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微感

    原以为如此态度和语气可以让试图靠近她的柳城学会乖觉，毕竟高叁只剩下这么两个月，她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然后去到顾清欢的学校，实现真正的自由。
    可是柳城非常没有眼力见。
    连带着柳洁也是。
    四月份的一节自习课，柳洁和她之间的座位隔了一条银河，可是依旧有小纸条——准确的来说，是一封信传到了她这里。
    她认得出来那是柳洁的字迹，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对她的愧疚和歉意，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原谅。
    苏奈当时愣了几秒钟，用手机偷偷拍了照，然后撕了信当着所有人都面扔进了垃圾桶。
    “原谅”？
    汉字的诞生具有重要的意义，可是它所承载的感情对比“行动”而言却轻于鸿毛。
    有些伤痕是刻骨铭心的，并且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虽然苏奈看得开，但那并不代表她能够完全豁达到对这些事情没感觉。
    流言蜚语都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在时间和人员之间的传播而逐渐变质变味。
    而最后承受后果的只有她一个人。
    如此种种，却想通过一封道歉信一笔勾销？
    想得美！
    苏奈跟顾清欢通电话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些别的情绪：“原谅？见他们的鬼去吧！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我看他们压根不是在向我祈求原谅，不过是心里有鬼想安抚自己摇摇欲坠的心而已！”
    顾清欢听着她的抱怨，苏奈舍去了柳城对她叁番五次纠缠的信息，只说了自己无意之间救他的事情。
    顾清欢发笑，她的语气多了一些活气，以前的苏奈总是有些怪的。
    看着很正常，会哭会笑会撒娇，可是顾清欢总觉得缺点什么。
    她就像一场话剧上演技精湛的演员，让人不自觉带入其中，可是她自己却始终未曾入梦，永远以绝对的理性，大智若愚般作为旁观者介入，同时冷漠观察。
    到底哪里不一样？
    顾清欢握着手机，久未涌现的焦虑不安在此刻迸发。
    也许这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只是一点语气上或者心境上的变化而已，让他得以如同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那全貌是什么？
    等等……什么全貌？
    顾清欢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好像长久以来太过于顺利和安然让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一些很重要却又容易被忽视的东西。
    “喂？喂？哥宝，你还在听吗？”一直都没有听到回音的苏奈问。
    “嗯，我在。”想不起来，顾清欢捏着下颚，温柔道，“好好学习吧，他们的事情你可以不用想了，你注定是要跨越山海、跃过龙门的人，再等两个月你们就永不相见了。”
    心脏仿佛在提醒他发生了异变，有力的加速跳动着。
    “你说的对！不过……”苏奈手指在桌面上划着圈圈，眸光暗沉下去，“看他们这幅样子我还挺高兴的，报复的快感，哦豁，原来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呀哈哈哈。”
    她的笑声如银铃清脆，让顾清欢猛然语塞。
    ……
    柳城在打听苏奈的志愿意向。
    这并不难打听到，她很早就决定了要考入顾清欢的所在的省医科大。
    医科大的分数线离首都大学的也没低到哪里去，而苏奈要考的临床专业分数线要求更高。
    柳城看了看自己的成绩，其实还算不错，可是要够上医科大还是稍有距离。
    近来他终于静下心去观察苏奈，她是个很小巧又有些胆小的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喜欢发呆，会晃着脑袋去转头看向外面的世界色彩，马尾一摇一摇的，清风抖动发梢，阳光照亮眉眼。
    那双本就清亮的杏眼会变得如同琥珀通透，一覆神光，熠熠生辉。
    没什么心眼，会强迫自己从静谧的氛围再度转为紧绷的学习中，明明懒得动，还会在晚上抽出二十分钟去跑一跑走一走。
    她算不上什么让人一眼惊艳的大美女，却越看越耐看，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宜室宜家。
    她的那些习惯看起来都不像是她主动为之，而是有人背后督促。
    是顾清欢吧，她那个在一中盛名的哥哥。柳城想。
    一开始苏奈还会因为柳城仿佛一个变态似的跟在后面而厌恶，还会甩掉他，后面发现这人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也就随便了，反正他也不会打扰自己，只会保持一定距离，在她回头看他时露齿一笑。
    因为有两颗虎牙的关系，他笑起来有些傻乎乎的。
    班里面的人都在问他：“真的假的？你喜欢上文科精英班那个苏奈了？你们两个不是闹得很不愉快吗？”
    柳城为她解释：“她……很不错的，文静自若，善良温柔……之前…是我不对。”
    那些人都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
    然而柳城依旧我行我素。
    柳城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她交给学校的联系人上只有顾清欢一个人，便在一次晚自习后趁她跑步时跟着她一起跑。
    夜晚的风很清凉，青蛙与蝉鸣阵阵，月明星稀。
    “你高考那天会有家长来陪你吗？”柳城鼓起勇气慢慢跑到她身边问。
    苏奈两只耳朵都戴着耳机，再加上操场的灯都关了，只有升旗台还有一盏灯亮着，虽然知道是柳城在身边，但她听不清，也不想去探究。
    她微微喘着气，面上是一层薄汗，在微弱的灯光下泛起一层银色的光泽。
    “嗯……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真是诚心悔过的。”柳城没发觉她戴耳机，“那两天会有人给你送饭吗？要不要一起吃，反正毕业了你也就不用看见我了。”
    才怪，他已经改了志愿，铁定要考医科大，就这么一个选择。
    “你看，我这段时间表现也还不错对不对，也没烦你。我家里人都是乡里人，也很远，来不了市区，如果你也没有人看着，我们两个可以搭个伴怎么样？”柳城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恨不得给自己邦邦两拳，刚刚在心里还演练了好几遍措辞，怎么到了面前就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了。
    跑到第叁圈结束时，许是苏奈受不了柳城的叽叽喳喳，她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叽叽喳喳的，于是她停了下来，摘下两只耳机，皱眉看着他。
    柳城都愣了，身上也出了点汗，被风吹的发凉。
    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你没听到我说什么？”
    苏奈嫌弃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打算离开操场。
    柳城连忙跟上去：“我是想问你高考那两天有没有人来陪你啊，你哥在芮城估计也回不来吧，毕竟医科大也要期末了，所以……所以我是想说，要不要那两天一起吃饭什么的。”
    苏奈莫名冷哼一声。
    一起吃饭？他在开什么玩笑？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她，高考是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如此重要的两天她也要孤身面对吗？
    哥哥……他应该也不会来，就像柳城所说的，他也要期末考试了，那么辛苦的医学专业，他哪有功夫呢？
    苏奈没感觉到多失落，只是垂下眸子觉得浑身疲惫，又或许是不曾上心、不曾在意、不抱期待、不想贪心，便也不会觉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