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荣耀与责任

    小镇在燃烧！
    红彤彤的光焰刺透夜幕下的世界，山坡上的众人恰似处于光暗的分界线。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明灭不定，有恐惧、有愤怒、有彷徨、有哀伤……那副在黑暗中泼洒而出的墨画，仿佛一曲最荒诞的默剧。
    暗的世界静谧，光的世界疯狂。从地狱中照出的火光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飞扬的灰烬似乎承载着逝者的魂灵，飘飘荡荡地顺着气流而上，却又最终无力地坠落在地。
    “该死的霍森特人！我的妈妈还在镇上！”
    沉默中，有男人爆发了。他冲出队伍，跌跌撞撞地想要返回小镇。此举引发了极大的骚乱，仿佛炸雷一般，那些勇敢地挑战军权的暴徒们想要脱离队伍，返回燃烧的家园。
    “站住！”
    在老板娘琳达想要阻止之前，夏洛特先冷冷地开口。
    无形的力场隔绝了暴徒们前进的道路，当先一名男子死劲地拍打坚不可摧的无形之墙，在意识到根本不可能凭借自身的力量脱困后，便如同暴怒的野兽般冲向了夏洛特。
    他一把抓住了夏洛特的衣领，弟子们与艾儿想要阻止，却被夏洛特伸手制住。
    法师用褚红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暴怒的男人，那神秘的魔眼中隐含哀伤。在他身后，那群被愤怒冲昏了大脑的男人们围成一团，虚弱的兔子们却将雄狮团团围困。
    “让开道路！法师！”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被扯住衣领的夏洛特没有被侵犯的愤怒，只有感同身受的伤感。
    他同样经历过生离死别，他能感受到男人的愤怒与哀伤。一如两年前，疯巫妖海伍德在临死前说的那句，‘能够在临死前教导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我的弟子夏洛特.克莱德曼’时，他也确实产生过玉石俱焚的莫大愤怒。
    “我在做什么！？睁开你那红色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的亲人正被那群恶魔屠杀，我要回去保护她！”
    夏洛特虽能理解他们的心理，但却不代表能继续忍受他的侵犯。他反手扣住男子的手腕，将他一拉一转彻底制住这个冲动的男子，这才冷冷喝道。
    “回去保护？！看看你吧，你近身战连个孱弱的法师都打不过，凭什么回去保护？”
    那人痛得浑身冷汗直冒，额上青筋暴露。但即便如此，仍梗着脖子大声吼道，“那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亲朋去死！你这冷血无情的法师！”
    夏洛特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男子。憋在心中的哀伤与愤怒无法克制，他紧走两步冲到男子身前，一把抓起他的短发提起。微湿的泥土覆在他那酒精味十足的糙脸，愤怒的脸上泪水与泥渣混杂，让他如同丧家的败犬般可悲。
    周围的男人想要上前，却被艾儿等人拦住去路，只能低声哀求法师的谅解。
    夏洛特没理他们，压抑在心底的哀伤如潮水般涌出。他抓着男人的头发，指了指自己。
    “好好看看我吧！混账！你口中这个冷血的男人两年前失去了他的老师！就在刚刚得到了他舅父去世的噩耗！你以为我不愤怒？你以为我不想保护亲人？你以为我心中不痛苦吗？！但那样又有什么作用，无谋的冲动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还是说你以为你是以前的我？拥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少自大了！你不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更加明白想要得到，首先必须得去忍耐！因为我亲手放弃了重新来过的机会，选择从高高在上的观测者、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三环战士的强劲力量让夏洛特能轻易提着衣领将男子提起，他抬头看着这个被他举在半空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尽管痛苦吧！尽情愤怒吧！忍耐它！将它藏在心里，让它慢慢发酵！然后好好活下去，在复仇之日到来前，让越发膨胀的愤怒成为你前进的动力！”
    这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
    法师同样在告诫自己，主动放弃陆斯恩灵魂的他不再拥有死亡重置的权能。从今往后，他已经失去了任性的权力，他像是所有人一样，永远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
    胜则生、败则亡！没有第二个选项！
    说罢，他将男子放在地上，用平静下隐含岩浆般热量的表情拍了拍男子脏乱的肩膀。这才回过神，大踏步走向老板娘琳达。
    在行走的过程中，夏洛特用手一抹脸颊，一张薄如蝉翼的精致面具被他揭下。取而代之的是那原本属于他的俊美面容，与那标志性的银色短发。
    夏洛特充耳不闻周围的惊呼，对老板娘说道。
    “听着，夫人！我没有时间跟你打哑谜，我知道你对我有颇多疑虑，但我说过，我们是天然的盟友！”
    夏洛特在琳达身前站定，他摊开手，露出手中冰风堡内环与王室的徽章，冷冷地道，“我不寄望于你能分辨徽章的真伪。但如果你们听说过五年前的水上都事件，就应该明白我是谁。”
    他右手握拳放于左胸，以崇高与荣耀的语气说道，“我是洛森特的晨光——丽贝卡.克莱德曼的子嗣，我身上流着凛冽的北境之血与苍茫的西国之髓！我是埃罗萨、洛森特与冰风堡之子！我是魔法之都的合法继承人！我是——”
    夏洛特真诚地说道，“我是——你们的同胞！”
    山坡上一片寂静。
    良久，不知是谁先带头跪倒在地，等琳达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她同样流着泪跪在了地上。
    “如果您真是丽贝卡殿下的血脉至亲的话，就请带领我们驱逐侵略者、重建我们的家园吧。”
    夏洛特看着这群失去家园的人们，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额外沉重。
    年轻时的丽贝卡在洛森特以聪慧与美貌而闻名，洛森特十分敬爱他们的公主，并以骄傲自豪地称呼她为‘洛森特的晨光’。
    但若说这么多年过去，丽贝卡能在人民的心中留下多大的威望自然是无稽之谈。夏洛特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将他视作救星，那并不是因为丽贝卡得到多少民心。而是在莱斯利家族彻底失败，王室成员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他们急需一个精神上的寄托。
    而这时候，曾经因水上都事件被传颂为英雄，拥有莱斯利家族血脉的夏洛特从天而降，自然让失去家园、不知前路何在的人们看到了一丝前方的曙光。
    夏洛特对于失去家园的他们而言是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正因为此，站在山坡上的法师才感觉到沉甸甸的担子就这么突然地压在了他的肩头。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如果莱斯利家族真的覆灭，那他在埃罗萨、冰风堡介入之前，就必须得背负着他们前进。
    享受到王室的荣光与权势，就必须负担起同样的责任！
    这或许就是王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