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坦白

    他的笑容同样勾住了斐雯丽那内心深处的眷恋与温柔，公主再也无法板着脸，她交抱在胸前的双手自然放松，小声嘟囔了一句‘犯规’。
    夏洛特举起了双手，做出告饶的动作，他朝那两名被抓的影卫努了努嘴说，“这是影卫，也是我暂时的下属，是我派他们来找你的。”
    斐雯丽一愕，不明白自己怎么泄了行踪，但一下秒，夏洛特的话就让她瞪大了眼睛。
    “我要向你坦白！”
    “坦白！？”
    夏洛特无视南希警告的眼神，继续说道，“是的，坦白！坦白一切！”
    “一切是指？”
    “所有的一切！包括克莱德曼的真正先祖，包括我们三兄妹之间诅咒般的纠葛，包括如今我和艾文的理念冲突和争斗，还包括时空的魔匣与漩涡，我是陆斯恩、艾文也是陆斯恩，而你是艾丽妮转世的一切！全部的全部，我都向你坦白！”
    夏洛特每说一句，他原本微笑的神色就变得严肃一分。而与之相对的，斐雯丽的疑惑和恐慌就更甚一分。她觉得背着光从巷口走进来的夏洛特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像光芒中的一道黑色剪影，看上去更像梦境里模糊不清的碎片而不是什么真实存在的现实。
    但内心却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才是真实！
    夏洛特继续前进，而斐雯丽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步，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些什么，但却隐隐觉得，如果继续下去，她将永远回不到过去的生活。
    南希和凯思琳一左一右地拦在了夏洛特身前，夏洛特还是没有停步。他朝南希嘿然一笑，问，“两位或许不知道我经历过多少次轮回，继续下去，不仅是我和艾文，连斐雯丽都有危险。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你们真的认为我发疯了吗？”
    凯思琳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南希。这位千年传奇定定地看了夏洛特数秒，神色犹疑不定，趁着她迟疑的瞬间，夏洛特一把穿过了她们，冲到斐雯丽身前拉起了她的衣袖。
    “果然！”夏洛特看着那黑色的刺青，它们艳丽而神秘，带着致命诅咒顺着斐雯丽白皙的指尖往手臂蔓延，如今已经快到手肘的部分。
    斐雯丽下意识地一缩手，左手抱着肌肤细嫩的右肘，像是要掩饰什么般慌慌张张地将袖子拉下。
    拉到一半时，她红润的脸颊突然变得苍白，问，“你也能看到？”
    “那是命运刺青！”夏洛特严肃地点点头，“蔓延到心脏时，你必死无疑。斐雯丽，原本这个刺青的位置在哪？”
    “在手臂前端……咦！！！”
    斐雯丽下意识地回答，然后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又翻开袖口仔细查看命运刺青的位置，下意识地揉了揉眼，再看、再揉！
    “怎、怎么会这样！？明明刺青还在小臂前端的！”
    但现在，原本在小臂前端的刺青却快要蔓延到手肘，也就是说，在斐雯丽没注意到的时候，它就无声无息地蔓延了一大截。
    在北方战争中得到充足锻炼，原本以为能足够理智冷静的斐雯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蔚蓝的瞳孔在动摇，樱唇逐渐失去血色，哆嗦着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知道些什么？刺青蔓延的速度明明不快，可怎么会凭空涨了一截？”
    “因为你在明日凌晨已经死了两次。”
    “明天？凌晨？！”
    “是，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可我刚刚说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在过去的另外两个世界线里，你经历过两次死亡。”
    斐雯丽更加疑惑了，“……过去？”
    南希突然插了进来，她一把拉过斐雯丽的右手，但无论怎么看都无法看到那虚幻的刺青。可她不认为夏洛特在撒谎，这位千年传奇抬起头，再也没有以往那份带着温柔微笑的余裕。
