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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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再次骚动,苏锦的话中之意,倒似乎是在说衙门故意包庇这两人一般,搜查时见到这两人居然装作没看见,这事若是属实,那中间的猫腻可就大了。
    唐介面色微变,为表示此事于己无干,朝宋捕头喝道:“宋正,苏锦所言是否属实?”
    宋捕头脸色涨红道:“这……天色昏暗,事发突然,兄弟们没看清他们的长相也是有的。”
    另一名脱不了干系的刘班头也附和道:“府尊大人,宋捕头说的是实情,昨夜人多嘈杂,灯光昏暗,暴民们的面目确实难以看清,而且在青楼中就更不容易分辨了。在那里边的男子,个个不着寸缕,看起来大同小异,神仙也认不出啊,若是穿了衣服,或者可凭服饰辨识一二,此事需怪不得宋捕头。”
    宋捕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刘班头,心道:还是老刘脑子快,这个理由还算过的去,没说的,这事过了,怎么着也要请他逛个三次两次的窑子。
    “嗯,这么说来倒是情有可原,办差不易,本府感同身受,他人诋毁之言,你二人莫放在心上。”唐介就坡下驴,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一旦牵扯过多,难免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马脚。
    苏锦暗自冷笑,但也知道这方面上没有证据,不能抓住不放,否则被倒打一耙的可能性极大,于是道:“本人相信你们是没有看清楚长相,毕竟连看清楚长相的区区在下,你们都没有搜捕到,更何况是没看清面孔的陌生人呢?”
    对于苏锦的讽刺,唐介和宋捕头、刘班头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充耳不闻。
    滕王赵宗旦不耐烦的道:“尽在此说些无关之语作甚,你拿的这两人便是祸首不成?即便是祸首,你等又怎能逃得了干系,据闻你等应天府的学子聚众暴.乱,一人之过便是全体之过,拿了这两人洗刷不了你们的罪名。”
    唐介附和道:“对对,王爷说的对,你们是聚众暴.乱,首恶要惩办,从者也有罪,莫不是你以为抓来两个人来往本府面前一塞便可搪塞过去不成?”
    苏锦道:“那是你的想法,在下可没你那么蠢;适才王爷说,这两人是我应天府学子,可有证据么?若此二人是包藏祸心假冒我应天学子冲击官府衙门,之后嫁祸于我等,又当如何呢?”
    滕王故作愕然道:“难道此二人竟然不是应天府学子么?这倒是奇了。”
    苏锦微笑道:“即便不是,也非什么稀奇之事,应天府中奇事还少么?假冒学子跟应天府中的其他奇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苏锦一再揶揄讽刺,唐介已经恼怒之极,但他告诫自己,今日数千双眼睛盯着,万不能受这小子的挑衅而乱了方寸。
    “此二人到底是不是应天府的学子?又是不是昨夜冲击衙门的暴民?截止目前为止,你并未给出解释,随意私自抓了两人便在此胡搅蛮缠,到底是何居心?本府要你做出解释,否则,即便在太祖爷大位之前,本府甘冒不尊之罪也要拿了你这个刁民。”
    “好一个义正词严的唐大人,太祖爷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后世有你这样的好官,定会宽慰不已。”苏锦哈哈大笑。
    “放肆……。”
    “大人面前难得有草民放肆的份儿,今日在下便放肆一番又如何?你的问题都有答案,待我一一解释给诸位父老乡亲及王爷和府尊大人听。”
    “此二人的身份是否是应天书院的学子,我说了不算,大人说了不算,他们自己说了更不算,但有一人说了定然是算的,此人便是应天书院的戚山长,戚翁执掌书院数十载,掌管书院的年头比此二人的岁数还大,他的话应该可以一锤定音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道:“戚山长德高望重,执掌书院几十年,他的话自然最有发言权。”
    苏锦看着唐介等他回答,唐介只得道:“戚山长的话自然是最为可信。”
    “好,那便有请山长大人来仔细辨认一番。”苏锦拍拍手,马汉搀扶着一名老翁从人群中走出来,那老者正是戚舜宾,苏锦拖延时间便是因为他早已命马汉前去请戚山长来认人。
