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四日·绝剑

    林枫亭说的本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林悠闲无话可说。
    当初父母给他取名悠闲，可不是让他真的能一生悠闲，有多大的权力，多高的地位，多强的实力，就会承担多大的责任，这是全世界都通用的道理，放在林族内部一样适用，林族本部与世无争，无忧无虑，但从本部分裂出去的旁支却没有一支混的差的，各大分支虽然几乎不怎么跟本部联系，但毕竟相互之间有因果存在，同出一脉，真有事的话林族也不可能真的冷眼旁观，如何让本部不问世事的情况下保证旁支的繁华昌盛，这是数百年来考验每一代林族族长的难题，考验的是处世智慧，同样也在考研震世的实力。
    身为族长，如何敢忘忧？
    权力，本就是最大的是非。
    “妹妹那边...”
    林悠闲看着林枫亭，欲言又止，这确实是一个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性的年轻人，即便在说一些敏感事情的时候，依然平和轻柔的犹如一片清水，不起涟漪。
    “女孩子嘛，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站在台前？平平稳稳一辈子最好了。”
    林枫亭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笑道：“如果事情没有变化的话，本来我是准备给你找个老婆的，比你小两岁，再过几年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未必就比轮回宫的那位差了，你若回中洲，没准就是一段佳话。可惜呀，被李天澜那小子先得手了。”
    林悠闲哭笑不得，无奈道：“您说的是王月瞳吧？上次您去中洲之前好像给我看过她的照片，确实挺可惜的。”
    “是不是羡慕的不得了？后悔了没有啊？”
    林枫亭眼神柔和，他身体极为放松的靠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悔的我肠子都青了。”
    林悠闲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虽然在说着后悔和可惜，但这位林族少主眼神中却满是真诚。
    他的笑容缓缓收敛，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迟疑了下，才轻声道：“不过天澜并非是我，就算王月瞳出现在他身边，真的能影响大局吗？换句话说...王月瞳最后真的能留在天澜身边吗？”
    “你想说什么？”
    林枫亭语气平缓。
    “我是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干涉一下...也许王伯伯...”
    林悠闲语气谨慎，含糊道。
    “不能。”
    林枫亭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林族不问世事，这件事情，牵扯的太深了，如何干涉？让天澜入林族吗？且不说我们愿不愿意，就算他自己，恐怕也是会拒绝的。”
    林悠闲沉默不语，怔怔出神。
    “我们欠李氏一剑，如果这次能够找到阴影撕裂的线索的话，我会将阴影撕裂和天罚一起交给天澜了结因果，其他的，就看他自己了。”
    林枫亭语气平静而坚决的开口道。
    林悠闲深深的看了一眼父亲，点点头，脑海中却想到了很多年以前。
    李氏覆灭的那一年，他还是懵懂幼儿，早已记不清当年父亲得知这个消息时候的态度，不过似乎从那一年开始，林族就开始暗中追寻阴影撕裂的消息，黑暗世界的十二凶兵何等重要？那是无敌境的力量，全力开火相当于无敌境高手的全力一击，如此凶器，可谓事关国运的重宝，是黑暗世界中最大的威慑性力量之一，十一把凶兵都已经有明确归属，林族不想入世参与纷争，只能去追查那把失踪了的阴影撕裂的下落。
    林悠闲十三岁那年开始一点一点的接触林族的秘密事务，同样也是那一年，在父子间的闲谈中，林枫亭似有意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无论如何，先祖留下的基业和光辉都不能白白消失。”
    那时的林悠闲还小，但却也通过这句话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林悠闲十八岁正式踏入燃火境，那一年，林族无意中得到了有关于阴影撕裂的消息，几大旁支亲自出手，但最终证实消息并非真实，林族不曾得到那把凶兵，可那一年，林枫亭对林悠闲和他的妹妹林初雪却正式做出了安排。
    先祖的基业和光辉不能白白消失。
    既然李氏覆灭，那么林悠闲则当在林族中分裂出去，重回中洲，重立轩辕台。
    而林族今后的事务将由林初雪负担起来。
    几年的时间过去，阴影撕裂鸟无音讯，已经接近二十四岁的林悠闲却在几个月前正式踏入惊雷境。
    他没有风雷双脉，没有天王心，没有玲珑骨，但真实战力却不亚于任何一位年轻天骄。
