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葬礼与明天

    将孩子们的遗体一一整理好，夏洛特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空气简直就像被强力胶凝固般滞涩凝重，薇薇安与洛丽塔互相牵着手站在一边，低着头在为孩子们默哀。
    格林去了威尔那边，讨厌沉重气氛的艾儿化为了书籍原型。夏洛特独自想着心事，很想点上一根香烟。
    斯泰厄世界倒是有烟草这样的作物，夏洛特的异空间里便有。不过香烟的尼古丁会损害大脑的机制，考虑到自己毕竟是靠脑袋吃饭的法师，前世就算得上烟枪的夏洛特，今生倒是没去接触这种慢行毒品。
    等到他已经强大到足够抵挡尼古丁带来的危害时，却又根本不想去抽那种东西了。
    但现在他却怎么也忍不住了。他从异空间里取出一盒包装精致的香烟，那应该是好几年前冰风堡的海商进贡的货物。他撕开精美的包装，含了一根放在嘴里，右手打了个响指，熟练地将香烟点燃。
    深深吸上一口，然后就呛得眼泪直流。
    第一口香烟的味道真不怎么样，但夏洛特就像是想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一样，大口大口地抽着。他左手翻转着命运钱币，捏着烟、皱着眉，透过青色的烟雾看着威尔那边。
    那边似乎发生了些争执。
    不，这样说也不够妥当。所谓争执，应该是必须得双方共同作用才能生效的名词。可透过渺渺的青色烟雾，只能看到格林按着威尔的肩膀大声吼着什么。
    夏洛特预感到不对，他将香烟一扔，飞快地走了过去。
    他来得及时，几乎是刚到两人身边时，便看到威尔猛地将毫无准备的格林一推，然后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反手就准备插向自己的脖子。
    夏洛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大喊一声，拔剑就朝威尔的手腕一拍。啪地一声脆响，威尔捂着手腕，匕首掉落溶洞的岩石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
    “你疯了吗？！”被推开的格林复又冲上，将威尔推倒在地。
    薇薇安与洛丽塔跟着冲了过来，前者捂着嘴巴，后者也呆若木鸡。夏洛特刚刚下意识地出手救人，此刻却又只能立在原地，只是看着格林将威尔推倒在地。
    他发现自己毫无劝说的立场，或许他可以长篇大论地说上一些看似很有道理的心灵鸡汤，但那对当事人而言真的有用吗？
    行善之时，须得心存歉意。因为世上最最伤人的举动，莫过于对他人行善。
    夏洛特现在就深刻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威尔在他眼前哭得就像个懊悔的孩子，刚刚未能成功的自杀似乎让他更加痛苦，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只是不断向朝他怒吼的格林念叨。
    “我答应了莉娜要永远陪着她的，我不能撒谎……”
    格林被他念叨得烦了，愤怒地一拳打到他的脸上。
    “你这懦夫！”他怒吼，“你别忘了我为什么要参加灯塔！难道只有你家的孩子早夭了吗？你别忘了，我曾经也有过妻儿！”
    这还是夏洛特等人第一次听说，曾几何时，他们还以为格林是个单身汉呢。
    “你至少比我要好，你起码家里还有个母亲，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格林扯着威尔的皮甲，怒吼道，“你打算逃避吗？打算让你的母亲在饥饿与孤独中独自死去吗？你这懦夫！村里不止你一个人失去了孩子，算上莉娜，这儿总共有四十九个孩子永远失去了生命！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我们该做些什么！逃避是懦夫的行为，我们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那一拳，亦或是疯癫的老母亲、或是格林的独白与怒吼让威尔多少清醒过来，尽管他仍然悲观，但似乎不再一心求死，而是顺着格林的话考虑起未来。
    “可我们该怎么做？”威尔悲观地问，他的眼睛仍然缺乏光亮与生气，“曾经我们以为埃尔伯特陛下、或是你的泽纳斯将军能改变这一切，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可结果呢？没有改变，甚至变得更糟，我们连自己的家园、孩子都保护不了。”
    “你说得对！”格林重重地点头，然后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一把将自己皮甲上代表灯塔的标志割毁，“我们能力有限，对于这个像是大型垃圾桶一样的国家，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格林朝威尔伸出手，“但我们至少可以改变自己的家园，改变自己的山村。我……虽然很可耻，但我确实弄到了点钱，这次我回去就想办法把那些钱拿出来，离开这低劣玩笑一样的瓦尔卡姆长老议会国。我们可以用那些钱开垦田地、收拢孤儿、重建家园。不去管灯塔，也不去管什么圣洛伦索帝国。用自己的余生来弥补我们犯下的错误，如何？”
    威尔看着格林伸出的手，有所动摇。
    “如果你们想要收拢战乱的孤儿们的话，我这些年来多少还有些积蓄。”薇薇安突然也插口道，“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帮助你们重建家园。”
    “唔！”洛丽塔很是心痛地皱眉，“我也有一些积蓄……”
    “那真是一个大善举。”夏洛特也说，“哪怕这样的善举不见得能流芳百世，但它绝对不比过去的任何一场丰功伟绩来得平庸。”
    “要一起来吗？”格林再次问道，“威尔。”
    威尔带着像是苦涩、又像是得到救赎的复杂表情笑了，“说得我好想是个撒泼的孩子一样。我还能怎么说呢？格林。虽然我曾经以为你这家伙已经被灯塔腐蚀得变质了，但现在看起来，你还是那个热血的格林。”
    “你也还是那个满是责任感的威尔！”
    他们决定携手共进，在这偏远的山村里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更大的家园。
    夏洛特帮助他们将孩子们的尸首运回山村，这一次，悲伤的村民们没有无视夏洛特师徒，而是邀请他们一同参加了孩子们的葬礼。
    葬礼上，山林里的乌鸦绕着坟柩呱呱乱叫。他们像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亡灵，迎接新的同伴加入他们的队伍。
    等到正午时分，笼罩一天的阴云被难得的晴好太阳驱散，秋日正午暖和的阳光透过针叶林撒在坟地中，点亮空气中的微小尘埃，却又像是大海的磷光般将墓地照得斑驳闪亮起来。
    葬礼过后，夏洛特决定向村民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