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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辞也学着他托脸沉思,说道:“我师娘是江南人,我也想去江南看看,最好能把师娘也接过去,她还挺想回去的。但我没你那么好运气,我是去不了了。”
    谢如琢也觉遗憾,沮丧了一会又眼睛一亮,激动道:“藩王可以有自己的护卫指挥使司,我可以再求求父皇,或者去求皇长兄,他很好说话的,我就藩的年纪小,想调个人过去并不过分。这样我就可以把你调到江南去!”他怕沈辞不同意,又小心翼翼戳他胳膊,“就是你大概更没有机会当大将军了,只能在王府陪着我。”
    木柴在火中烧出噼啪声响,今夜无星也无月,但沈辞却时常恍惚地能在谢如琢眼底看见夏日晴空的繁星,他轻轻一点头:“等过几年我在军中领职后吧。”
    谢如琢一高兴就要扑沈辞身上去,笑道:“那你就是答应啦?你愿意跟我去江南?”
    沈辞面上嫌弃地推开他,嘴角却偷偷上扬,道:“你连骑马都不会,又这么不受宠,也只有我愿意去保护你了吧?”
    “是啊,哥哥你最好了。”此等好事值得纪念,谢如琢又奖励自己吃了两块肉,“我就先去江南等你啦,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桃花。”
    那一夜的他们未想过明日如何,却已想好了几年后的时光。
    彼时的他们也许是十七岁了,远离了这些讨厌的人,浮名俗物皆过眼,醉倒江南烟雨中。
    一生就这般度过。
    那只兔子最后大半都进了谢如琢的肚子,他打着饱嗝,蜷在沈辞身旁打瞌睡,左手挠挠右手,右手又挠挠左手,嘟囔道:“怎么秋天了还有蚊子……”
    沈辞掀开他的袖子,有蚊子包,也有不少不知道是什么的虫子咬出来的,无言以对,道:“哪有这么多虫?”
    谢如琢委屈地吸吸鼻子,嫩白的皮肤上难受死了,觑一眼沈辞的手,噘嘴道:“为什么只咬我,不去咬你呢?”
    沈辞好笑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看谢如琢实在可怜,沈辞只得往他手上吹凉气,再替他揉几下,渐渐地,谢如琢不那么难受了,头一歪倒在沈辞肩上彻底呼呼大睡起来。
    沈辞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脱下外袍盖住他,靠着大青石坐了一夜。
    第二日没等他们自己出去,三大营的士兵就找过来了,看来丢了个皇子还是很值得大张旗鼓一番的。
    因出了阉党余孽叛乱,谢塘没了继续玩的兴致,午后便匆匆折返回京了,谢如琢只来得及和沈辞告了个别,再次畅谈了一番几年后共游江南的美好愿景,和来时一样,一蹦三跳地离去。
    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也没留个什么信物给沈辞,就这么空口无凭地瞎说一气,沈辞不会觉得他是个骗子吧?
    但再一思量,他又笑着想,反正都说好了嘛,骗人是小狗。
    一年后,五皇子离京就藩,路遇山洪,未到封地便殁了。
    同年,宫人告发宁妃与溪山总兵吴显荣有私,帝大怒,将宁妃与六皇子幽闭冷宫,无诏不得出。
    沈辞从裴云景那里听到的消息,裴云景说,可惜了,六皇子才十二岁,这辈子就废了,冷宫这地方待不了几年的,之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天是沈澈第一次看见沈辞这孩子居然也会哭。
    还脑子不清醒了,非说要去坪都找六殿下。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沈澈不明白这才相处了多久,怎么就相处出生死之交的感情来了,“唉,看开点吧,这就是他的命。”
    沈辞红着眼睛,嗓子嘶哑:“他说过的,要在江南等我……他怎么可以骗我……”
    那个傻子什么都不会,被虫子咬了就委屈得好像要哭鼻子,在冷宫要怎么办?
    他笑起来那么惹人疼,以后再也不能那样笑了吧?
    沈辞再也没有遇见过一个人要他不用在意那些话,于是他学着和当年那个人一样不去在意,学着把自己带刺的棱角磨平一点,偶尔也要学着隐忍。
    天各一方的他们终究都长大了。
    十七岁的他们也终究离江南越来越远,远到成为了一个不再回忆的旧梦。
    第20章 物是人非(倒v开始)
    曾经在分别的六年里, 旧年往事温暖如那夜燃起的火堆,还有烤兔子的香味入梦来, 而今他们并肩站在新都高耸的角楼上,再忆时却已如瑟瑟秋风般清寒,凉意彻骨。
    谢如琢短促地嗤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一件荒唐又可笑的事,沈辞问他还记不记得初见时说的第一句话,他不想直白地告诉沈辞, 他早就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原来曾是那样一个人,陌生到他自己都心惊。
    角楼上的风更大了,谢如琢伸出冻青的手,指向远方虚空,问道:“沈将军,你看到了什么?”
    沈辞望过去, 乐州和他记忆里一样, 秋日的天空高阔沉阴, 飞鸟早已南迁,只有浅灰色的云缓慢移动,城中街坊鳞次栉比, 车如流水马如龙, 他回道:“陛下的山河,天地,行人, 街巷。”
    风吹乱了谢如琢半束的黑发, 他摇头,瘦白的手指轻抚刷了新漆的栏杆,道:“可是朕看到的是, 河山残破,故都不见,无人共忧。”
    沈辞阖目轻叹,嗓子有些许发涩:“这些不只是陛下一个人的责任……”
    “你错了,这就是朕一个人的责任。”谢如琢淡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沈将军应当也看过史书,一州一县之安危系于地方长官一身,富庶安乐,史书赞颂他们爱民如子,民不聊生,史书骂他们昏庸无能。这一州一县就是他们的责任,史官写的只有他们,后世想看的也只有他们。一国之兴亡就系于君主一身,不管有多少天灾人祸的借口,史官写的,后世看的,依然是这位君主所拥有的功过得失。这一国就是君主一个人的责任。从朕被推上龙椅的那一刻开始,朕这辈子就和大虞的兴衰荣辱捆在了一起,死后也要跟着朕一同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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