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王者是否孤高

    “说实话，是挺傻的。不，准确地说是愚蠢透顶！”夏洛特盯着佐伊那淡金色的瞳孔认真回答，“但我能理解你。那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者吧！”
    佐伊笑了。
    那笑容是孤独的朝圣者遇见同伴时的单纯喜悦，那是一种吾道不孤的安谧笑容。
    他说，“我想，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会在那段虚假的时空里告诉你这段心事了。”
    “那是因为你曾想帮助我重拾信心。”夏洛特犹豫片刻，回答道。
    “不，你错了！让人重拾信心有很多种方式。”佐伊认真地回答，“所以我想，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就已经意识到，你也许和我是同一种人。”
    夏洛特想了想，问道，“听上去知道邦妮的人不多？”
    “很少！”佐伊肯定地点头，“到现在为止，我恐怕就只剩下两个了。如果其中一个还能称之为人的话。”（暗指伊薇特）
    “那我深感荣幸！”夏洛特夸张地鞠躬。
    “是我深感喜悦！”佐伊同样作出优雅的躬礼。
    礼毕，身份不同的朝圣者相视而笑。
    “你知道吗，夏洛特。在我看来，你比你家哥哥要有趣多了，因为你比他更加真实。虽然就目前来看，他登上王座的机会要远大于你。”
    夏洛特露出惊愕的表情，但佐伊就好像没看到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隐隐能感觉到你在追逐些什么，虽然我并不见得认同！”他再次朝夏洛特伸出手，“但无论你想追逐什么，那过程又是如何艰难。我还是衷心地祝愿你，能够找寻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珍贵之物，并拥有一段足够美妙的旅途。”
    “谢谢你，佐伊。同样的祝福也送给你！”夏洛特握住了佐伊的手，“你打算离开了吗？”
    佐伊笑着点点头，“是啊，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虽然我也很想与你继续秉烛夜谈，但果然还是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在愉悦的畅谈中，还去忍受那如芒在背的冰蓝双瞳呢。”
    夏洛特愣了愣，他看到佐伊朝他眨了眨眼。
    “但愿你不会怪罪我的无礼之处，无论如何，我是衷心地欢喜着能有你这样的一个知己。”佐伊似乎话中有话，“也许有朝一日，我会向你请教该如何与一个冷冰冰的女子相处，但显然今天不是时候。”
    说罢，佐伊朝愣愣的夏洛特挥手作别。
    他的步伐似慢实快，很快，就在昏暗的地下世界中只剩下了一道隐约的黑影。
    他的声音带着飘渺，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黑影停步，“我问你，夏洛特。王者是否孤高？”
    夏洛特蹙眉凝思，他不知道佐伊像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但他最终决定遵从本心回答，“王者应当倾听万民的声音，所以，王者不应孤高！”
    黑影回过了头。
    不知是否是错觉，影影绰绰中，佐伊的表情十分复杂，看上去并不认可夏洛特的回答。
    但很快，一阵轻笑声远远传来，“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我们果然是同一类人呢，夏洛特……”
    夏洛特不言不语，看着佐伊的黑影化为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身后，远远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步伐不像以往那般坚决，但夏洛特却能猜出来者是谁。
    深潭上传来阵阵阴湿的风，夏洛特站在圆石前，那人站在夏洛特身后。因今夜之事不知如何开口的两人久久不语。
    良久，身后传来犹豫的声音。
    “刚刚……是佐伊？”
    沉默一旦打破，便觉得尴尬的气氛快要一扫而空。
    夏洛特觉得他必须以同样的态度面对这个不安的女孩，因此轻松地耸了耸肩，用石块打出一个水漂。
    “没错！是他！”
    身后，希尔维亚冰蓝双瞳的不安有所缓解，“他来找你干什么？”
