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7)

    相信。
    苏轻雪想。她当然相信这件事。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尚飞花才死了，如果不是为了她，尚飞花是绝对不会死去的。
    她死去了么？她到底是否真的死去了呢？
    她的大脑混沌无序，像是一个初开的宇宙，忽然有个声音像是仙音一般地传来，轻柔地对她说：你想问什么问题呢？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呢？
    她仰起头来，看见高高的朱红的台阶，厚厚的黑色的帷幕，帷幕后面似乎有人，但是他还没出现。
    待仙师出现，你就可以问你想问的问题了，只要你问了，仙师会告诉你的。
    那个声音这样说着，于是苏轻雪仰着头，望着厚厚的帷幕，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她唯一想问的问题
    尚飞花她，还活着么？
    唐九容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在想，季满庭的真身前去方壶的中心，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对方难道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毁掉轮回教已经建立了那么久的轮回？在方壶的中心，又怎么可能没有人阻拦她呢？
    她想自己无法分析出所以然来的原因很简单，就只她不知道很多重要的条件，季满庭没有说过，或许是因为她刚恢复记忆，也刚刚想起这些条件来。
    李常风和应天道人仍然在追逐她们，因为季满庭的分身并没有全部的实力，而靳順娷一人不足以打败两人。
    总之，现在的情况有点危急，季满庭的分身已经被打散，唐九容的头发都被雷劈到烧焦了一段，顾银盼气急败坏，对自己只能做到护住唐九容而感到非常焦躁。
    几乎在唐九容怀疑，她们是不是最好撤退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下起雪来。
    只从到方壶以来，唐九容一直觉得方壶属于一个热带岛屿，从海岸线过来，气温也一直确实偏高，没想到只隔了一座山，居然突然下雪了，但是仔细看周边的景物，却仍能看见枝繁叶茂的高大乔木，这雪一看就来的十分蹊跷。
    李常风和应天道人也察觉到不对，连忙停下脚步，手捏法决，雪花化作了雨水，倾泻而下，又很快变成冰雹，接着重新变回了雪花对决在表象上以天气变化展现出来。
    有谁在这里。顾银盼环顾四周。
    唐九容道：是乘黄么？
    啾啾道：乘黄大人不使用这样的招式。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靳順娷已锁链组成牢笼，将所有人团团围了起来。
    啾啾在锁链之中，似乎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一般地竖起了耳朵，她站在了秦时玉的头顶上，转了几个圈圈，右耳竖的笔直，半晌道：是是太平大人！
    唐九容一时产生了一种恍惚之情，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太平？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太平么？
    那么说起来，之前顾银盼确实说过，太平是方壶的八护法之一。
    啾啾对靳順娷道：谷主大人，太平大人说，想和你合作，将那两位打退。
    靳順娷没做犹豫，点头同意了，锁链仍在盘旋，但靳順娷越出了锁链的范围，融入了风雪之中。
    顾银盼看着唐九容，唐九容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迷惑，好半天，唐九容道：这是不是
    她的脑海中久违地再次出现了那个名字
    这是不是尚飞花的计划？
    你回来做什么呢。
    你不是说你放弃了么。
    自己放弃了就要阻碍我们，你可真烦人啊。
    三位真仙的魂魄在喋喋不休，他们看上去暴躁又混乱，不是什么正常的状态。
    食梦大仙咽了口口水，悄悄离季满庭远了一步。
    季满庭居然露出些无奈来：你们可真是够会颠倒黑白的，尚飞花陨落了，我只是来探查一番，就开始追杀我的，不就是你们么。
    她瞥了食梦大仙一眼，又说：还有别说让人误会的话啊，我身边的小朋友都开始害怕了。
    小朋友？小朋友说的是我？食梦大仙有种自己被小看的感觉，挺起胸膛就站了回来，季满庭道：以前他们刚有雏形的时候，我确实也参与过讨论，不过我认为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希望，所以很早就退出了。
    食梦大仙瞪大眼睛：你从来没说过！你装得也太好了！
