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城

    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有些却并非如此。
    走入城内的李林用心的打量着城市内的建筑，同时暗暗皱起了眉头。单从外形和材料上来看，整个建筑的样式与风格，似乎和千年前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硬要说的，那么反而更象是去掉了千年前的建筑精华，仅仅留下了不必要的废品般的建筑方式。在地球上时，李林就非常奇怪既然古埃及人可以在不依靠那个名叫“吊车”的魔法工具的条件下，仅仅用双手和简陋的木头都可以建筑那么高大的金字塔，为什么到了现代，人类却反而退步到了只能够依靠那些魔法装置才可以盖起一座高楼的程度。现在在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之后，李林终于有些理解了。
    看来所谓的一代不如一代，并非没有它的道理。而同样的，所谓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倒也未必能够全信。
    不过，以李林身为大魔法师的眼光，他也很快就发现了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在李林所在的年代，建筑这些城墙以及房屋，都是交由魔法去处理。无论是多么厚重的石块，多么粗壮的树木，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被魔法师按照心意修整成他们需要的形状和类型。利用魔法的力量所建造的房屋，自然美观大方，而且坚固耐用。但是眼下的这些建筑，非但没有一丝魔法的痕迹，甚至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其中有人工打磨过的痕迹。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过了一千年，这个世界依旧没有什么进步的原因吧。
    或许那个世界也是同样的原因也说不定。
    街上的行人非常多，或许是因为边境城市的缘故，象李林这样，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倒也并不少见。但是，即便如此，李林和安洁拉还是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毕竟，只要安洁拉不开口说话，她那足以和天使比拟的圣洁与可爱很难不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但是只要她一开口，李林之外的人只需要五秒种就会感觉到，自己其实是在和地狱最深处的可怕主宰聊天。
    而李林出众的气质，以及他的穿着，也分外引人关注。自从察觉到在那个世界，自己无法依靠龙血与精灵泉水“走捷径”来让自己的身体变的强壮之后，李林只好开始选择锻炼身体的道路。虽然他并没有成为肌肉男的目标，但是在经过多年坚持不懈的锻炼之后，李林已经拥有了一幅好身板和匀称的体形。而且，李林身材很高，即便走在这些人群当中，也让他显的有些鹤立鸡群。
    “我们去那里坐坐。”
    太过的注目，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李林早就察觉到了那些在暗巷中，盯视着自己的目光。以及身边安洁拉的跃跃欲试，身为她的主人，李林非常清楚，对于送上门来的家伙，安洁拉下手是从来不会留情的。而现在，他还不想招惹出太多的事端，毕竟，时代已经变迁，很多东西，李林还需要重新去适应。
    而且，李林也发现了一些小小的不协调。
    他们两个人在城里转了这么久，却只看见了一座正义之神的神殿，对于李林来说，这是一个很反常的迹象。
    在千年之前，即便不是在魔法帝国，整个大陆的每一座城市内，都拥有好几座，甚至十几个神殿。人们各取所需，信奉自己需要的神明。当然，身为一个不需要信奉神明的法师，李林自己对于这些宗教信仰方面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冒，但是他也很清楚，众神之间的这种微妙平衡是非常重要的。即便现在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对于永生的神灵而言，也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水花而已。而他们之间，即便彼此厌恶，也会遵循一定的规则行事。
    “打一个很简单的比方，这个世界是一具身躯，那么众神就是这个身躯各个器官。”
    李林坐在酒吧深处靠近安静角落的桌子上，对正在好奇摆弄着木头酒杯的安洁拉说道。
    “无论他们的性质是好是坏，他们都必须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才能够维持这个身体的正常运做。”
    而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则更象是心脏或者大脑一家独大，把肝脏脾肾全部切掉了似的。
    “那么，按照master的说法，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有神明啊。”
    安洁拉似乎对神明并不是十分关心。
    “那么，你们的世界又如何呢？既然有你这样的吸血种，那么想必也会有神明存在吧。”
    “那种甚至连狗粪都不如的东西，妾身认为在地球上是没有的。”
    “你怎么知道？”
    面对安洁拉近乎坚定不移的回答，李林有些诧异。他在那个世界仅仅只待了十八年，光是学习那些看起来精妙绝伦的魔法知识就已经耗尽了李林的时间和精力，所以他实在没有时间和空闲去查询关于神明的事情。不过，按照李林的经验，既然那个名为地球的世界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那么有着神明这一点也不足为怪吧。不过，现在看安洁拉的样子，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而面对李林的询问，安洁拉皱起了眉头，不过，她还是很快回答道。
    “妾身啊，以前为了追寻神明的足迹，曾经屠杀了一座城市的人呢。”
    “……………………”
    “将教堂变成了坟场，在十字架上涂抹鲜血与尸体的残骸，描述着渎神的话语，散布瘟疫将整座城市变成了疯狂的地狱。但是呢，即便妾身做到了这种程度，不要说是神迹了，甚至连惩罚妾身的天罚都看不到。”
    明明说着将邪恶发挥到了极点的事迹，但是眼前的女孩，面上的表情却是充满了落寂与无奈，仿佛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那么，在妾身杀戮这些人类的时候，他们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面对安洁拉的询问，李林倒是表示同意。神明之所以存在，正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子民。既然被信仰着，那么自然要有所表示。正如同他们在之前见到的曙光女神的信徒与巫妖之间的战斗一样。安洁拉所做的，如果放在这个世界，早已经足够成为神明们关注的对象。但是，她本人却说一点回音都没有，那么，不是那个世界的神是一个无比残酷的种类，就是那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了。