    几个月前林枫亭带着女儿重游中洲，看似是旅行，但十多年没跟北海王氏联系的他突然跟王天纵联系，本就是大有深意。
    那个时候他确实是想要撮合林悠闲和王月瞳的姻缘的，林族和北海王氏是世交，林族先祖创立了昆仑轩辕台，当时就得到了北海王氏先祖的大力支持，而后来林族离开中洲，将轩辕台的最高权力传给了徒弟李氏，数百年来，李氏一直都是北海王氏最亲密的战友。
    如今李氏虽灭，但林族和北海王氏往日的情分却还依旧存在，况且林族如果算上各大旁支的话，其实力就算北海王氏也要重视。
    有林枫亭在，林悠闲一旦重回中洲建立轩辕台，北海王氏最起码也不会反对什么，如果在让林悠闲跟王月瞳结婚的话，王天纵甚至还会给予一些支持。
    林枫亭之前去中洲，就是想试探一下王天纵的态度。
    这也是林枫亭多年来的追求和执念，中洲轩辕台，战神家族的荣耀属于李氏，同样也属于林族，李氏如果覆灭，林族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林枫亭宁愿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从本部分裂出去也要让轩辕台重现中洲，足以说明他的决心。
    只不过还没等他跟王天纵说起这个话题，李天澜和轮回宫便出现了。
    李氏后继有人，如此情况下，林枫亭自然不想让儿子在继续淌中洲这浑水，飘飘然的直接退了出来，林悠闲的事情他更是提都没提。
    想必现在王天纵都还在莫名其妙他去中洲到底想做什么。
    林枫亭突然笑了笑，缓缓道：“李氏和林族同出一脉，日后等你们都稳定下来，不妨跟天澜交个朋友。”
    林悠闲嗯了一声。
    李天澜的出现直接取代了他今后的位置，如果没有他的话，现在在东岛厮杀的，也许就是自己了，林悠闲很清楚这个道理，而且李氏后继有人，也能让林族更从容的调整自己族内的权力继承，并非林初雪不够优秀，但相比之下，还是林悠闲更适合这个位置。
    只不过林悠闲和李天澜终究不同，若是他去中洲，跟王月瞳联姻几乎是十拿九稳，重建轩辕台，最起码也不会遇到来自于北海王氏的阻力，无论新生的轩辕台会不会再次加入东南集团，王天纵都不会做小人。
    因为林族终归不是姓李。
    不说林族的底蕴多强大，就是李鸿河老爷子当年那些如今仍然在东南集团的老部下，都不见得会认同林族新建的轩辕台。
    可若是李天澜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他和王月瞳能不能走到一起？就算真的勉强在一起，恐怕也无关大局。
    “天澜今后的处境不是很好吧？”
    林悠闲迟疑着开口道。
    “也未必太差。毕竟有轮回宫在。轮回宫的那个秦微白，当真是个聪明人物啊。我现在不能确定什么，但这次的长岛决战，内部肯定是有些猫腻的，轮回和中洲未必就是共同进退，这次决战之后到底成全谁还真不一定，不过这样也好，想来他们自己也明白，如果想要保护李天澜的话，跟中洲保持的距离太近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一个立场模糊的轮回宫在中洲之外，才能给李天澜争取更大的空间。”
    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林枫亭极为健谈，这世间无师自通的事情终归是少数，所谓的智慧也是能够传承的，常年下来的耳濡目染，就是最直接的传承方式。
    林悠闲若有所思，近乎自言自语道：“轮回宫主...到底是谁？”
    林枫亭的脸色也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轮回宫主本就是强势之极的人物，今年更是风采无双，灭夜灵，杀天心，夺凶兵碧落黄泉，败古行云，掀起长岛决战，黑暗世界今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她有着重大关系，如此人物，谁提起来都不能等闲视之。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问题啊。”
    林枫亭轻声道：“以她的实力，恐怕未必比我那二哥差了，此人跟李氏有关是肯定的，但似乎跟昆仑城也有牵扯，剑二十四，十方绝域竟然都集中在她身上，简直匪夷所思，当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最近林族也在查轮回宫主的消息，但一无所获，这个人太低调了，简直就是不存在一样，没有丝毫踪迹。”
    林悠闲苦笑一声，摊开手玩笑道：“如果...如果秦微白的年龄在大十岁的话，我甚至以为她就是轮回宫主了。”
    林枫亭一笑置之，这种假设连推测都算不上，根本就没什么事实依据，且不说秦微白不懂武道，就算她真的深藏不露，以她二十多岁的年龄也不可能驾驭得了无敌境的力量，林族传承久远，到是知道一些可以让人在二十岁出头勉强跻身惊雷境的极端方法，但无敌境比起惊雷境，力量强大了何止数倍？二十多岁的无敌境，不要说现实中，就是理论上都不会有哪怕一点可能。
    “此人也许是李老当年留下的暗棋之一，甚至是我那二哥的妹妹也说不定，总之还是要多注意吧。而且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具体线索了。”
