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信仰之力在这个城市中逐渐湮没，评判一个人品格高尚与否不再需要良心，仅仅是金钱和地位就已经足够。
    欲望扩大，良知沦丧，信仰破灭，人性扭曲。这座世界上最发达的城市将最早堕入人性的深渊，伴随着伦敦黑暗小巷里发生的一切罪恶，伴随着他们这些风光体面的绅士小姐，伴随着不停被压榨的那些地位低下的工人们……
    尼古拉斯站在二楼的走廊，透过窗子看着楼下陆陆续续到达的马车，眼神明灭不定。
    “我的上帝，简小姐，你今天真美！”詹姆斯惊讶的声音在尼古拉斯身后响起。
    尼古拉斯回身，看见简岚一身珍珠白的裙子，金色的发高高的盘起来，只留下两缕卷卷的垂在两鬓，发髻上用白色的羽毛装饰，颈间和两耳都配着珍珠首饰。这身装扮华丽不足，却把简?贝内特的美丽完美的展现出来了。
    他已经有预感今夜这位小姐会是一个夺走所有先生目光的存在了。
    不知道那位先生会不会过来呢？
    尼古拉斯嘴角噙着些笑容，走近简岚和詹姆斯。
    “真的很美，贝内特小姐。”尼古拉斯看着简岚，亲切的笑着，说：“母亲的眼光向来很好，你今天会成为焦点的，小姐。”
    “焦点……”简岚晃晃脑袋，感受着发髻上那几根羽毛的晃动，一脸抑郁。
    装成鸟人就会成为焦点么？往脑袋上插羽毛……她宁愿插朵菊花！
    呃，是真的菊花，植物的那种菊花。
    “相信我，所有先生都会来邀请你跳舞的。”尼古拉斯似乎看出了简岚的不情愿，又说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我现在可以装作不舒服然后向后转吗？”
    “已经晚了，小姐，你不该任由母亲把你打扮的如此动人。”尼古拉斯挑眉，油嘴滑舌的说。
    *
    达西先生走下马车，站在德?杜兰家的大门前，神色冷淡的环顾了一圈，然后走了进去。
    “看见那个美人了吗？”先生a对先生b说。
    “哪个？尼古拉斯会邀请的女客我们难道还不熟悉？”先生b兴致缺缺的问。
    “才不是那些人，听说是德?杜兰夫人的客人，就是一直坐在那里的那个小姐，穿着白色裙子的那个，你看！”先生c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上帝！还真是个sweet girl！”先生d赞叹道。
    刚刚走进大厅的达西先生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对话。若所有感的向那几位先生注视的方向看去，达西先生的下颚再次一紧。
    窗帘旁边，简岚正站在尼古拉斯的身边。她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倾听着，不时还说些什么，惹得尼古拉斯大笑。
    绅士英俊，淑女貌美，那一个角落好像被照了特殊的光，引得大厅里的不少小姐先生们都往那里看。
    是走上前去把她带离尼古拉斯?德?杜兰的身边，还是转身直接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
    达西先生感觉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拉扯着他，不相上下。
    于是达西只好僵立在原地，继续听那几位先生的谈话。
    “你知道那位可人儿的来历吗？”先生e问先生a。
    “听说那位小姐叫做简?贝内特。”先生a说：“是从南方来伦敦游玩的。”
    “南方的，难怪，那边的空气都比伦敦好上不少，自然会养出这样的美人儿！”先生c评论道。
    “她的笑容真甜美，我愿意送上我手中所有的珠宝换她对我笑。”先生d迷醉的说。
    “别做梦了，那说不定是今晚的德?杜兰女孩。”先生e泼了先生d一脸的冷水。
    “为什么尼古拉斯的艳福总是那么好？”先生d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妒忌，说：“看来长一张俊俏的脸确实很重要。”
    “行啦，尼古拉斯又不仅仅是脸俊俏，我敢打赌你手头所有送的出手的珠宝都不会有德?杜兰家一个珠宝匣子里的珠宝多。”先生b也加入泼冷水的行列。
    “咦？如果这位贝内特小姐是尼古拉斯今天的女孩，那布莱克小姐可怎么办？”先生c压低了声音，悄悄说：“布莱克小姐的闺蜜格林小姐说布莱克小姐几乎确定了尼古拉斯会向她求婚的，就在不久以后。”
