了下徐凉云,指着那个射击店里的牛油果,说:凉云,那个。
    徐凉云叼着根冰糕的棍,转头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店里大得有点傻逼兮兮的牛油果。
    徐凉云:你说那个绿不拉几的吗。
    陈述厌点了点头。
    你想要?
    陈述厌再次点了点头。
    徐凉云一向宠他,很痛快地应了下来:想要就给你打。
    说完这话,徐凉云就牵着他去了店前。
    工作人员正拍着旁边的板子和来问的人介绍:一枪十块,十枪八十,打中哪个号给哪个哎你好你好,玩几枪?
    陈述厌看向店里。
    摆枪的射击地距离靶子大概五六米,上面画了大大小小的红圈,红圈里都写了数字。那个巨大牛油果的数字是最中央的红心,红圈小得可怜,一看就是专门用来勾引消费者的,一般人估计打十枪都中不了一次。
    但对专业选手来说就不一样了。
    专业选手徐凉云伸手扫码给了钱:一枪就行。
    陈述厌丝毫不意外,又转头看向了他。
    一枪够干什么的。工作人员想劝他多花点钱,道,先生,我理解你,你看你带着哥们,我知道你想逞能,但咱又不是专业的
    不是哥们。
    徐凉云一边听他扯一边走到旁边去,伸手捞起一把看起来最顺眼的枪,拿在手里左左右右研究了起来,说:是我男朋友。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转头看了眼陈述厌。
    陈述厌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两手握在一起,朝工作人员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时候社会进步了点,对待同性恋的态度算是在接受和不接受之间摇摆不定,有接受的人,也有不能接受的。
    陈述厌很幸运,工作人员是能接受的那一波。
    他就朝陈述厌很慈爱地大度一笑,又转头对徐凉云说:那你更不能这样了啊,你说万一这枪空了诶你干啥?
    徐凉云端着枪往后撤了两三步。
    他把这种游乐园专用枪的子弹上了膛,然后端了起来,说:没有,觉得这种距离有点没挑战性。
    工作人员:?不是,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凉云就一发子弹射了出去。
    子弹百步穿杨,一下子中了最难中的红心。
    工作人员直接傻了。
    枪没出烟,但徐凉云想在男朋友跟前装一把,于是把枪拿在手里转了两圈,然后把枪口对在嘴边,呼地吹了口气。
    他说:专业人员也会带男朋友来游乐场玩的。
    徐凉云说话时面无表情,但眼睛一直盯着陈述厌,一句陈述厌你看老子帅不帅无言地写满了整张脸。
    徐凉云憋不住,还是说了出来:厌厌,你云哥怎么样。
    他说这话时一挑眉,又把那柄玩具枪扛到了肩上,满脸都写着快夸我。
    他想把自己板得很帅,就一直在努力板着不笑,可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想扬,就憋得一阵阵抖,眼睛里都发光估计那时候他肯定觉得自己贼他妈耀眼。
    他也确实很耀眼。
    六七年时过境迁,陈述厌忽然红了眼睛。
    他想起那年的徐凉云。那时候徐凉云那么年轻,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含情眼里水似的柔,闪烁着清冽的光。
    徐凉云曾经很喜欢他的。
    徐凉云会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会在早上给陈述厌买早饭回来,然后用各种方法叫他起床,还时不时地就会给他买花回家。
    陈述厌的画室里总有开不败的各种花,总散发着徐凉云爱他的芳香。
    出门的时候徐凉云会牢牢牵着他的手,冬天会把他的手往自己的兜里塞。陈述厌在家里画画徐凉云会在旁边一声不吭地默默陪着,陈述厌唠叨画画的事他会笑着一言不发地听,哪怕根本听不懂。
    徐凉云会在家里抱着他到处晃,一声一声黏黏糊糊地叫他厌厌。
    陈述厌有时候熬夜画画,上床的时候徐凉云早就睡了。
    每次他都会迷迷糊糊地抓着陈述厌把他往怀里拉,然后意识很不清醒地随机找个地方亲一口,声音很黏糊地跟他说以后别熬夜,话还没落音就又睡过去了。
    那时候徐凉云总爱嘟囔陈述厌我可太爱你了,人是互相的,你也得永远爱我。
    你也得永远爱我。
    我太爱你了,所以你也得永远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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