    季满庭露出不满神情：什么装，说的真难听，我只是刚刚恢复记忆而已。
    麻姑的魂魄靠近，看上去有些关心地说：你失忆了？你为什么会失忆，是因为受了重伤么？
    她哀伤地叹出一口气来：怎么没有陨落呢。
    季满庭道：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那么难听的话。
    她又靠近一步，那三人的魂魄顿时暴躁起来，连形态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膨胀了一些，灵府高声尖叫：滚！快滚开！
    季满庭道：不要那么暴躁，我是有好消息来告诉你们的，我知道点燃方壶神火的办法了。
    什么？麻姑靠近了，她是个长着满头白发，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女人，你知道？
    对，你们无法点燃神火的原因，是因为上一任主人给核心下了禁制，她已经选好了继承人。
    麻姑道：你怎么知道？
    季满庭道：我猜的。
    麻姑嗤笑：猜的。
    季满庭道：但是为什么不试试呢？尚飞花确实曾经说过，她已经知道了让方壶能够按照她的想法挑选下一位主人的办法，她要将随机挑选主人的仙岛变成世袭制，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麻姑退了回去，和另外两人窃窃私语起来。
    食梦大仙咽了口口水，望向的身边的渺渺和蛮蛮，无法控制地开口问道：所以继承人是
    季满庭眨了眨眼睛：你猜？
    食梦大仙苦笑：反正不会是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渺渺的身上。
    在他的印象里，渺渺向来恬静温和，但是现在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渴望，正直直地望着方壶的神核，而蛮蛮也望着渺渺，慢慢地歪了脑袋。
    钟岭仙人突然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继承人是谁的。
    季满庭道：我不知道继承人是谁，只是觉得试试也无妨。
    钟岭仙人指着渺渺：那她是谁？
    季满庭微笑：她是中山神。
    锁链突然解开的时候，唐九容意识到战斗已经结束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顾银盼化做原型跳了出去，跳到天空中张开嘴吞掉了什么东西。
    这时太平也刚好来到同样的位置，愣了一下后，黑着脸道：你动作真快。
    顾银盼咧嘴道：你们真厉害，居然直接把他们杀了。
    顾银盼吞掉了李常风和应天道人死后溢出，还存留在天地间的两缕魂魄。
    太平冷冷道：吞了就吞了，你不吞的话，他们就会前去轮回。
    顾银盼没明白，不过没等追问，太平已经回到了地面上，往树林深处走去。
    唐九容立刻跟了上去，刚走了几步，太平了回头冷冷道：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阻碍我。
    唐九容忙开口道：只是许久没见，想打个招呼，黎安瑜呢？她还好么？你过来了，她是在常世替你看着道场么？
    这一瞬间，唐九容看见太平哭了，泪水在脸颊结成白霜。
    姿态高雅，似乎永远庄重的少女，眼圈通红，冷风卷着雪花吹起她的发梢，在风雪中，对方悄然失去了踪影，就好像刚才看到的一幕，只是幻觉似的。
    靳順娷来到了唐九容的身边，听见唐九容非常确定地说：我们得找到她。
    靳順娷不愿意：先去方壶山。她要先去找季满庭。
    唐九容道：必须追上她，她从常世特意前来方壶，一定是有事要做，不过也必须告诉季满庭，太平来到方壶的事。
    她的大脑非常清晰，太平一定是要做某件她非得做的事，虽然这件事带给她某种痛苦，季满庭恢复记忆，一定知道了许多她们不知道的事，但是季满庭不知道太平已经到了方壶。
    靳順娷似乎常世用传讯的法术和季满庭联系，但是她很快放下手，说：我没办法联系上她。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变黑了。
    不是从白天变成了晚上，而是好像天空中突然被蒙上了一层黑布，然而黑布之上，有几幅星图格外的明亮。
    东井须女奎狼
    是凑巧么，这几个星图，好几个是她们猜测苏轻雪去过的地上的城镇。
    第215章 讹兽
    太平紧紧地握着手上的钥匙。
    钥匙是铜黄色的，光看样式，平平无奇，只是在钥匙柄上，刻着一个精巧的图案，六个花瓣像是太极一般紧紧扭转在一起，微微地散发着光芒。
    这个图案是尚飞花的标志，所以这是尚飞花的法器。
    但是，但是在一个月以前，明明还是活生生的人。
    太平闭上眼睛，似乎要掩盖住眼中像是风暴般肆虐着的情感，但是再睁开时，眼中的绝望痛苦仍然无法遮掩。