    “布莱克小姐太过自信了，这些年多少姑娘爱上过尼古拉斯，可是你看尼古拉斯又爱上过谁？就是这位贝内特小姐，估计也不过是他感觉一时新鲜罢了。”先生e摇摇头说：“要我说，我才不会那么早就想要结婚，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多好。”
    “也不能这样说，就算结了婚，你也还是有方法【自由自在】啊！”先生c对先生e挤挤眼睛，然后五人都意味深长的笑了。
    达西先生不悦的看了那几位先生一眼，脸越来越冷，越来越黑，让原本看到他想要上前问候的几位地位比较高的绅士都止步不前。
    而那边，简岚打开扇子，掩住嘴，眼睛眯起，又开心的笑了。
    ……
    “一整夜都陪我跳舞？是真的吗？尼古拉斯，我好开心喔！”简岚做惊喜状，用扇子掩住嘴，一脸娇羞。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简岚的口中说出，尼古拉斯心头不规则的一跳，但是出于对简岚的了解，尼古拉斯直觉的感到不好。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我要怎么按照你邀舞的顺序认出格兰小姐，布莱克小姐，格林小姐，布鲁小姐她们呢？詹姆斯可给我描述了我好几遍了，我今天的主要目的可是来看詹姆斯魅力无敌的哥哥的爱慕者们！”
    詹姆斯，你一定是撒旦派来的，一定是的！
    尼古拉斯脸上仍然保持着能把所有小姐溺毙的温柔笑容，心里狠狠的骂道。
    这时，尼古拉斯看到了一脸纠结的达西先生，不禁轻笑道：“达西先生居然真的来了，简，还要谢谢你呢。”
    “达西先生？谢我？”简岚迅速的瞥了一眼达西先生，然后收回视线，看向尼古拉斯，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难道他不是因为你屈尊来的吗？”尼古拉斯挑眉，妖孽的笑着问道。
    “因为我？他要来找我麻烦吗？不可能吧！”简岚感觉尼古拉斯太过危言耸听，说：“达西先生的人品很好，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就算我前两天有些得罪了他，他也不至于这样……吧……”想起那天自己走时他的一脸冷淡，还有她从认识达西先生以后的种种过节，简岚也不确定了。乔治雅娜那天还要死不死的提到了《堂吉诃德》，如果不是她确定达西先生不会把这种事情对妹妹讲，她简直要以为那个萌萝莉是故意的了。
    听了简岚的话，尼古拉斯死死的盯着简岚，仿佛想要在她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是最终他也没在简岚眼中发现一丝刻意和虚假。
    “简，我已经开始同情曾经或将要爱上你的先生了。”尼古拉斯装作很头痛的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尼古拉斯忽然问：“简，曾经有人向你求婚吗？”
    “有。”简岚诚实的回答。
    “哦？你拒绝了？”
    “是的。”
    “他很贫穷吗？”
    “不，他如今是一个年收入七百英镑的牧师，今后将会继承我父亲所有的财产。”简岚回答，想了想，简岚又说：“而我们姐妹的遗产不过只有一千英镑，年息四厘。”
    这时尼古拉斯真的有些惊讶了。听她的口气，似乎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那位先生的求婚的，可是，想到简岚微薄的财产，尼古拉斯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出来，连试探简岚对达西先生的感觉都忘记了。
    “他很丑陋吗？”
    “说不上英俊，但是五官周正。”
    “那么他品德低下？”
    “尼古拉斯，他是一个牧师。”
    “那么他很傲慢，不近人情？”
    “他竭尽全力赞美值得被赞美的一切。”
    “那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我并不被爱神所眷顾。”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简，你真想当老小姐吗？”尼古拉斯愈发的不解。
    看到尼古拉斯满脸问号的表情，简岚忍不住一笑，接着说：“他无时无刻不以高尚宽容标榜自己。面对我家乡的那些绅士，他看似谦卑实则高傲的去赞美，而让他高傲的凭仗不过是他‘高贵的女施主’凯瑟琳夫人。面对凯瑟琳夫人的外甥达西先生，他却真正卑微，像一条狗一样。”简岚一点儿都不客气的继续说：“明明是贪恋贝内特家小姐的美貌才会想要娶我，却偏偏说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要补偿贝内特家，伪善的让人恶心，虚假的让人想吐。”
