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第七日·天罚

    像是在奋力崛起，又像是辉煌落幕之前最后盛放的余晖，当那片足以盖世的剑光浩荡于整片战场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一片死寂。
    凌厉锋锐的光影扫过夜空，所有的声音都彻底消失。
    人群还在战斗，却无声无息。
    只有李天澜一个人的声音回荡于天地之间，像是叹息，像是感慨，仿若在呢喃，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
    “不如弃了。”
    山海交接之处，高空已经完全沸腾，数百米区域内的夜空随着李天澜的开口犹如海啸一般剧烈波动起来。
    苍茫而浩大的剑气重重激荡，剑意从高空处落下，从地上升腾，从四面八方每一个空间汇聚。
    空气被一点一滴的绞碎，又被汹涌的剑意生生排挤出去。
    数百米的夜空中空气完全消失。
    虚空不曾出现。
    只有磅礴的剑意与剑气不停交织，茫茫如域。
    李天澜的身体不在摇晃，他身上的气息不断攀升，从半步惊雷境刹那间直入真正的惊雷境。
    似乎有些痛楚的，李天澜活动了下身体，他不断攀升的气息也微微一顿。
    下一秒钟，稍微停顿的气息顿时开始毫无止境的向上升腾，似是要挤满天地，破入云霄！
    惊雷境稳固期。
    惊雷境巅峰。
    惊雷境大圆满。
    半步无敌。
    继续向上。
    李天澜仿佛一瞬间抽空了天地间的所有剑意，无边无际的剑气骤然沸腾起来，照亮了整个战场。
    北海王氏的绝学。
    逆天道！
    王圣霄曾经给过他这一式绝学，却被他撕碎成了粉末随手丢弃。
    他的逆天道，来自于王月瞳。
    无敌境之下，这一式绝学独特的近乎惨烈的发力方式足以让任何人生生提升一个大境界。
    但境界越高，承受的力量越强，所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王月瞳在凝冰境的时候利用逆天道可以暂时的获得燃火境的战力，事后不过是需要休养而已。
    王圣霄也可以利用逆天道一瞬间让自己成为半步无敌境高手，可他却不敢，或者说不愿意付出那种惨重的代价。
    可对于李天澜而言，事已至此，没有什么是他不能付出的。
    服用了永生药剂之后，他强行将自己恢复到了惊雷境，在惊雷境直接利用逆天道，硬生生的将自己推到了半步无敌的高度。
    可一切并未停止。
    当剑光亮起的刹那，永生药剂积累在他体内的庞大生命力毫无征兆的开始剧烈消耗，而另外一种药物在生命力的消耗下也开始一下子爆发出来。
    那是激增药剂。
    激增，永生，逆天道。
    若有若无间，三者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他的气息不停的飞扬，无数的生命力近乎挥霍的消耗着，冲过了半步无敌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他已然冲过了那道足以让绝大多数天才都绝望的门槛。
    闪耀在整个天际的剑光彻底变得稳定。
    距离李天澜最近的御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李天澜那种飞扬到了最高处的强大，以及虚浮。
    根基！
    被李天澜重视了无数年，深厚的近乎完美的根基瞬息间完全的，最彻底的崩塌！
    不如弃了！
    他的战力疯狂上扬，境界却瞬息间一落千丈。
    从凝冰境巅峰滑落到御气境，最终跌落出御气境，继续下滑。
    可李天澜已经带着无穷生命力换来的强大战力上升到了最高处。
    最高最高的地方。
    在这个位置向下看，世界是静的。
    一片安静。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无力抗拒，无法阻止。
    脸色巨变的御剑想要拔剑冲向李天澜。
    眼神惊恐的月华下意识的想要勒紧秦微白脖颈间的锁链。
    他们想要张开嘴想要出声。
    但世界是静的。
    他们无法动作，也无法开口。
    李天澜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但却又散发着一种蔑视世间一切的不屑与高傲。
    白衣，白发，银色的残剑。
    “南美蒋氏，当诛。”
    李天澜说道。
    剑锋扬起来。
    我拔剑之时，天下众人，皆为蝼蚁。
    我拔剑之时，天地万物，皆在脚下。
    遍布每一寸空间的剑意悄无声息的动荡起来。
    空中吹过一阵微风。
    微微动荡的剑意变得前所未有的辉煌！
    惶惶剑光在天际之中陡然炸开，冲向数千米外的高空，变成了一道纵横于天上地下的耀眼光柱。
    半步无敌境的御剑。
    半步无敌境的月华。
    南美蒋氏周围的人群...