    戚舜宾虽圆滑处世,但两日内书院五十多名学子被官府捉拿,此事已经超过了他的忍耐范围,这样的事情在书院历史上绝无仅有,若不能洗刷学子们的罪名,这将是应天书院的一大抹不去的污点,也是他戚舜宾个人名望上的一大污点;此事一旦定罪,朝廷怕是要将御赐的匾额都要摘去了,应天书院从此一蹶不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戚舜宾大半辈子的心血全部浇筑在书院之上,这等于是要了他的命,苏锦吃准了他的心理,所以派了能说两句话的马汉去请,果然一举请来。
    滕王唐介等人见戚舜宾果然现身,均暗自心惊:这小子才十六岁便能如此精打细算,将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让己方处处受制,这确实是个人才啊。
    二人虽恼怒不已,却不由得不佩服苏锦的安排缜密,滴水不漏。
    戚舜宾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先走到太祖牌位前磕头行礼,再跟滕王唐介见礼,最后才来到苏锦面前,凝视着他道:“苏学子,老朽已到,你说的那两人在何处,老朽可去辨认一番,若真是我书院学子,老朽辜负皇恩,执掌书院不力,当自绝于此谢罪。”
    苏锦心中怀着一丝歉疚,这一切可以说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否则以戚山长的名望和处世,书院当会平稳发展下去,但此刻若不能洗刷污点,书院的辉煌便一去不复返了,眼前这个老者大半辈子的心血也将付之东流;书院是戚舜宾的精神寄托,没了它,戚舜宾恐怕也就离死不远了,所以他的自绝之语,倒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肺腑之言。
    “学生惭愧,山长大人请勿怪罪,此事苏锦定会给您一个交代,那假冒我书院学子,败坏我书院名声,并嫁祸我五十余名学子的祸首便在此处,请山长过目辨认。”
    苏锦朝地上的两人一指,戚舜宾这才看到骡车边上绑的像粽子般的躺着两个人,刚才老眼昏花、心神不宁之下,根本就没注意。
    戚舜宾在苏锦的搀扶下走到钱狗剩和黄二狗的身边,眯着眼仔细辨认,身后传来滕王冷冷的声音:“戚翁,你可要看清楚了,莫要冤枉了好人。”
    戚舜宾身子一抖,随即头也不回的道:“王爷放心,关系到书院百年声誉,关系到老朽一世名声,老朽定然会小心从事。”
    苏锦听出来戚舜宾的语意中的悲愤之意,明白自己无需担心戚舜宾会作伪证,戚舜宾绝不会在这等大是大非之前自毁声誉,稍许的一点点担心也随着戚舜宾的这句话烟消云散。
    第二一二章交锋(四)
    更新时间:20121004
    苏锦将侧卧地上的钱狗剩和黄二狗翻过身来,这两人满目惊恐的四顾观望,脸上全是泥沙,显得狼狈不堪。
    苏锦用手在两人的脸上拍打,将赃污垢之物拍打去,便于戚舜宾的辨认;戚舜宾眯着眼细细查看,左右不能决定。
    苏锦心中焦急,忽然想起一件事,暗骂自己考虑不周;应天书院每年都有数百学子入学,戚舜宾的手上也不知进出了几千学子,要说个个记得,那可不太实际,记住的无非是成绩优异的,考中科举的,亦或是坏到极点的这几类人罢了,其他普通的学子,泯然众人之中,别说山长,便是同期的同窗怕也会记不得长相。
    “戚山长,可认得出么?”唐介看出了蹊跷,不咸不淡的问道。
    戚舜宾据实以答:“回禀唐府尊,相貌上老朽已经记不大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这几年入书院的学子,近几年的学子,老朽还是个个认识的。”
    “那有何用?或许他们本来就不是这几年的学子,而是以前某年入的书院,此番新老同窗共同进退相互声援,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是学长学弟,相互间熟悉相识,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滕王也得意的道:“认不出便不能排除此二人是书院学子的嫌疑了,然则苏锦之言便也不攻自破了,苏锦呐,你虽是个人才,本王对你也是极为赏识,无奈你触犯朝廷律法,此番本王也是爱莫能助了,撤掉香案,好好服罪改过才是正理,日后或许还有重见天日之时。”
    唐介、秦先生等一众人纷纷点头,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苏锦皱皱眉头,低声在戚山长耳边问道:“山长大人,确实辨别不出么?”