    您没有心么？太平这样低语。
    她从前便觉得尚飞花冷酷无情，但是认为她确实是难得的英主，但是若是她根本没有心，做她的从属，是否是一件好事呢？
    一个月前，欢绮找上门来，告诉太平：你该拿着神君的钥匙，去打开藏起来的神核了。
    两百年前，太平离开方壶之时，尚飞花恳切地对她说：你是我最后的退路，太平，因为所有人中，我最信任你。
    太平知道自己木讷而不知变通，这或许是尚飞花愿意相信她的原因，因为她连背叛都不知怎么操作，但是尚飞花的话仍然让她很感动，来到常世之中，她按照尚飞花的请求，一直安静地蛰伏着，时间长了，她自己都觉得，或许她只是常世这个山头上的地方神灵罢了。
    不过，她要做的事终于还是出现了，尚飞花陨落之前，找上她，告诉了她自己或许会受到偷袭的事情。
    但是，我会在这里留下一个身体，你就用魂魄滋养这座山，其他不用管，接下来的事，自有命运安排它。
    命运？太平不明白。
    尚飞花卷着太平的头发：太平，命运是你或许无法它会途经哪里，但终点永远只有一个的东西，而且，命运它，只眷顾强者。
    一个月后，她知道方壶的神火熄灭了，但是然后呢，然后，好像没有然后了，可是她需要收取无助的灵魂，来滋养她脚下的土地。
    直到又几十年过去，那一天，她知道在自己的山林里，有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突然诞生了，连太平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是从泥土中长出来的么？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她长得和尚飞花不像，但是太平认出她手上的戒指，那是尚飞花的法宝欢绮。
    欢绮善于迷惑人心，太平向来认为这个法宝邪恶无比，当它流落常世之后，很快聚集起更多的魂魄，太平收留了那些失去了魂魄的躯体，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或许只是这样。
    但是至少，至少在长久的孤独和困惑中，还是发生了一件好事，永远不幸却仍旧纯真的少女需要她的帮助，她给予对方帮助，得到了对方的陪伴。
    太平想，这或许是一种命运，是命运让她和黎安瑜相遇。
    但是欢绮告诉她
    听着哦，神君把方壶的神核藏起来了，现在方壶山中的，不过只是个赝品罢了，当然，赝品也可以点燃，点燃之后，会发生很有趣的事神君还做了件很有趣的事，她把钥匙藏进了一个人类的躯体里，这样，这钥匙就会遵循着命运自己走到我们的身边了。
    太平茫然地看着欢绮。
    欢绮指着黎安瑜道：快，把神君的钥匙取出来，带去方壶。
    是了，普通的人类，怎么会那么不幸呢，真是因为她融合了理应由真仙掌控的法宝，才与天地格格不入。
    钥匙已经和黎安瑜融为一体了，不止是血肉，还有灵魂，正是有生灵的滋润，它仍然拥有着它该有的灵光，当太平知道黎安瑜是钥匙的时候，她明白过来，当作为钥匙的使命达成的时候，就是黎安瑜生命的终结。
    太平的内心当下就产生了反抗，然后她发现，尚飞花信任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禁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上居然已经背负上了，不完成这件事就会死去的使命。
    所以，命运只眷顾强者的意思是强者让命运按她想要的方向去走么？
    太平走到山壁之前，被藤蔓覆盖的岩壁之上，隐约可以看到像是被野兽的利爪抓过一般的痕迹，太平将藤蔓冻结，令其掉落，眼前看似毫无规律的抓痕，若仔细观察，呈现出某种玄妙的韵味它是对称的，左右对称，上下对称，太平知道自己要把钥匙放在那里，那就是这幅画面的中心。
    她拿起钥匙。
    她的心脏开始绞痛，开始破碎，开始渗血。
    她到底还是不忍心。
    可是天空暗下来了，命运决定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此刻掌控着她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尚飞花的叮嘱呢？
    很难说清楚了。
    她把钥匙插了进去。
    天地失色。
    渺渺突然走上前去。
    季满庭亦是错愕，三位真仙在喋喋不休中也回过神来，试图阻拦。
    可是渺渺突然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势，甚至于能够将他们逼退，方壶山似乎也在回应她，神核的中心透出了像是岩浆般橘红的色彩。
    渺渺的手像是被牵引着，她的眼睛显出通红的颜色，似乎映照着某个火光，她不断靠近的时候，眉眼拉长，鼻尖变窄，面孔变得更加清冷，五官都发生了些微的改变，于是麻姑有些迷茫错愕地出声道：啄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