    看到尼古拉斯一副被自己刻薄的言辞吓到了的样子，简岚最后加了一句：“他配不上我，所以我不嫁他。”
    靠写作赚钱，这最离经叛道的已经被尼古拉斯知道了，所以简岚完全不介意尼古拉斯知道自己更多的恶劣品质，就像她在梅里顿送信那天就跟达西先生翻脸了，也完全不在意以后继续翻脸谈崩不淑女了。
    完全的破罐子破摔。
    尼古拉斯愣愣的看着简岚好半天，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还是特别开怀的那一种。笑完了，尼古拉斯擦擦眼睛，说：“不愧是尖酸刻薄的贝内特小姐。”说完，仿佛想到了什么，尼古拉斯又问：“听你的叙述，这样的人似乎不会被你简单的拒绝吓退，简，告诉我，你用了怎样的方法？”
    听了尼古拉斯的话，简岚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说：“我狠狠的踢了他两脚。”
    “背着人的地方？在不需要你‘温柔娴静’的场合？”尼古拉斯满脸兴味的问。
    “不愧是小心眼儿又记仇的见习编辑先生！”简岚爽快的承认，还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尼古拉斯。
    “痛快！”尼古拉斯说：“那位先生一定呕的要死。”
    “绝对比你能想象到的程度要深！”简岚加了一句。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踢的是哪个部分……
    虽然尼古拉斯和简岚两个人的表情一直相当的丰富，可是他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所以在关注着他们的人都非常好奇究竟两人在谈论些什么。
    “尼古拉斯一向最健谈，最会逗女孩子们开心。”先生a感叹的说。
    “不过就是些甜言蜜语罢了。”先生b说。
    “但是姑娘们偏偏都吃这一套！”先生c也叹了口气。
    “第一曲舞就要开始了，我要去找我的舞伴了。”先生d不想再探讨那个让人嫉妒的先生和那位美貌的小姐，率先离开了。
    “看起来尼古拉斯的头两曲舞是同那位小姐一起跳，也许我可以邀请她之后的两曲舞。”先生e看着已经被尼古拉斯拉进舞池的简岚，摸着下巴，说道。
    甜言蜜语……
    沉默寡言令人不快……
    讨女孩子喜欢……
    就算不能表现的亲切，至少请您友善……
    相貌英俊，艳福不少……
    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天在内瑟菲尔德书房里，她跌坐在自己怀里，愣愣的望着他，对两人的处境毫无所觉的样子。那时他们两人近的可以让他清楚的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
    达西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燥热。
    这里的炉子烧的太旺了。
    达西皱着眉头看着仆人，打算找个地方凉快一下，转身——
    “达西先生，你也觉得这样的舞会很无聊，是吗？”不知何时站在达西先生身边的一位小姐对他说。没等到达西回答，那位小姐又说：“这样美丽的夜晚，在炉火旁阅读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目光从这位精心打扮的小姐身上停留不到三秒，达西眼前恍惚闪过一双兴奋的发亮的双眼，耳边出现那个熟悉的声音：“真的吗？达西先生还到过南美洲？！”
    “这里有些热，请恕我失陪，小姐。”达西强压下不耐，尽可能友善的回绝了这位小姐同他发起对话的愿望。然后就匆匆向阳台走去。
    那位小姐呆愣又尴尬的站在原地，听着旁边两个仆人的对话。
    “托马斯，快去把炉子烧的旺一点，刚刚格林小姐说这里太冷了。”
    “一定是托尼又偷懒了！刚才詹金斯先生也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sweet girl就直接上英语了，如果按照我当初看的译林出版社翻译的‘甜妞’，那可太囧了……又回顾了一下最开始达西先生那张脸……还真是欠揍呐……
    话说，堂吉诃德在这个坑里，已经完全是邪恶的代名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