    林枫亭淡淡道。
    林悠闲愣了下，随即醒悟道：“那道剑痕？”
    林枫亭点点头：“能让你觉得熟悉却说不出所以然的剑痕，只能是属于无敌境的高手所留，而且用的很可能是轩辕台的绝学。很可能几年之前，在边境逼的阴影撕裂开火的人就是那位轮回宫主了。就是不知道她当初用的是哪一剑。”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脑海中没由来的想起轮回宫主和王天纵即将生死相搏的那一瞬。
    在当初的帝兵山上，林枫亭可以肯定轮回宫主那一剑是剑十五·轮回。
    但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能确定她到底轮回的是哪一位轩辕台高手的剑意。
    直升机在呼啸中开始降落。
    下方是一片山脉，山脉一半属于瑞士，另一半则属于日耳曼。
    这是边境之地。
    在旋翼的转动声中，林枫亭和林悠闲走出机舱。
    林悠闲亲自在前方带路。
    前进八百米。
    未等林悠闲开口说话，林枫亭的脚步就已经停住。
    脚下坚硬凝实的土地在前方骤然变得松软分散，一道长达上千米的巨大痕迹突兀的出现，那痕迹从土地上蔓延，击碎岩石，冲上山坡，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直接烙印在了前方的一座山峰上面。
    痕迹一路所过，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撕裂成了粉末，那一战距离今日似乎已经很久远，可就算到现在，这道痕迹却依旧清晰，而被撕裂的土地和岩石依旧毫无火星。
    林枫亭神色郑重，顺着痕迹一路向前。
    松软的土地在他脚下微微变形，可在他抬脚的瞬间却又恢复了原状。
    转瞬过去千米之遥。
    林枫亭的身影接近了痕迹尽头的山峰。
    抬首仰望，那道不曾间断的痕迹在山峰上一路向上，数十米宽的痕迹越是向上就越是狭窄，那是力量在中途凝聚不断凝聚浓缩的标志。
    而痕迹尽头，则是一道深深刻入山峰的沟壑。
    沟壑长达数十米，论长度跟凶兵留下的痕迹相差甚远，但却带着一种近乎将整座山峰破碎成粉的力量。
    剑痕！
    林枫亭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身体猛地上升，下一秒直接来到了剑痕前方。
    剑痕静静刻在山峰上，当初的剑意与剑气冲入山体，留下了一道狭窄却不知道有多幽深的缝隙。
    剑痕处每一道细微的切口，每一片被雕刻的痕迹在林枫亭眼中越来越清晰，可他的眼神却变得逐渐恍惚。
    “绝剑...”
    林枫亭喃喃自语道，这一刻，他甚至彻底忽略掉了那道被凶兵留下的痕迹。
    “绝剑？哪一剑？”
    林悠闲神色大变。
    绝剑，在轩辕台的武学中，这是特定的称呼，都是指的轩辕台武道中威力最大的那几剑。
    北海王氏的武道核心是爆发。
    而轩辕台的武道核心，则是破碎。
    剑二十四中，凡是以破碎为名的那几剑，都可称呼为绝剑。
    只不过那几剑大部分都属于无敌篇的领域。
    林枫亭眼神愈发恍惚， 带着迟疑。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在这里看到的剑痕竟然是这个样子。
    这一道剑痕，确实是绝剑。
    但却不是已知的任何一式绝剑，在这道剑痕中，林枫亭看到了熟悉，也看到了陌生。
    这是半式绝剑！
    也是剑二十四中的最后一式，剑二十四·破碎轮回！
    当年先祖专门为了克制北海王氏的六道轮回剑而创立的一式绝剑。
    只不过这半式绝剑如今却仿似已经被彻底补全，而且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剑意。
    轩辕台的几式绝剑，威力都在伯仲之间，就算是破碎轮回，也只是为了针对北海王氏的绝学，其威力并没有比其他几式强多少。
    可眼前这被补完的一剑，隐约之中却是剑二十四的升华，威力简直无可想象。
    这甚至可以说是借助半式剑二十四创立出来的剑二十五了。
    林枫亭眼神复杂而迷惑。
    那半式剑二十四，之前数百年的时间里，可是一直都存在于林族的， 就连李氏都没有掌握。
    这一剑如果是轮回宫主所留，那她到底是谁？！
    如果轮回宫主和李氏无关，却又掌握了剑二十四...
    那最大的可能，岂不是在说她是出自于林族？！
    特别是那被补全了的，即便李氏也没能掌握的半式绝剑，更是无形中证明了一些东西。
    她支持李天澜，跟自己难道是一样的想法吗？
    凛冽的有些清寒的山峰中，林枫亭缓缓落地。
    “你继续追查凶兵的下落。”
    林枫亭突然开口道：“轮回宫主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吧。”
    “好的。”
    林悠闲应了一声，看着转身打算离开的父亲，下意识道：“爸，你要去哪？”
    “我去中洲。”
    林枫亭语气疲惫，头也不回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