    “你重置了时空？！”南希森然问道。
    “重置……时空？”斐雯丽更加难以理解了。
    “不，应该说是艾文重置了时空。”夏洛特严肃地摇了摇头，“斐雯丽被魔女杀死了，南希大人，她对斐雯丽而言是致命的威胁，继续下去，刺青将会蔓延到心脏，到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罢，夏洛特在几人的疑惑中将一切娓娓道来。从桑托斯小镇觉醒死亡重置权能开始，到无尽回廊中数次尝试，到琉森时期的斐雯丽之死，再到北方战争时他和艾文的死亡信息……关于陆斯恩、关于艾丽妮，关于艾文被陆斯恩所影响，关于他和艾文的争斗……全部的全部，夏洛特都一丝不漏地坦白。
    甚至包括夏洛特自己的推论和想法，关于无面者和梦境，所有的一切他都一一坦白！
    等到说完后，别说是当事人斐雯丽，就连见多识广的南希和凯思琳都目瞪口呆。
    小巷弄里一片静寂，远处传来广场上喧闹的声音，有吹笛人在演奏、庆祝节日的鼓声也在震动大气，唯有这片巷弄像是独立于世界的一块小小碎片，在喧嚣的银河中只是一颗荒凉的彗星，其上怪石嶙峋、岩壁突兀、没有生命、幽静而沉默。
    “这么说来我早胜过你啦？难怪你每次都能成功，原来你在作弊啊！”
    凯思琳幽幽的一声嘟囔将这独立于世的小小碎片拉回现实，如今，彗星回到了喧闹的银河，外界的鼓声、笛音、唢呐和喧哗全都回到了这个巷弄。
    可这趟虚幻的彗星之旅对斐雯丽而言却无比真实，哪怕回归现实，她却觉得世界已变得不同。
    表象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本质不同。比如巷弄里的积雪虽然纯白无瑕，但在她的眼中，积雪下覆盖的却不再是坚硬的泥土，而是在脉动的血肉。在巷弄那低矮的围墙后也不再是黑白色的石质房屋，而是一片被藤蔓般攀附的脉动血管覆盖的怪异建筑，扭曲而丑恶。
    总而言之，世界向她揭开了那朦胧、梦幻、美丽的面纱，露出的却是残酷、血腥、冷漠的血色世界。
    斐雯丽不得不把圣剑当作拐杖，才能对抗那由内而发的眩晕感。
    “斐雯丽！”
    夏洛特伸出手踏前一步，却被斐雯丽扬手阻止。
    她按了按额头，颤悠悠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夏洛特朝斐雯丽低头鞠躬，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斐雯丽！你和艾文都是我的至亲，我知道我有诸多借口，可以对你说陆斯恩复生后有可能出现多么恶劣的后果。但克莱尔骂醒了我，根本的事实却是，我无法做到为了拯救一方而放弃另一方，因为你们同样重要！所以，请和我一起阻止艾文吧！”
    出乎意料的，斐雯丽却笑了，笑得无比灿烂。她给了夏洛特一拳，“抬起头来！夏洛特，这可不是应该道歉的事！你应该自豪！我也应该向你道谢，当你对我坦白时，就意味着你不再把我当作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妹妹，而是和你志同道合的战友。”
    她的话就好似一汪清泉，汇入了夏洛特那因痛苦纠结而干涸的心房。他眼眶湿润了，抬起头，看到斐雯丽朝他伸出了手。
    那手洁白如玉，在这晚冬中散发柔和的光芒，曙光透过云层，射入夏洛特那昏暗的心房。
    “这一次轮到我来拯救你们了，一起努力吧！夏洛特！”
    夏洛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只手，温润的手掌上传来了力量，让夏洛特灵魂如同沐浴在雨水中恍然一新。
    他发誓，一字一顿地严肃发誓。
    “我夏洛特.克莱德曼在此立誓！不是对根源，而是对你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会找到解决命运刺青的方法，一定会亲手拯救你！”
    “嗯！”
    斐雯丽明媚地笑了，这时，阳光奇迹般地透过云层，射入这个巷弄，在积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位于光影中的斐雯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霞光。
    “我相信你！”
    这一年是第五纪元零六年三月十七日，有个少女全身心地信赖着她的哥哥和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