    光柱上下扩散，又瞬息膨胀，炽白色的光照进了山区与大海，光芒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变成虚无。
    不高的山坡变成了平地，附近的海水被蒸发，人群无声无息的消失。
    世界是静的。
    通天的光柱消散，夜空之中，白衣与白裙依偎在一起，平静如昔。
    李天澜紧紧将秦微白搂在怀里，嗅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眼神一片安详。
    一切都已经结束。
    中洲的谋划，长岛决战，所有的一切。
    在剑光亮起的瞬间，就已经结束。
    李天澜望向远方。
    潮起之后，便是潮落。
    海面风平浪静。
    李天澜看了很远很远。
    他终究无法跨过面前的这片沧海，无法在回到中洲，回到那个充斥在他大部分记忆中的森林和营地内。
    李天澜有些遗憾，有些愧疚，有些不舍，但却没有半点后悔。
    至死不悔。
    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秦微白的脖颈。
    鲜血沾染了手指，有些湿润。
    “疼吗？”
    李天澜柔声问道。
    “疼。”
    秦微白紧紧搂着李天澜的身体，小声道。
    “有我。”
    李天澜语气平静。
    秦微白静静的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李天澜。
    “没事的。”
    她纤细雪白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李天澜的脸庞，语气温柔。
    李天澜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掌道：“陪我看星空。”
    世界是静的。
    但星空灿烂。
    他单手搂住秦微白的腰肢，一步迈出。
    海渐远，山渐近。
    怒吼声重新变得清洗入耳，一片喧嚣嘈杂。
    秦微白轻轻皱眉。
    “安静。”
    李天澜说。
    他的声音在天地中回荡，整个战场瞬间又是一滞。
    战斗还在继续，但声音却被完全压制了下去。
    折断的人皇在李天澜手里抬起，剑锋轻颤。
    天地间骤然闪耀出一线刺破天地的锋芒。
    锋芒冲入一片幽蓝闪耀的雷光之中，雷光瞬息破碎，战斗落下帷幕。
    昆仑城冰魄霜剑的身影在雷光之后出现。
    而在他们面前，冰河潮汐，两位皇室的半步无敌境禁卫已经消失。
    没有鲜血，没有哀嚎。
    剑意扫过来，一切都只是近乎蒸发一样的消失，破碎。
    失去了一条胳膊的冰魄脸色惨白，冰霜搀扶着他，两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们是昆仑城最顶尖的高手之一，也是昆仑城的脸面之一，但面对着李天澜，两人却没有丝毫的底气去维持所谓的勇气和尊严。
    李天澜就站在那，但却像是站在最高最高的位置向下俯视，那种威严，那种强势，足以让任何人都绝望。
    李天澜一手搂着秦微白，一手提着剑。
    剑与美人，就是一切，就是世界。
    “冰魄，冰霜，见过殿下。”
    冰魄霜剑深深的弯下腰，语气颤抖而恭敬的开口道。
    殿下！
    这不是对地位的尊称，就是对力量的尊称。
    而地位和力量，在黑暗世界本就是一回事。
    没人知道现在的李天澜到底是不是无敌境，但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的李天澜绝对无敌。
    他就是殿下。
    李天澜没有停顿，带着秦微白离开。
    冰魄霜剑两位昆仑城的惊雷境巅峰高手对着李天澜的背影深深躬身，敬畏而谦卑。
    剑光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再次亮起。
    银色的残剑看上去短小而破败，可在李天澜的手中，却有种可以轻而易举的刺破整个世界的锐利。
    极地联盟熊王硕大的头颅飞上了高空，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一身是血的王圣霄被妖姬搀扶着，看着李天澜，脸色复杂。
    在如何心高气傲，在如何心有不甘。
    面对无敌者，也当敬畏。
    王圣霄缓缓弯下腰，轻声道：“见过殿下。”
    在他的话音中，圣殿八大骑士之首的圣光被剑光劈碎。
    英雄会副会长班的尸体从空中落了下来。
    李天澜看到了公孙起。
    重伤在身的公孙起已经跟他的兵马俑部队汇合。
    中洲兵马俑号称部队，但四分之一的兵力，算上公孙起本人，也只有六个人。
    公孙起面对的是一个浑身都包裹在合金盔甲中的巨大怪物。
    那是草稚部队的队长。
    剑意在空中轰然震落。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长达百米的裂纹，巨大的合金盔甲飞上了高空，在激荡的剑意中飞射出去，还未落地，便已经成了粉尘。
    李天澜带着秦微白在战场中游走，一个又一个让中洲所有人都感到绝望无力的屏障消失，被破碎。
    高手一个一个的减少。
    精锐成群成群的消失。
    那道白衣搂着中洲的倾城佳人漫步星空，一举一动都带着威压当世威严，风华绝代。