    “我想不是他来找我，我们不过是恰好偶遇而已。”夏洛特回头，状若无事地笑道，“我和他打了一会水漂，聊了一些事情。虽然和他相处得挺开心的，但是水漂打得没他远这点倒是令我耿耿于怀。”
    但夏洛特没从希尔维亚的瞳中看到笑意。
    “我不觉得一个根源王者会恰好与你偶遇，然后浪费宝贵的时间与你畅谈。”希尔维亚走到圆石前，她的双瞳中不安消减、取而代之的却是警惕。
    “为什么不呢？一个顶尖传奇还能浪费珍贵的时间，陪着我到处旅行呢！”话一出口，夏洛特就为自己的语气后悔了。
    希尔维亚垂下了头。
    “抱歉！”夏洛特意识到自己又搞砸了，“我是说，我很抱歉！”
    希尔维亚摇了摇头，“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夏洛特尽量克制住内心的不快，但语气中仍然充满不耐，“他和我聊了些各自的梦想之类的，顺带祝福我拥有一个美妙的旅途！”
    “……还有吗？”希尔维亚的声音很小。
    “他还说他很开心能拥有我这样的朋友！”夏洛特快要按捺不住心底的不耐了。
    希尔维亚犹豫了片刻，“……还有呢？”
    “还有……！”夏洛特深深呼吸，避免自己把一切搞得糟糕透顶，“好吧！我承认他知道我和艾文的事情，他在火元素界偶遇埃德温，从那得知了我们的事，因此处于好奇……好吧！也许你说得没错，他也是真是刻意来找我的，但是他对我没有恶意！否则我早就被迫重置时空了。”
    “他现在对你没有恶意，不代表他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希尔维亚有些焦急，“等等，你刚刚提到了他在火元素界遇见了埃德温？是他主动提及的？”
    夏洛特明白希尔维亚的意思，他觉得有必要为再次相遇的好友辩驳两句，他一字一顿地回答，“是他无意提起的。”
    希尔维亚盯着夏洛特的冰蓝双瞳认真而忧虑，“你还是认为他把你视为至交好友？”
    “不然呢？”夏洛特第一次觉得希尔维亚管得有点太宽，“你觉得他在作秀？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希尔维亚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仍然要警惕他，现在是非常时刻，因为……”
    “凛冬将至！”夏洛特烦躁地打断了希尔维亚，“你说了很多遍了！为什么姐姐就不能信任我的判断呢？我觉得他是真心将我视为好友，而同样的，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因为……”希尔维亚犹豫良久，一贯的理智与新生的情感在她脑海中冲突。
    下一秒，她遵从理智、而非情感说出了自身的判断，“因为我觉得雄狮不会与群羊为友……”
    一瞬间，夏洛特深藏在心底的骄傲与自卑彻底爆发了！
    他将手中所有的石子一股脑儿甩向深潭，仍由石子发出凌乱的噗通声。
    “那我们呢？”夏洛特目光灼灼地问道，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就像受伤的兽类威胁的低哮，“你只是把你摆在高高在上的保护者的位置，对吗？！所以这就是我触及你的秘密时你慌张逃跑的原因对吗？！这就是你不愿对我敞开心扉的理由对吗！？而我！”
    他一字一顿地低吼道，“我却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对吗！？在你的心中，我们之间并不是平等的关系，对吗！？”
    微昂着头的希尔维亚双瞳微颤、唇角哆嗦，她感觉像是失声了般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黑暗中，希尔维亚那白皙无暇的脸蛋此刻却透出病态般的苍白。
    “抱、抱歉！我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我很抱歉……”
    夏洛特总算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傻事，他低下头，难过地转身逃离这片湖区。
    黑暗的深潭边，希尔维亚仿佛失去了灵魂的人偶般呆呆站在那处圆石边。良久，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微微弯着腰，蹙眉咬唇、露出心痛无比的难过表情。
    “希尔维亚啊，你……不懂人心！”
    她呢喃着，说出伊曼纽尔痛苦指责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