    戚舜宾摇摇头,叹息一声。
    苏锦道:“难道书院没有名册籍档之类的记录么?若有查查便是。”
    戚舜宾摇头道:“若有还需你提醒?书院藏书阁去年夏天罹遭天火,天雷引起火灾,将整座书阁烧的干干净净,不仅如此,值守书阁的杂役也烧死了一名,所有的名册记录毁于一旦,就连故老捐助的珍贵古书也化为飞灰,何处去查证呢?”
    苏锦翻了翻白眼,心道:靠!这倒霉催的,居然有这事,难怪书院北角有一片瓦砾之地,自己当时还奇怪怎么这块地方乱七八糟的到处是烧焦的泥土呢,想来那便是藏书阁的故址了。
    众目注视之下,苏锦和戚舜宾嘀嘀咕咕的说话,到给人一种心虚了的鬼鬼祟祟之感;滕王朝唐介使了个眼色,唐介立刻会意,朝四处拱手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都已经目睹了当下之情形,这位苏锦无法证明自家的清白,地上的两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本府对他已经宽宥有加仁至义尽,今日太祖之灵在此,本不可擅动刀枪,但若不如此,太祖爷定会怪本府食大宋之俸禄却办事不力,诸位乡亲给本府作证,本府已经给了苏锦辩白的机会,此刻再无理由拖延缉拿冲击府衙的暴民祸首苏锦;来呀,去锁了这祸首,压入大牢听审。”
    捕快们爆声喝道:“遵命。”四五名衙役拿着锁链镣铐提着朴刀便朝苏锦走来。
    百姓们虽同情弱者,但此刻眼见苏锦拿不出证据来,也只能摇头叹息了。
    更有人暗骂苏锦脑子真够蠢的,一夜搜捕没搜到他,居然主动出来自投罗网,换做别人早已经趁乱出了应天府,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了。
    晏碧云等众女眼见苏锦将被捉拿,焦急不已,小穗儿和柔娘浣娘等人已经眼泪涟涟,王朝等人捏了拳头便要上去抢人,晏碧云制止了他们。
    “你们若是公然上去跟官府对抗,那便是真的坐实了苏公子的罪名了,众目睽睽之下,即便能救得回来苏锦,对抗官府,暴力抗捕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然则他便要一辈子东躲**,甚或去做盗跖匪徒安生了。”
    “难道便这么眼睁睁的而看着公子爷被抓进去不成?”赵虎钢牙咬碎,拳头捏的咯咯响。
    “不知为何,奴家就是相信他定有脱身之计,你们看,他说话了。”
    众人闻听忙朝场上看去,只见苏锦大声道:“辨别尚未结束,这便要拿我不成?难道唐大人连多一会功夫都等不及了么?”
    唐介怒道:“戚翁都说无法辨别,便是再给你三天三夜又能怎样?没得耽误大家功夫,你自无妨,我等可都是有公务在身,岂能容你一介暴民在此拖延时间。”
    苏锦大笑道:“何须三天,只需数语而已。”
    转头对戚舜宾道:“山长大人,你记不得学子当属正常,但你是否能记得清所有的教席先生的名字呢?”
    戚舜宾道:“这个老夫自然尽数记得,不仅他们的姓名,籍贯,贵庚,擅长何种经义诗书,老朽了然于胸。”
    苏锦喜道:“那便好办了,我自问他们言语,您帮我判断真假便可。”
    戚舜宾道:“老朽自会辨别。”
    苏锦蹲下身子伸手拽下黄二狗和钱狗剩嘴巴里的破布,笑眯眯的对着两人道:“两位辛苦了,当了半天哑巴,憋坏了吧。”
    黄二狗钱狗剩大声呼救:“唐大人,救命救命,此人无故绑架小人,还施以私刑,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苏锦哈哈大笑道:“你说的这个事已经结案了,我只堵了你们的嘴巴,可没堵了你们的耳朵,适才一百多贯的罚金已经交上去了,你们就别费劲了。”
    黄钱二人还待呼叫,苏锦喝道:“太祖爷灵位之前,滕王爷唐府尊座下,数千百姓的眼皮子底下,焉能容你等大呼小叫,亵渎先皇灵位,当受凌迟抄家灭九族之罚!好好回我的话,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两人被苏锦的大帽子一个个的扣下来,顿时心惊胆战,钱狗剩颤声道:“昨夜不是问过了么?怎地今日又要问。”
    苏锦道:“昨夜问的话,今日要在众人面前说才能有效,否则有人会说我动私刑将你等屈打成招,这个罪名又要花我一大笔钱银恕罪,这可不合算。”
    二人默然不语,双目乱瞟,忽然看见了滕王边上站立的秦飞,两人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杀猪般的嚎叫道:“秦爷,秦爷,您说句话,救救小的们。”
    苏锦哈哈大笑道:“原来秦总管认识这两人,那么秦爷一定知道这两人的底细咯?何不说说这两人的身份呢?也省的我等费事在此问来问去。”
    秦飞面色铁青,半遮着脸都被认出来,当真晦气的很,但此刻逼到角落,当然不能认怂。
    “确实认识,都是应天府街面上的人,相互认识有何大惊小怪?”苏锦道:“那秦总管您说说这两人是不是曾经是应天书院的学子呢?”
