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沉默的世界

    萧寒的右臂几乎已经不能用任何言语形容。原本看起来有些强健的肌肉此时已经全部碎裂，外层的皮肤几乎已经完全炸碎，透过肌肉被撕扯开的缝隙甚至能够看到萧寒带着青筋的白骨。这就是所谓的战士。萧寒在那一刻，用自己的生命，或者说用自己的右手为赌注迎上慕容龙的这一击。如果他承受不住，那么他在那一刻只有暴毙的结局。但是好在，他承受住了，只不过让自己也身受重伤。
    “王！”看到慕容龙被极击垮，周围慕容家族的战士们纷纷怒吼着，跃跃欲试，企图杀向此时战斗力大打折扣的灰发少年。但是这也仅仅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一旦他们出手，萧寒身后的章佳楠和布莱恩·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所谓兵败如山倒，他们最大的领袖已经被萧寒击败，少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完成了一次看似不可能的逆转。
    “你们…都退下…”慕容龙嘴里时不时溢出鲜血，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竭尽全力地命令道。
    看着自己的王如此悲惨的样子，所有慕容家族的战士们都沉默了。他们曾经宣誓，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背叛慕容家族，都要时刻遵从慕容龙的命令。但是，在这一刻，他们突然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无力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浴血奋战而无能为力，毕竟只有王能够应对灰发少年的实力。王落败了，他们本可以带着慕容家族最后的荣耀和对方进行破釜沉舟的战斗，但是为了他们，慕容龙放下了自己的骄傲，用已经尘封了十五年的秘密换来自己家族的苟延残喘。
    虽然不情愿，但是他们依然尊重慕容龙的决定。
    “爸爸…”慕容天眼神空洞，不敢相信刚刚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有朝一日会败在别人的手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骄傲的父亲会在这一刻放下尊严，为了自己和敌人讨价还价。
    萧寒身后的章佳楠和扬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此时的心跳几乎比萧寒更加激烈。如果是他们，他们绝不会再那一刻和慕容龙对拳，要知道，在慕容龙竭尽全力的情况，稍不注意很有可能就会被那一拳直接打死或者直接打得失去战斗力，完全不可能和萧寒一样在自己右半边身体完全失去作用的情况依靠左臂的力量完成华丽的逆转。说到底，这就是萧寒，这就是他的决定。那一刻，他就是世界上最强的战士，没有之一。即便是章佳楠或是扬，他们都是骄傲的战士，但是他们都自愧不如。
    “我可以考虑。”尽管右手手臂已经完全炸裂，如同一根麻绳一样软绵绵地下垂着，时不时往地上滴着鲜血，但是萧寒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冷酷。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体所遭受的痛苦一般。这也要感谢倒在一边的慕容天。在那个昏暗的房间，他让萧寒经历了自己从未经历过的痛苦。相比那种来自心底的煎熬，这种肉体的痛苦不值一提。说着萧寒走到躺在地面上的慕容龙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曾经骄傲无比的战士，一字一顿地命令道：“说。”
    这大概是萧寒十五年来最接近真相的一次了。这一次，萧寒对于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渴望。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当能够触及真相的那一刻到来时，萧寒内心依旧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咳咳…十五年前…慕容家族其实就已经开始研究第三类计划了…但是在那个时候，很多国家的政府或是领导人都坚决不允许有任何非官方的组织研究这个东西…慕容家族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有一天，你的父亲…萧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慕容家族在研究这个东西的消息…为了防止我们制造第三类人破坏人类创造的世界秩序…你父亲竭尽全力组织我们…一度将我们慕容家族推到悬崖边…当时，我们进行了所有我们能够使用的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不过你的父亲对于我们的威胁并不在意…依旧在想方设法针对我们…事情越闹越大…很多帝都大家族的人都对我们知道第三类计划的事情略知一二…但是我们给了他们很多好处，让他们封锁了消息…但是你的父亲并不在其中…后来…眼看着事情即将暴露在联合调查团的眼皮下…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慕容龙说着，嘴角时不时溢出鲜血。萧寒的那一击已经让他的心脏产生了永久性的重创，同时也直接影响到了他体内第三类基因的活性。换句话说，现在慕容龙已经没有办法通过自身的自愈能力修复自己的身体。并且根据他现在的伤势，他的寿命也很快会走到终点。
    “什么决定…”萧寒静静地听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我们将所有第三类研究的器材和资料…全部移动到了萧家旗下的房产地…然后在你父亲之前向联合调查团以及国际安保组进行检举…这样一来…研究第三类计划的就不是我们了…而是你们萧家…”慕容龙说着，表情由刚才的痛苦逐渐变得安详。这件事情已经在黑暗中沉睡了十五年之久，如今终于让该知道这件事的人知道了。本来慕容龙在告知萧寒这件事之后应该会产生很多复杂的情感，但是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停留在了十五年的片段。或许是他知道自己的寿命已经不多了，即便让萧寒知道也无所谓了，只要对方能够放过剩余的慕容家族的成员一条生路，对方一气之下将自己杀死也值得了。
    “然后呢？那帮家伙就开始对我们进行扫荡了？”萧寒没有表现出在场人想象中的暴怒，而是变得非同一般的冷酷。此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即便是强大的慕容龙，也对萧寒此时散发的气息感到一股极度深寒。
    “对，我们抹除了我们家族所有第三类计划的资料…全部移动到了萧家那里…国家对此也很重视…立刻下令联合调查团将萧家除名…除了逃到鬼龙的你还有你的哥哥…萧家其他人都应该在监狱里…或者已经被杀死了…”慕容龙眯着眼说道。此刻他几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依靠自己最后的意思力气试图将最后的真相告诉萧寒，“并且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国际安保组下令所有帝都家族都必须时刻保守这个秘密…一旦将秘密泄露出去…就会面临和萧家一样的下场…”
    “我的父母呢？”慕容龙说到现在，萧寒问出了自己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只是被关到监狱里的话，凭借萧寒现在的力量完全可以将他们救出来，然后远走高飞。虽然他自己很清楚，他们大概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但是难得升起的希望无疑让萧寒看到了曙光。
    但是往往，希望越大，绝望越大。
    “你的父母…被我杀死了…”慕容龙说着，眼睛几乎已经完全闭上了，“在章佳楠押运你父母前往监狱的路上…为了防止慕容家族的消息泄露…我亲自前往将你的父母杀死了…”慕容龙说着，眼角竟留下一道晶莹的泪光。一滴泪水沿着他苍老且粗糙的皮肤流下，和地面上他身体中渗出的血水融为一体。没有人知道这一滴泪代表什么，或许是代表着他对萧寒的歉意，又或是代表自己对当初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的后悔。
    “对不起…萧寒…”慕容龙最后憋出了几个字。
    萧寒抬起头，闭上眼，冷风无情地打在他的面容上，就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肌肤，同时也在不断折磨着他的内心。跟随着慕容龙的流泪，萧寒的眼角也溢出一滴血泪。没错，是血泪。鲜血的流速已经撑破了他眼球内的毛细血管，血液混合着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无情地打落到他脚下奄奄一息的慕容龙的身体上。萧寒是不幸的，本应该成为和慕容天一样飞扬跋扈大少的他成为了一名孤儿。但是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在此之后，亲手帮自己的父母报了仇，手刃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寒此刻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也没有对慕容龙说出任何话。只是单纯地仰着头，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思考着一些胡乱的东西。
    十五年了，这十五年的真相，终于在今天出现在了萧寒的面前。
    沉默的不仅是萧寒，还有周围围观着的所有人，还有整个世界。现在，除了风声，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声响。萧寒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埋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晨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