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张 沉没的水上都

    直到最后，埃尔伯特依然没能在庄重的仪式中戴上那象征皇权的宝冠。
    以皇家狮鹫军团为主力，巨龙终究被绝境中觉醒的帝国军击退了。然而埃尔伯特并不认为这样的胜利值得开心，巨龙撤退后，留下的是满目苍夷的水上都。
    战后统计，拥有百万人口的水上都受难者高达7万人次，战后因寒冻与物质伤亡15万。直接经济损失达三十二亿金币，间接经济损失不计其数。自凯勒大帝后，花费十来代先王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护国法师塔魔能池爆炸使得湖心岛地脉絮乱，再加上威克里夫与凯尔塞斯打穿的河床，曾经恢弘繁荣的都市在坚持了15日后终于沉没在索菲亚湖中。
    维续了千年统治的狮鹫家族克莱格霍恩荣光不再。
    为了妥善安置难民，埃尔伯特事必躬亲，不眠不休地慰问灾民、安排物资、镇压暴乱……原本有机会重启仪式戴上宝冠的埃尔伯特放弃了良机，以这样的方式承担王者的责任。他仅仅只是简陋地在贵族们见证下戴上了宝冠，而可悲的是，那个宝冠还只是一个仿品。
    真正的宝冠早在水上都燃烧事件中毁于一旦。
    10日前，急于返回各自封地应对帝国局势的大贵族们许下援助诺言后纷纷返回，埃尔伯特知道，他们的承诺或许永远都不会兑现。而到今天，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北境诸人也到了不得不回返北境的时间。
    这一天，天空中又飘起了晶莹雪花，埃尔伯特依次与众人道别，当轮到辛西娅时，他仅仅拥抱着自己的胞妹，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
    辛西娅必须得返回埃罗萨，在这样的情况下，埃尔伯特没有丝毫把握能保证辛西娅的安全。因为他已经决意采纳内厄姆的建议，在冬雪初融后征讨沃尔特，以取得属于自己的那块封地。
    “他是一个英雄。”离别时，劳伦斯这样评价埃尔伯特，“但他不是一个优秀的王者。”
    “那什么才是优秀的王者？”夏洛特不置可否地询问。
    “胜利！”劳伦斯以优秀政的观点解答，想要以这种方式教导自己的儿女。“如果我是埃尔伯特，我必定会重开仪式。只有这样，他才能取得大义的名分。”
    “……可我觉得他是个优秀的王者。”斐雯丽想要表达自己不同的观点。
    劳伦斯没有反驳，他看了看夏洛特，后者眉头微蹙，看样子也倾向于斐雯丽的观点。
    “那么，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劳伦斯以这句话结束了言传身教。
    直到很多年后，夏洛特与斐雯丽才真正理解劳伦斯话中的含义。
    往北一百里后，分别的时刻终于来临。
    夏洛特于一个冬日的清晨送别了挚友克莱尔，两人在寒风中互相拥抱，约定未来有朝一日高举属于自己的根源王座、将其升上星空。
    他与斐雯丽、薇薇安、洛丽塔一起，将克莱尔送到小镇之外。寒风中，克莱尔没有回头，他拄着权杖，在雪地上踩着深浅不一的脚印走向远方。小妖精莉莉蹲坐在他的肩上挥手道别，伦纳德一步三回头地向薇薇安与洛丽塔挥手，两只萝莉在前阵子送别了好友内尔，今天又不得不与伦纳德告别。
    唯有克莱尔坚定不移地走向远方，直到他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地平线外，这个坚忍的男人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克莱尔离开了。
    “很有他的风格。”夏洛特站在寒风中，寂寥地笑着对身边的斐雯丽说道，“这样子简直帅呆了，等我与你告别时，我也要像这样帅气地离开你的视野。”
    斐雯丽低着头，在寒风中用双手抱着圆润的肩膀没有回答。
    “怎么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斐雯丽。”
    “那你要我怎么回答？”风中飘来斐雯丽寂寥的声音，“像以前那样吐槽，说如果是你的话，这样做起来一点都不帅吗？”
    “虽然一点也不好笑，但这未必不是个合格的吐槽。”夏洛特将身上穿着的贵族冬猎服解下，将带着他体温的冬袍披在斐雯丽的肩膀，“别反抗！虽然我知道以你的身体素质一点也不会觉得冷，但只有这个时候，拜托还是让身为哥哥的我做一些帅气的事吧！”
    听到他的话后，原本打算推辞的斐雯丽停止了动作。美丽的公主感受着衣袍中温暖的体温，嗅着领绒上墨水的香味，俏脸上泛出宜嗔宜喜的红霞。
    “我要离开了。”夏洛特轻轻说道，“姐姐告诉我，地底幽暗世界有一个名为阿尔薇拉之眼的神器，那个神器具有看清游离在大气中的魔能的奇迹之力。如果得到它，我就有可能将我那疯狂的想法实现。”
    斐雯丽娇躯轻轻一颤，红润的小脸变得煞白，她贝齿轻咬下唇，忍耐着没有回答。
