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绝望的β世界线

    亚伯拉罕的故事仍在继续。
    在此期间，无论是夏洛特还是艾文都神色严肃，仿佛在聆听什么学术性的问题。
    而事实上，这个故事比任何学术性问题都要高深。
    艾丽妮死后，陆斯恩与伊格尔心情十分沉痛。
    他们就像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对于帝国的运行毫无任何兴趣。
    甚至陆斯恩不再关心视若珍宝的皇太子克劳迪恩，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连三餐也是在逼仄的试验台前解决。
    伊格尔陛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回到了极北之地，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那时候的陆斯恩陛下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个人形象变得邋遢脏乱，整个人狂躁易怒。除了我，根本没人敢与陛下交谈。
    我原以为他只是没从丧失挚爱的阴影中走出。我坚信着总有一天他还会成为那个熟悉的、自信的、温和中却不乏霸道的王者。
    但很显然，我错了！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突然意识到，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一次给陛下送餐时，我亲耳听到他如疯子般在那絮叨。声音时大时小、好似狂躁的雄狮般在实验室里来回走动。
    “不不不，这不可能！没有道理！”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力气大到血液都渗出的地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什么我一次次地尝试，可艾丽妮却一次次地死亡？”
    “被剑刺穿胸口、被神火灼烧而死、被众神围攻致死、甚至被我误杀——”他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皮，“该死的，全世界都在与我为敌吗？我为什么得独自忍受这一切，为什么得一次次看着艾丽妮死在我眼前！”
    我立刻意识到陆斯恩陛下这些天来干了些什么！
    他并不是在实验室里缅怀过去，而是一次次尝试着重置时空救下艾丽妮陛下！
    但很显然，从我当时所处的世界线上来看，他并没有成功！
    于是我决定尽一个仆从的本分，劝谏他不要再继续下去。
    那是陛下第一次对我怒吼，他大声呵斥我，命令我不许多管闲事！而且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可以重置时空，救下艾丽妮陛下！
    我意识到陷入思维螺旋的陆斯恩陛下无法沟通，于是我退了出去，做出了一个影响数千年的决定。
    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那个决定确实有够愚蠢的！”时之眼忍耐不住嗤笑着打断亚伯拉罕的回忆，“我知道你是为了陆斯恩好。但亚伯拉罕，你当时却没想到一件事。”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比让一个疯子不断尝试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更糟糕的事。那就是，试图让两个疯子凑到了一块！”
    夏洛特与艾文看向了亚伯拉罕，能够看到他十分痛苦地低下了头。
    他是真的在为自己当时的决定后悔。
    “您说得没错！”亚伯拉罕语气沉痛，“那确实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可我觉得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就是你毒杀了我的妹妹！”夏洛特看到亚伯拉罕缓缓抬头看向自己，“别这么看我，请继续。让我告诉你吧，如果你的故事无法让人满意，你会得到一份‘来自夏洛特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个独一无二的声望头衔。”
    “相信我，那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声望头衔。”夏洛特摊了摊手，“你或许会觉得我像是一个一无是处、只会哭着鼻子向家长打小报告的小屁孩。但是，如果我真的恨你恨到刻骨铭心，却又拿你无可奈何。”
    “那走投无路的我只好像个小孩子一样！”他露出危险的表情，“我会毫不犹豫地向我那冷冰冰的姐姐打小报告的。也许她能教教你什么是尊重生命！”
    “夏洛特殿下，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如果我向希尔维亚殿下解释清楚，那么公主殿下是不会阻止我所做的一切的。”亚伯拉罕眉头紧皱，“所以，您为什么不能停止您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嘲讽，安静听我说完接下来的故事呢？”
    夏洛特不快地撇过了头，动作僵硬地扬了扬手，“请继续……”
    正如时之眼大人所说，我当时确实没想过这个可怕的后果。
    我原以为来自最要好朋友的劝解能让陆斯恩陛下回心转意，但很显然，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判断。
    事实上，当两位陛下聚在实验室里时，最可怕的情况发生了。
    伊格尔陛下是擅长召唤、死亡、灵魂、与生物解剖构造等方面的权威人士，当伊格尔陛下向陆斯恩陛下提出自己的想法时，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我当时欣慰地认为，陆斯恩陛下放弃了重置时空这种危险的举动，反而全力支持伊格尔陛下进行生命与灵魂方面的研究。
    两位最强的法师决定攻克生命的难题，他们放弃了从时间轴上阻止艾丽妮的死亡。反而接受这一切，打算突破生与死的境界线，让艾丽妮陛下重回人间。
    但很显然，让亡者、特别是艾丽妮那样具有非凡实力的亡者复活，那是一个几乎不可能被攻略的难题。
    因为根源不允许！
    因为冥冥中的规则，根源甚至不允许传奇以上的存在复活！这也是为何，所有复活法术都不可能对传奇以上的存在生效的原因。
    他们不断研究，像是疯子般呕心沥血、废寝忘食……
    那时候，我原本以为这结果虽然不够美好，但也还算强差人意。
    最起码，陆斯恩陛下不再尝试危险的重置时空。
    但很显然，我错了！错得离谱！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陆斯恩陛下的魔法笔记，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的试验数据，他们已经进行了将近十一实验！
    但问题是，那些用于复活亡者的珍贵材料，却仅仅只够一次实验所用！
    听到这里，夏洛特与艾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脱口而出，“他还在重置时空！”
    这是想当然的道理！
    只有一份珍贵材料，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多份实验数据！
    唯一的解释就是，每次实验失败后陆斯恩都不断重置时刻，以达到用一份素材进行复数实验的可能！
    “不断欺诈时空的肆意妄为带来了可怕的恶果！根源的报复终于来临。”亚伯拉罕用手捂住眼睛，“他们最后成功了，也失败了……根源给了他们惨痛的教训。”
    “成功复活艾丽妮后，虚弱的伊格尔陛下被杰拉尔德偷袭而死！痛失挚友的陆斯恩陛下几乎绝望，他根本就无心国政，在艾丽妮的温柔乡里逃避现实。而艾丽妮领导下的帝国每况愈下，终于分崩离析！”
    夏洛特想起那一次的梦境，他站起身子，神色震惊，“我曾在陆斯恩的梦里见到过这一幕！可、可他们真的成功了？！”
    “我不知道。”亚伯拉罕摇了摇头，“但我觉得她不是艾丽妮陛下，而是痛苦怨恨的亡灵。很显然，陆斯恩陛下在魔法帝国毁灭前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者说，他早就意识到了一切，只是不愿面对现实。”
    “他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如此写道：‘我早就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镜花水月，艾丽妮无法复活，根源用它的方式狠狠报复了愚蠢的我。原本伊格尔不会死亡、帝国不会崩溃，可因为我的愚蠢和倔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世界走上了令我绝望的β世界线……’”
    亚伯拉罕低下了头，“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陆斯恩陛下。历史翻开了新的纪元，进入了你们所熟悉的，三圣闪耀的湮灭战争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