    秦飞道:“这我如何得知?你这厮问的奇怪,你我也是相识,但你要问我,你苏小官人睡过多少个女人,除非你亲口告诉我,否则老子还派人跟在你屁股后面统计一番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秦飞这番反驳倒是颇有几番词令,虽言辞粗鄙,但道理确实是这个礼;滕王和唐介都甩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秦飞谦恭如故,脸上不动声色。
    苏锦笑道:“秦总管好口才,如此说来,秦总管是不知道这两人的底细了,看来还是要废口舌来问他二人了。”
    秦飞一不做二不休,抢在苏锦问话之前高声道:“两位,念在我们乃是熟识之人的份上,本人给你们提个醒,王爷唐大人都在此,说话之际千万要小心,要说实话,若有虚言,怕是这辈子翻不了身了。”
    秦飞将‘实话’二字咬的很重,旁观之人自然不懂,但钱黄二人立刻明白了秦飞的意思,这‘实话’便是昨日编好假话了,虽则昨夜已经全招了,但这一点根本不足为虑,无数事实表明,只要有人撑腰,形势逆转之日便是自己翻供之时。
    第二一三章交锋(五)
    更新时间:20121005
    苏锦当然知道秦飞话中有话,但此时此地这种情况实难避免,即便是钱黄两人将昨夜所说之话全部推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钱狗剩,是你的名字么?”苏锦指着钱狗剩问道。
    钱狗剩梗着脖子道:“怎么着?这名字不好么?”
    苏锦呵呵笑道:“很好啊,没说不好,这名字好养活。”围观之人哄堂大笑,暗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位苏小官人还在开玩笑,若不是胸有成竹,那便是个不知道形势危急的二愣子了。
    “家住东城外十里坡钱家庄是么?”
    “是啊,老家在那儿,不过我已经在城里住了四年了。”
    “这么说倒是城市人了,哈哈,恭喜恭喜。”
    “废话恁般多,要问快问。”
    “家中父母俱在?”
    “早死光了,我十岁他们就全死了,这跟此事有什么关系么?再问这样无关的话题,爷可不愿搭理你。”
    “当然有关系,你只需回答我问题便是,你若不答,我便当你是默认。”
    众人翻翻白眼,哪有这样自作主张的,但此话一出口,便堵死了钱狗剩回避不答的后路,只要你不回答,我便当你是默认,这一手够损的。
    “快问快问,绑着老子一夜了,手脚都麻了,这会子又来闲扯淡,我告诉你,一旦老子脱困,你便吃不了兜着走。”钱狗剩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嘴上也带上了脏字。
    苏锦挥起手掌‘啪啪’照着他的嘴巴上便是两个锅贴,打得他头晕眼花;周围一片惊呼之声,全没想到苏锦竟敢在此公然打人。
    唐介怒道:“大胆,当着本官和王爷的面竟敢如此无礼,你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是么?”
    苏锦微笑的眼睛里露出寒光,静静的道:“若此人在你唐大人面前自称老子,唐大人你还会和他笑脸以对么?”
    唐介顿时语塞,钱狗剩嘴巴不干净,这两个锅贴挨了确实是活该,当下喝道:“那钱狗剩,好好说话,再说出污言秽语,本官绝不轻饶。”
    钱狗剩风骚过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阶下之囚,这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苏锦的两个嘴巴子让他清醒了过来,呸呸吐出口中血水,心中将苏锦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你父母十岁便离世了,你是如何长大的呢?”苏锦和颜悦色的问道,仿佛在和老朋友拉着家常,刚才的两巴掌仿佛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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