    “下一站，我打算去幽暗地底。我是一个不尽责的哥哥与儿子，父亲与母亲那里，就拜托你与艾文照顾了。”
    忍耐着、忍耐着……到最后，满溢心间的难受终于宣泄而出。斐雯丽转过头看向松树林中的雪景，不想让身边的青年看到自己盈眶的泪花。
    “要、要去多久……”
    真是讨厌！即便如此忍耐、即便银牙暗咬，但声音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哭腔。
    “不知道……”夏洛特久违地将手覆盖在斐雯丽的发顶，温柔地抚摸着这个身高不亚自己的女孩儿发梢。
    这一次，最讨厌被当作小孩的公主殿下没有反抗，反而轻轻地、颤抖着将披着冬衣的火热娇躯靠拢了夏洛特的身体。
    薇薇安与洛丽塔两只萝莉善解人意地离开，寒风呼啸的雪地上，仅剩下这对关系复杂的兄妹。
    “毕竟是传说中暗影女王的神器，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找到它。”寒风呼啸，却压不过夏洛特那带着寂寥的声音，“也许几个月，也许……很多年。”
    “……你真是个毫无任何责任心的混蛋。”低着头的斐雯丽声音颤抖，“帝都沉没、帝国混乱，你却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抛开一切！”
    “是啊，从小时候起你应该就知道了，夏洛特.克莱德曼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毫无责任心、不遵守规则与秩序，仅仅为了一时的冲动与爽快就能做出各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夏洛特全盘接受了斐雯丽的指责，他满怀歉疚地说道。
    “一直以来对不起了啊，斐雯丽。桑托斯小镇也是、无尽回廊也是、琉森城也是，因为我的任性让你受到了伤害，真的很对不起啊！可我这一次仍然得任性地伤害你，我必须得完成我的狂想，那不仅是因为我的自私、也是为了获得能够守护你的力量！”
    “说这些话似乎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斐雯丽！”夏洛特犹豫着，将嘴唇轻轻贴上紧靠着自己的斐雯丽耳际的发梢，“请你一定要学会坚强，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去犯傻，不要因为心情难过而放松警惕。当正义与同情占据你的内心时，请牢记在地底深处的幽暗世界里，还有一个哥哥在担心着你。我不在身边时，请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温柔话语钻进耳朵、温热气息轻抚耳垂。斐雯丽精致干净的耳朵染上红色，她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温存，打从心底里怨恨着自己克莱德曼家族公主的身份。
    如果不是埃罗萨的公主的话，如果不是血脉相融的兄妹的话，是不是就能永永远远不分离了呢？
    日上中天时，分别之日来临。
    夏洛特拥抱劳伦斯与丽贝卡，在两人的叮嘱中告别。
    “你也是……”当轮到斐雯丽时，打定主意要坚强起来的公主微笑着送上祝福，“想要从暗影女王的神殿中抢夺神器，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我、我会在埃罗萨等你回来的！”
    夏洛特笑了，这一次他自然地拍了拍斐雯丽的脑袋，朝后指了指后方观景的红裙少女，“放心吧，又不是从她本人手中夺取，想必她手下的牧师还难不倒我呢！更何况，还有姐姐在呢。”
    斐雯丽诧异地看向静立寒风、如同蔷薇的希尔维亚，蔚蓝的双瞳中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真是羡慕！”温馨的告别被黛娜打断，有着萝莉体型的次席脸色阴沉，“居然能和主人一起旅行，可恶、可恶！为什么黛娜和姐姐就得管理那没有任何意思的冰风堡啊！”
    “抱歉，那可是身为次席大人的职责！”
    在两人相互斗嘴时，斐雯丽已走向了静立前方的希尔维亚。
    “那、那个……”即便算得上熟悉，但单独相处时，斐雯丽仍觉尴尬。她鼓足勇气向希尔维亚鞠躬，“请务必照顾好我的哥哥，拜托了，希尔维亚殿下！”
    希尔维亚冰湖般的双眸一转，她打量着眼前酷似自己的低头鞠躬的少女。
    微不可察的谓然叹息后，从樱唇中吐出的却是带着莫名敌意的话语。
    “你还是先关心好你自己吧。”希尔维亚转过身子，再无任何交谈的欲望。
    斐雯丽情绪低落的离开，寒风中，她没能听到被呼啸风声掩埋的话语。
    “我原以为我能永远将你视为一个陌生的过，但果然还是不行呢。我讨厌你哟，被万象钟爱与嫉妒的艾丽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