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骑士的道别

    “你完蛋了，夏洛特。”那个男人如此说道。
    根本不用费力在黑暗中打量，夏洛特便认出了他的声音，他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任由那人拉着自己走上石阶。
    “拜托，克莱尔。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什么好话吗？”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劳伦斯大公会有多么愤怒而已。”克莱尔耸耸肩，“但看上去你胸有成竹。”
    “什么胸有成竹！只是破罐子破摔罢了。”夏洛特苦笑着摇头，“没办法，谁让我们家的小公主突然犯傻了呢。”
    “我唯独不想被你说！”身后斐雯丽毫不犹豫地踹了夏洛特的小腿一脚，她看着在黑暗中伫立的克莱尔，发现他的绒袄上已结下了一层薄冰，“克莱尔！你什么时候来的！”
    泽纳斯等人鱼贯而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青年。
    克莱尔翠绿的瞳孔在泽纳斯等人身上微微一转，原本冷漠的瞳孔在看到那些个奄奄一息的农奴后露出柔和的光芒。
    他朝斐雯丽微微鞠躬，“大约是在您潜行的时候。”
    “等等！”夏洛特诧异地看着克莱尔，“也就是说，从我开始行动时你就跟在我身后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察觉！”
    克莱尔冷漠的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你之前。至于你为什么没有察觉，那当然是因为我根本就没用法术。别忘了，我在认识你之前干过些什么活。”
    他别在腰间的法杖突然咧嘴，人性化地喋喋不休，“我家克莱尔可不像你这个蠢货！他在察觉到不妙后立刻就派出那些小可爱，第一时间就帮你们找到了退路！”
    夏洛特注意到在克莱尔身边还盘旋着几只透明的幽魂，看起来这就是伊格尔权杖所说的小可爱们了。
    但有人却立刻反驳了他的观点，一只浑身逸散着荧光的小家伙从克莱尔的绒袄里冒出了头，她‘啊切！’一声打了个喷嚏，小小的双手捂住了通红的鼻头。
    “哼哼哼！这其中也有莉莉的功劳！”那是一只小妖精，她穿着翠绿的小衣，瓷白小巧的双手撑住了克莱尔的下巴，“快点奖励莉莉，快点奖励莉莉！莉莉要吃热可可！”
    那只名为莉莉的小妖精甫一出场就吸引了斐雯丽的目光，银龙公主双眼发亮，一把捞住了莉莉。她将这个可怜的小妖精捧在手心，用冰凉的脸颊不断磨蹭着莉莉柔软的身体。
    “唔啊！真是好可爱的小妖精！你叫莉莉是吗？莉莉！莉莉！”
    “哇哇哇！克莱尔，救命！”
    夏洛特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妖精在斐雯丽手心挣扎翻滚、双眼冒圈，他张着嘴，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疯了吗？克莱尔！你居然带着这家伙跑！”
    克莱尔苍白的脸蛋不易察觉地微红，“她、她是不错的魔法宠物……”
    “她是个笨蛋！所有小妖精都是笨蛋！天啊！你居然用她当魔法宠物，极北之地可不是什么度假村！她迟早会害死你的！”夏洛特急得跳脚。
    “哼！虽然莉莉确实是个笨蛋！”伊格尔权杖不屑地撇嘴，“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家的克莱尔，你家的艾儿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立刻就引发了艾特罗阿克之书的强烈不满，艾儿奋力挣脱开夏洛特的压制，在一阵银光中化为了那个银发双马尾幼女。
    她瞪圆了绯红的双眼，像可爱的幼犬般露出两颗小虎牙，“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谁是笨蛋呀！谁呀！这个笨蛋一看就是一杯热可可就能收买的货，本小姐可比她节操高多了！”
    “哼！也就是一张可丽饼的事！”伊格尔权杖不屑嗤鼻。
    “可恶！那你呢！那你呢！你这个毫无节操可言的家伙！小心我要我家夏洛特把你扔到臭水沟里去！”
    两个根源之证就像孩子般大声争吵起来，期间还伴随着莉莉那弱弱的反驳——“那个……莉莉不是笨蛋……”。
    泽纳斯一行人用那种‘我去，这也太不魔法了’的眼神看着这三个异类的争吵，他们先是用好奇的目光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此时的场合不对。
    贾德森翻了翻白眼，“我不管你们三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现在是争吵的时候吗？我们后面跟了一个城堡的军团，前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拦截，我可没兴趣看你们在这喋喋不休的争论！”
    “谁是家伙啊！你这个毫无礼貌的臭小鬼！”
    贾德森话一出口，就遭到了艾儿与伊格尔权杖的一致讨伐。两个根源之证虽然相性不合，但在对外方面却表现得十分团结。
    “就、就是啊……凶什么凶。”另外，莉莉也后知后觉地追加攻击。
    但这个小家伙一看到贾德森朝他瞪了一眼，立刻就捂着双眼连滚带爬地钻入了斐雯丽的胸口，让公主殿下痒痒得笑弯了腰。
    夏洛特呵呵冷笑，“你这家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被围追堵截的是你们，与我们无关！”
    “你什么意思？”贾德森立刻抬扛瞪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夏洛特摊了摊手，“人我们也救了，架我们也打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大道两边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这样也叫生死与共的同伴？！”
    “我可从没把你这嘴贱的家伙当作同伴！”
    两个相性不合的男人脑袋都快要顶到一起。
    意识到分别之刻即将到来，泽纳斯走到斐雯丽身边，朝她深深鞠躬，“公主！我实在无法用任何语言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但我发誓，在您需要我时，泽纳斯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赶到您的身边！”
    “不需要！”夏洛特与斐雯丽异口同声地说道，只是两人字里行间表达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斐雯丽瞪了夏洛特一眼，朝泽纳斯微微一笑，“泽纳斯骑士，我想让您明白，我之所以会救您并不是为了得到任何回报。您是真正的骑士楷模，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骑士死在断头台上！”
    此刻，天际线出现了第一道光，冬季的橘黄光芒照射到斐雯丽的身上，从泽纳斯这边看去，背对光芒的斐雯丽如同传说中的女武神般炫目。
    在那道曙光中，他看到斐雯丽右手轻锤左胸，作出了最正规的埃罗萨骑士礼。这对于沉沦于人生最低谷的泽纳斯而言，仿佛就是天启般的救赎。
    “您说您的剑是为了人民而舞。因为您这句话，我纠结反复、难以入眠，因为我不知道您这种违背了普世观的想法是否正确。”斐雯丽收敛笑容，用肃穆的语气说道，“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认同您的观念，可悲哀的是，就我而言我既缺乏探索道路的洒脱、也没有验证它前方究竟是希望还是毁灭的勇气……”
    “所以我才说您是真正的骑士！”斐雯丽深深低头，“愿荣耀永伴汝身，泽纳斯骑士！”
    “感谢您的理解！愿您桂冠永在！斐雯丽骑士！”
    泽纳斯将手半剑竖立身前，深深鞠躬。
    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骑士在微曦的晨光中分别，这一刻或许对常人而言只不过是千篇一律的人生中最普通的一刻。
    但身后高大的城堡却如时间的巨人般见证了这历史性一刻，在很多年后，历史学家偶然翻阅到银龙公主的自传后，便一致认为这才是第五纪元真正的开端。
    群星荟萃的英雄纪元在这普通的冬日，真正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