    不过……………
    “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也要见到神呢？”
    李林注视着安洁拉，提出了疑问，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吸血鬼怕光，怕十字架，这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虽然对安洁拉并不适用，不过李林做为一个曾经在魔法与神明世界中生活过的人，自然而然的首先就从“这些东西是存在的”这个方面去理解，那么得出的答案自然也非常简单。就好象亡灵与圣光的关系一样，李林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巫妖会愚蠢的去寻找光明之神，那明显是在找死。
    而安洁拉所做的，就是这样找死的举动。
    “妾身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安洁拉撇了撇小嘴，叹了口气。
    “不过看起来，妾身是得不到这个答案了。”
    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李林离开了酒馆，手上仅有的那几枚从冒险者们的尸体上搜来的银币并不足够让李林拿来挥霍。幸运的是，在离开之前，李林也借助自己的力量，从地球上带了一些宝石。虽然由于位面穿越时的消耗，使它们当中的魔力已经完全清空，但是这并不妨碍它们作为贵重品所应有的价值。虽然这个世界对于李林来说，已经变的非常陌生。但是因为借助魔法读取了那个可怜的剑士记忆的缘故，使得李林对于“目前”这个世界的生活常识，还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一家宝石商店内，李林将那些已经没有了魔力，但是至少看起来依旧夺目的宝石换成了金币，但是在那之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们好，尊敬的客人。”
    老人似乎很难得会接待象李林这样的客人，当他看见这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自己的店铺时，已经有些老眼昏花的老人甚至呆愣了一下，这才急忙冲两人打了声招呼。当然，他并不会象其他的商店活计那样，热情的推销自己的商品，或者对自己的客人进行热烈的迎接。而李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了安洁拉一眼，此刻的她正装出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所来的是什么地方，只是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尊敬的客人，您………”
    李林用手势制止了老者的说话，而在他的示意下，老人跟着他走进了后面的房间。这并不奇怪，毕竟，这不是门普通的生意。
    “尊敬的客人，首先，请允许我对您所遭遇到的不幸表示同情。”
    老人缓缓的打开了话匣。
    “无论您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老罗林都会用心的为您服务，现在，请告诉我，您需要老罗林为您做些什么？”
    “我需要一口棺材。”
    李林的表情恰到好处的严肃，他有意无意的望了一眼外面的房间，接着专注的望向眼前的老人。而那锐利的眼神，险些使老人迷失在那黑色的眼眸中。他甚至不得不低下头去，以逃避这可怕的注视。
    他一定是个佣兵。
    老人想到。
    只有那种人，才会流露出这样坚毅的眼神。
    但是李林的下一句话，却让老人不得不抬起头来。
    “这是为了外面那位小姐准备的。”
    “这………尊敬的客人…………您……………”
    “这是一个秘密。”
    李林轻轻竖起一根手指，压下了老人惊讶的话语。
    “那个孩子身患了一种绝症，已经活不了多久，无论是谁都无法拯救她的生命。她的父母已经为此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但是，她却依然无法恢复原状。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我和她的父母只希望，她能够在陷入永远的安眠时，能够得到她从未得到过的宁静。”
    “哦…………这………这……………”
    被李林所描述的话语所震惊，老人几乎说不出什么流畅的话语。
    “我这次带她到这里来，正是希望借助你的手艺，来为这个孩子合体制作一个适合她沉睡的柔软床铺，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闪电与雷鸣，都无法惊扰这个孩子的永眠。”说道这里，李林停顿了一下，专注的望着眼前的老人，他已经为这个悲伤的故事感动，这已经足够了。
    “我希望你能够体谅我和她父母的心情，老先生。”
    李林不自觉的活动了下手指。
    “那孩子并不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自己的头上，我们一直对她说，她会好起来的。而现在，我们只能够无奈的等待和观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孩子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也再也不会睁开她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睛。而在那之前，我们只希望她能够带着平静与希望走完这人生最后的旅程，而不是怀着对死亡的恐惧与悲伤。”
    “哦……哦……这，这是当然的，尊敬的客人。”
    面对李林的说话，老人的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他强迫自己没有流出眼泪，而是很快站起了身来。对李林做出了保证。
    “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满足您的要求。”
    一切顺利。
    走出死气沉沉的棺材铺，李林可以轻易感受到身后的老店主投来的悲伤与怜悯的目光。
    “master，您的巧言善语足以比拟地狱的魔鬼了。”
    安洁拉此刻的面上也再没有了之前在店中的天真与无邪，取而代之的，则是有些得意的狡猾。
    “对于魔法师而言，这并没有什么。”
    李林轻轻拍了一下安洁拉的头。
    他望着眼前的城市，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凝重。
    “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