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半夜鸡叫（第一更）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上午。
    中国工农红军教导师在汀州城西的大校场举行万人审判大会，戒备森严的府城人流为之一空。
    城里城外的居民和周边十里八乡的乡亲，纷纷涌入了城西大校场，倾听二三十名家破人亡的受害者陈述自己的悲惨遭遇。
    “邱坑山脚下那二十亩梯田，明明是我起早贪黑，手把手用五年时间开垦出来的，可就是你段家，硬说我挖断了你们家的龙脉，然后强行把梯田给霸占了，我去段府理论，被暴打一顿，养了半年才能下地，为此家徒四壁，媳妇儿也跟人跑了......可怜我那老娘，一气之下归了天！”
    “我们这些做长工的，每天都是鸡叫起床，吃完早饭就下田干活，到下午日落才能回家。谁想你莫家竟然想出阴损的点子，半夜拿着蜡烛到鸡笼边然后学公鸡打鸣，结果那些公鸡听到鸡叫，又见到亮光就跟着叫起来，然后整个镇子的公鸡都在叫。可怜我们刚睡下不久，又得起床，拿着锄头下地干活，有时候要干两三个时辰天才亮。”
    “莫家虽然在时间上动手脚，但好歹给了钱，最可恶的是陈家，赖我们的工钱。我们这些工友，大字不识一个，怕陈家赖账，于是便在枕头边留下根木条记账，每做一天活，便在木条上刻一下。谁想到年底的时候，陈家叫家丁把所有木条都搜去放火烧掉，无凭无据，可怜我们白白做一年工。”
    “这三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财狼！我家幺妹抵债在段家当佣人，捡了段家少爷吃剩下扔猪槽里的半个米团，结果被管家发现带到段老爷面前，段老爷让人用香火活活戳瞎她一只眼睛。可怜我那幺妹，受不了这个屈辱，当晚就投井自尽，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
    刚开始人们还面带惊疑之色，无动于衷，但随着一个个饱含血泪的控诉，人们悚然变色，上万民众由怜悯同情，逐渐群情激愤，转变为对这三家恶霸地主的切齿痛恨。
    无数人想到自身的遭遇，情不自禁地流下哀伤的眼泪，很快便在周边将士和本地革命积极分子的带动下，举起双手大声呐喊，“打倒土豪劣绅”、“还我土地”等口号此起彼伏，人民群众的革命情绪被迅速激发出来。
    紧接着，被反动派杀得硕果仅存的两名本地籍共产党员愤然登台，宣读本地土豪劣绅的斑斑罪状，罗列出来的十五条罪状有根有据，铁证如山，引发成千上万人的强烈呼应。
    “杀了他！”
    “杀了他！”
    在震天的怒吼声中，教导师师长郑毅走上高台，对汀州府城三大土豪劣绅家中民愤最大的十六人，以及出自三大家族的汀州保安团团长、副团长、县长、副县长、财政科长、民政科长和警察局长等四十三人进行宣判。
    等案子审结，警卫团一营官兵立即将台下五花大绑的犯人悉数押到校场中央，就地实行枪决！
    最后，十余名警卫官兵搬来从三大豪强家中搜出的地契、高利贷契约、各种账本和高达数十万大洋的欠条，当着成千上万父老乡亲的面，点火烧毁，两名汀州本地籍共产党员根据党委会做出的决定，向父老乡亲们宣布三项重大决定：
    第一项决定：十日内，由各界民众推举一百名代表，与中国工农红军教导师党委成员一起，协商组建全新的长汀县革命政府。
    第二项决定：即日起，至明年年底，免去长汀县所有民众、商人、手工业者的一切税赋，废除所有苛捐杂税，没收三大豪强地主家里的土地再按人口比例，平均分配给受害民众和原有佃户。
    第三项决定：即日起，向全县所有村镇招收三千名新兵，凡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均可报名，体检合格者便可加入中国工农红军教导师，每名入伍青年发给五个大洋的安家费。
    三项决定一经宣布，顿时引发全场民众的强烈反响。
    无数艰辛度日、朝不保夕的乡亲禁不住泪流满面，抱头痛哭，更多的民众则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发出震天的欢呼。
    二三十名报仇雪恨的受害民众，情不自禁地高呼“共产党万岁”，立即获得周边民众和两千余官兵的热烈呼应，一时间欢呼如潮，掌声如雷，“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响彻闽西大地，直冲云霄。
    ……
    ……
    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中，端坐高台之上的郑毅和王虎臣相视而笑，为了今天这个盛会，两人可谓日夜难眠操碎了心。
    早在攻打汀州之前，郑毅、王虎臣、张尧和两个团政委就已经开始紧张进行策划，每一个策略，每一个行动步骤，都经过反复商量，仔细推敲，最后完稿的实施计划写满厚厚十五页纸。
    顺利占领汀州之后，赵景庭率二团建立周边防御，段煨率领三团维护城内秩序，同时看守俘虏和三大豪强和民党军政官员的宅院及亲属，又从师部和两个主力团中紧急抽调一百二十名政工干部，集中于教导师师部，进行系统的学习和培训。
    郑毅亲自讲述政治宣传的策略和快速赢得民心的手段，王虎臣则讲解分片包干和树立典型，副参谋长张尧率领三十人的政治调查队，寻找受害民众和隐蔽起来的本地党员，收集三大豪强和地主劣绅、反动官员的罪行，并从师部和特务连中抽调五十名官兵，脱去军装换上便服，隐没在人民群众之中刺探消息，辨别奸邪，引领民意，鼓舞民心。
    正是有了庞大而周密的实施计划，郑毅和他领导的教导师将士才能在短短三天时间里创造出“汀州奇迹”，迅速获得民心，为汀州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奠定了坚实基础。
    此刻的郑毅，肩负的重担前所未有，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更忙碌，当下需要他亲自进行处理的事情分别包括：
    上官咏领导的特遣队押送大批重要物资，正在赶来汀州的路上；
    赣州的杨池生再次派他的副官，陪同粤军统帅李济深派来的两名谈判代表，于昨日下午抵达于都；
    汀州的局面刚刚打开，革命政府的建立迫在眉睫，分田分地、开仓放粮、扶助孤寡、招收新兵、组建赤卫大队等等工作刻不容缓；
    毛委员和朱军长率领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再次占领井冈山下的遂川县城，即将向兴国和宁都挺进，昨晚以前委会名义发来的电报中，明确要求郑毅赶回宁都县城，召开前委会扩大会议，商讨根据地发展大计......
    一件件事情都等待着郑毅，但是在上官咏和特遣队押送的物资到来之前，郑毅根本就无法脱身前往宁都，好在驻扎瑞金的黄兴国第五团兵强马壮，不用担心汀州和后方根据地之间的联系中断。
    瑞金民众似乎习惯了城头变换大王旗的日子，逐渐接受了共产党军队的驻扎，对教导师驻扎部队的严明军纪和秋毫无犯赞誉颇多。
    兼之当前围绕赣南根据地的几路围剿刚刚结束，周边两百里内没有任何威胁，教导师的政工人员能够在瑞金等地从容不迫地展开政治宣传和动员工作，等候赣省省委派来人员，建立起红色政权。
    审判大会结束后，兴奋的民众仍未舍得离去，成百上千的民众绕过校场中间的血泊和尸体，纷纷涌到高台之下，热情地询问分田分地的细则和开仓放粮的时间，整个大校场就跟过年摆庙会一样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