    一切其实已经结束。
    在李天澜手中剑光亮起的时候。
    就已经注定。
    一个人，一把剑。
    力挽狂澜！
    只需一剑。
    都是蝼蚁。
    “李天澜，你如此做法，难道就没想过以后吗？！”
    幻世的乌鸦全力逃向远方，怒声吼道。
    剑光随着乌鸦逃亡的轨迹追过去，远方的雷光亮起一瞬，再无声息。
    “我现在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以后。”
    看着乌鸦尸体消失的方向，李天澜轻声自语道。
    “天澜，小心些，南美蒋氏的邪也在这里，他的手里拿着秦时明月。”
    秦微白在李天澜怀里提醒道。
    秦时明月。
    十二凶兵之一，专属于南美蒋氏，它出现在这里，中洲华亭的那一把，毫无疑问是假的。
    李天澜眼神闪烁了下，嗯了一声。
    同样是一身白衣的破晓出现在李天澜面前，眼神复杂而悲凉。
    在李天澜面前，他深深弯下腰，颤声道：“见过殿下。”
    李天澜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破晓抬起头，一脸的悔恨与绝望。
    他们没有保护好华武，也没有保护好李天澜。
    李天澜没有以后。
    他们的以后又在哪？
    “没事。”
    李天澜开口道，他一步跨出，直接出现在了圣徒面前。
    他松开了秦微白的腰，转身看着她的脸庞。
    秦微白的眼神深情而执着。
    李天澜笑了起来，笑容灿烂的如同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
    “星空很好看。”
    他说道：“但你更美。”
    “不会有事的。”
    秦微白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决的开口道。
    “小辈，你真当自己无敌了不成？！”
    一道如同狂雷般的怒吼声在天地中滚滚响起，不停激荡。
    远方的身影一闪，刀光破空而至。
    无极宫宫主天海无极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中，在他不远处，疾风御剑流宗主柳生沧泉也出现在高空上。
    两位无敌境。
    加上隐藏在暗中的一位手持凶兵的无敌境杀手。
    李天澜平静的转身，轻声道：“我去杀了他们。”
    他看了看秦微白，有些遗憾道：“可惜不能真的给你出气，南美蒋氏...太远了。”
    南美蒋氏在南美。
    与东岛的距离，还要胜过东岛与中州之间的那片沧海。
    “相信我。”
    秦微白握住李天澜冰冷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你肯定不会死。”
    “好。”
    李天澜笑了起来，他清朗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不停的回荡着：“此战之后，我若能活，我李天澜对着这片山海立誓，此生不灭南美蒋氏，誓不为人！”
    海誓山盟，不过如此。
    “就凭你？就凭你手里那把残剑？”
    一道声音在虚空中响起，缥缈而模糊。
    是邪的声音。
    李天澜缓缓低头，看着手中断裂的人皇，良久，才轻声道：“此剑确实不配。”
    “那就用这把！”
    一道声音在远方的海面上响起。
    对山海立誓。
    山海共回应。
    北方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猛然间扬起巨浪。
    大浪击天！
    “那就用这把！”
    那道平静而复杂的声音在空中不停的回荡，附近整片海域似乎都在声音下汹涌激荡。
    北方的远空中骤然亮起一道惊天长虹。
    长虹带着狂躁的剑意冲向高空，带着长长的尾焰，如同流星破空，
    天地之中，海面之上。
    一道惊艳了夜空的猩红色光芒亮起。
    红芒穿过了上千米的海域，在空中不停飞射，凌厉的剑意击退长空，仿若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最终落在了李天澜手里。
    那是一把通体猩红色的长剑。
    剑刃略宽，中间有一条细线，似乎是由两把剑组成的宽刃剑。
    长长的剑锋在狰狞的剑柄中笔直的向外蔓延出去，带着撕裂天地的锋芒。
    李天澜周围剑意缭绕。
    红色的长剑似有灵性一般，在李天澜手中不停的颤抖，像是兴奋，像是雀跃。
    刹那之间，李天澜不动，惊世的剑意却陡然间飞扬而起。
    李天澜闭上了眼睛，紧紧握住了剑锋，泪流满面。
    他没想到在李氏的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时候还会见到这把剑，感受这把剑的剑意。
    那是跟剑二十四一脉相承的剑意！
    林枫亭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看着李天澜，李天澜看着剑，脸色都是复杂。
    这是昆仑轩辕台祖师的剑！
    在漫长的岁月之前也曾属于北海王氏。
    此剑。
    名为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