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失落的心

    希尔维亚沉默半响，轻轻问道，“……可如果他不是呢？”
    “那就只能请他成为老师重登王座的祭品了。”伊曼纽尔的声音无比冷酷。
    希尔维亚沉默着坐下，她呼地演奏了一小段激昂的旋律。琴声停止，她虽面无表情，但语气却不容辩驳，“我不会让你献祭他的。”
    伊曼纽尔愕然。
    “……当然，你教导他那么久，我也不希望会有那一天到来。”良久，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别想太多，我本人绝对相信你的判断，我也认为夏洛特才是真正的老师。”
    “可我也不想献祭艾文，让夏洛特重登王座，变成陆斯恩。”希尔维亚面对琴键而坐，从伊曼纽尔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
    尽管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但熟知她性情的伊曼纽尔却能体会到她的决心。
    这让他无比诧异，他保持着平举虚拟城市的动作，如战士般雄壮的男人瞪大了眼睛，“等等！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既不想让夏洛特死亡，也不想让他重临王座？”
    “你没听错。”希尔维亚转过身子，面对着他轻轻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伊曼纽尔沉默不语，好半响，他才表情沉重地说道，“希尔维亚。自从三千多年前与你相识起，我就弄不懂你的心。现在你这奇怪的抉择，让我想起了我们那逝去的友人克劳迪恩。”
    他将虚拟的城市放下，秘法之城的模型化为晶莹的雪花汇入中枢法球。
    “你就像高岭之花般难以接近，尽管我们亲密无间、并肩作战经历诸多风雨。但有时候，你的选择仍然让人迷惑。”他微微叹息，“克劳迪恩不止一次向我倾诉，他说无论他花尽一切心思，都无法博得你的笑容和青睐，也永远都不知道你内心所思所想。”
    “所以，他最终才会拒绝你创造的永生术，选择在思慕与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伊曼纽尔转头看向那如寒露之花般娇艳冰冷的女子，眼神里透着的是感同身受的悲哀。
    “因为和自己不爱的女子在一起，被痛苦、悔恨、歉疚所折磨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既不愿意点燃神火、坐上神座化为冰冷的神明背叛自己父亲的信仰，又不愿忍受痛苦和煎熬。”伊曼纽尔垂下眼帘、深深叹息，“克劳迪恩作出了自己的抉择，尽管不算完美，但却是他能做到的一切。”
    “他甚至为了你，下令让克莱德曼家族永世不许学习法术！”伊曼纽尔表情沉痛，“而你，在他临死前，甚至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见他又如何？那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歉疚，不是吗？”希尔维亚面无表情地回应，“而且，我也不认为他想让我看到他那衰老的模样。”
    “还是说，你觉得就因为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就应该强迫自己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者说，你觉得克劳迪恩的死都是我的过错？”
    希尔维亚冰冷的话语如锐利的冰弹，扎得伊曼纽尔喘不过气，“而且，你真的希望看到我和克劳迪恩在一起吗？”
    伊曼纽尔哑口无言。
    “你也许觉得我那时的抉择太过冰冷无情，但那对于我而言，却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希尔维亚毫无感情地说出可怕的话语。“他认为魔法是造成一切不幸的源头，认为克莱德曼亏欠我良多。你我都无法扭转他的观念。”
    “所以，那才是你不见他的真正原因？也是你现在做出如此抉择的真正原因？”伊曼纽尔偏头皱眉，“你在心底里，一直怨恨着陆斯恩对吗？”
    “真是何等可怕的指责。”希尔维亚指了指自己冰冷绝美的脸颊，“你觉得，我能恨得起来吗？如果我真的怨恨陆斯恩，那湮灭战争又会是另一个结局了。”
    伊曼纽尔疲倦地阖上了双眼，“抱歉，我失言了。那么，又是什么让你下定了如此决心？”
    “克劳迪恩有一点说得很对。”希尔维亚坐上琴椅，轻轻在琴键上弹出几个音节，“一切不幸的源头都在于陆斯恩。”
    “傲慢、自大、愚昧、不知进退……”她每说一个词，就在琴键上弹出一个音符，“而现在，我将为一切画上终止符。”
    伊曼纽尔胸膛起伏，他在玉阶前不断踱步，烦躁得就像一头发狂的雄狮。
    良久，他一指希尔维亚，“你疯了！二十年前，我们联手进入无尽时空回廊，为了将老师那虚弱的灵魂从他自己构建的虚拟回忆牢笼里救出！我们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我的伤势至今未愈！而你！”他恼怒地拍了拍魔法球，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秘法之城都传出剧烈的震动，“足足被困在无尽回廊里12年！”
    “可现在！你却跟我说你不愿让夏洛特重新回到时空王座！那我们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我们数千年来寻找老师踪迹的艰辛又算什么？你觉得这只是小孩子在闹着玩的无聊游戏吗？”
    “你说完了吗？”
    对于伊曼纽尔的爆发，希尔维亚仅仅抱以冰冷的回应。
    高大的王者呼吸一窒，他看到希尔维亚转身朝石门走去。
    “等等！希尔维亚！”伊曼纽尔后悔地伸出了手，“我很抱歉我刚才所说的一切，我实在是太冲动了。我知道，毕竟你教导了夏洛特那么久，让你做出如此抉择实在残酷。”
    “如果你不介意……”他顿了顿，“从今天起，由我来教导夏洛特怎么样？”
    高大的王者在哀求，然而希尔维亚停步转身，眼神冰冷如霜，“休想。我来这里，除了询问埃德温的消息，也是为了向你说明我的抉择。伊曼纽尔，你知道的，我的决定从不更改。”
    伊曼纽尔张口无言。好半天，他才胡须哆嗦着，颤抖着问出他的问题，“如果我非要插手这一切呢？”
    “……抱歉。”希尔维亚微微垂下眼帘，她冷漠地转过身子，“但别逼我与你为敌。”
    “……我不懂，你不是总是正确的希尔维亚吗！为何你会变得如此愚蠢！你明明知道我们为此付出了多少牺牲和努力，明明这一切唾手可得，可眼见成功在望，你为何却要一把否定我们三千年的努力！”
    伊曼纽尔愤怒地咆哮。
    “我们之间整整三千年的交情，我不懂你为何会作出如此愚蠢、绝情的选择！你有想过我有多么难受吗？我甚至比克劳迪恩更加悲哀！至少你没对他说过，不惜与他为敌！”
    伊曼纽尔痛苦地抓紧魔法球，他声音低沉无力，“希尔维亚，你！不懂人心……”
    “是啊，我不懂人心。”
    希尔维亚停步，转头冰冷一笑。
    那笑容如同寒风中盛开的花朵，虽然冰冷、但却艳丽。
    那是伊曼纽尔毕生从未见过的美妙风景。
    他哆嗦着，用手指着绽放笑容的寒风之花。
    “但我会懂的。”希尔维亚伸出修长的五指紧紧一握，“我会将我失落的心从陆斯恩那夺回来的！”
    “他欠我的，就由夏洛特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