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破灭·天地同寿

    广场上的转变是如此的突兀。
    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李天澜必死无疑的时候，整个局面直坠而下，一瞬间多了无穷的变数。
    浩瀚厚重的冰层依旧覆盖着整座广场。
    可冰寒的广场上，纪念碑下，却刹那间火光冲天。
    高达数十米的纪念碑几乎是被连根拔起，火光从底部燃烧着肃穆高大的石柱，炽热的温度驱散了寒意，一片类似于领域的烈火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火光呼啸着卷动跳跃，热浪滚滚，上万大军凝聚的冰层猛地停滞了一下，随后继续向前压迫，但速度却像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阻力一般在逐渐变慢。
    九丈红尘转化的森罗地狱仍旧压制着李天澜的剑意。
    蒋千年低着头，他的眼神充血，一片猩红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纪念碑下的老人。
    作为南美蒋氏的二爷，蒋千年可以不熟悉任何人，但却绝对不会不熟悉中洲。
    而南美蒋氏，更是如今唯一一个被中洲明确列为敌对势力的超级势力。
    即便是曾经入侵过中洲的英雄会都不曾获得过如此殊荣。
    南美蒋氏扎根南美，如同大树，开枝散叶，早已参天。
    中洲跟南美蒋氏的恩怨，从头到尾，几乎都是战争。
    南美蒋氏一直固执的认为中洲本应该是他们的，中洲成立之后，蒋氏蛰伏台岛，数百年前台岛回归后，蒋氏扎根南美，漫长的岁月中，这份被他们当成是仇恨的执念一直在支撑着他们发展着，与中洲为敌，也曾经给中洲造成过难以想象的伤害。
    中洲同样给南美蒋氏造成过惨重的损失。
    之前数百年的时间里，中洲北海王氏与李氏如日中天，南美蒋氏不得进中洲。
    李氏崩塌之后，古氏崛起，南美蒋氏才开始试探性的在中洲成立了几个据点。
    只不过那几个据点在三年前的天都决战前后又被秦微白彻底摧毁。
    但南美蒋氏却始终不曾放弃过他们入主中洲的计划。
    所以在南美蒋氏的人眼中，中洲是最大的敌人。
    南美蒋氏对敌人的了解很深刻。
    以一族之力守一国之安稳的李氏，曾经是南美蒋氏面对的最恐怖的敌人之一。
    即便李氏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但李氏的一些特殊人物，蒋千年却完全不会忘记。
    火光之中力拔山河的老人猛然摇动纪念碑。
    他的身影已经在纪念碑的阴影之下。
    蒋千年和李天澜的身体同时摇晃了一瞬。
    蒋千年猛地抬头，九丈红尘的领域更为凝聚的瞬间，纪念碑下，老人平静的有些木讷的声音缓缓响起“小二，故人相见，不叫一声叔叔吗？”
    蒋千年的身体猛地一个踉跄。
    他周身的领域彻底松懈了一眨眼的功夫。
    李天澜逐渐被领域压制的剑意骤然扩散出去，竭尽全力的强占主动权。
    蒋千年不管不顾。
    他的脸庞一瞬间涨红，甚至变成了明显的紫黑色。
    “火男！！！”
    他死死的咬着牙，头发根根竖起，不知道沉没了多久，他猛然狰狞的狂叫了一声，整个人像是失去理智一般，抬脚狠狠一震。
    高大雄壮的纪念碑燃烧起火。
    巨大的力量在纪念碑的顶端渗透下去，整个纪念碑被蒋千年一脚彻底踩碎。
    石块漫天飞射。
    九丈红尘短暂的维持在高空压制着李天澜。
    而蒋千年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不顾一切的扑向了突然出现的火男。
    火男在黑暗世界中的辈分很高。
    在李鸿河当年的神圣近卫中，火男是最年轻的一位，以至于他后来去边禁军团担任次帅辅佐李狂徒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又成了李狂徒身边的近卫。
    可他跟随的殿下却只有李鸿河。
    从辈分上来讲，李狂徒当年都要喊他一声小叔。
    蒋千年叫火男一声叔叔，辈分其实并不算错乱。
    可对方是火男。
    这一声叔叔，对蒋千年来说当真包含了无数不堪回首的记忆与羞辱。
    蒋千年的身体落下半空。
    他的眼神猩红阴森，眼眸之中全部都是刻骨的怨毒。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年的某些事情。
    二十多年前，他与他那个血缘关系虽然不亲近但感情却如同亲兄弟的大哥蒋千颂前后突破了惊雷境巅峰，那个时候他们两兄弟志得意满，亲自负责南美蒋氏在天南边境针对中洲的一次行动。
    两人带着四百多名南美蒋氏的精锐一路从天南边境潜入了中洲边境的一个小村庄。
    但随即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里，李氏的神圣近卫直接扑了过来。
    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
    那一夜，近乎残忍的剧毒在狂风中蔓延了整个村庄，漫天雷霆爆射出来，数百名南美蒋氏的精锐，在那人的手笔之下无一生还。
    而他和蒋千颂，两个惊雷境巅峰联手，却不敌一位燃火境。
    三拳。
    对方只出了三拳。
    那场战斗诡异，短促，惨烈。
    剧毒在风中扩散盘旋。
    烈火在夜空中汹涌绽放。
    三拳的时间内，他和蒋千颂完全是被彻底碾压，最终完败。
    这就是巅峰时期的李氏。
    仅仅两名神圣近卫，毒医，火男。
    却在最快的时间里彻底摧毁了南美蒋氏的计划。
    蒋千年记忆最深刻的并非是李氏的强大，而是在他们失败之后，那个代号火男的男人带给他们兄弟两人的侮辱，甚至是凌辱。
    他们当年不过是屠杀了一个小村庄的中洲贱民而已，做错什么了？
    可这个王八蛋当年竟然
    “火男！我￥…a…”
    “￥a”
    没有风度，没有尊严，这一瞬间，蒋千年完全像是疯了一样，他的脸色扭曲，张开嘴，寒意与炽热交织的气流灌入他的嘴里，他的声音变形而含糊，但无数恶毒的如同泼妇骂街的声音却猛然间响彻天地，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火男最亲近的家属就已经被问候了一个遍。
    但火男没有亲属。
    他抬起头，看着蒋千年从天而下，越来越近。
    然后出拳。
    陡然之间，沉默的有些木讷的火男气势浑然一变，变得无比尖锐凌厉。
    磅礴的力量一瞬间粉碎了周围迸射的石块。
    火男浑身的骨骼不停的震动。
    这一拳打在了空处，但却如同击穿了空间。
    整个空间陡然扭曲了一下，彻底破碎。
    破碎的空间却没有弥漫寂静的黑色，充斥着天地的热浪刹那之间从破碎的空间中涌动而出。
    火光！
    无比凝聚的火光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烈火汹涌澎湃，以火男的拳头为中心疯狂的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像是在飘摇，又像是在流动。
    充斥天地的火光跳动燃烧，仿若实质的岩浆。
    岩浆一瞬间完全取代了天地，取代了朝着广场压迫过来的冰层。
    天上地下全部都是燃烧的火焰和流动的岩浆。
    火光一路所过，领域，剑气，虚空，刹那间都彻底波动起来。
    天地如沸！
    这一拳是如此的熟悉，但却又完全不同。
    蒋千年的眼神在暴怒中变得恍惚，随即变得凛然。
    这一拳。
    李天澜刚刚用过。
    龙拳·青龙炮！
    这一拳像是龙拳，但却又不完全是，更像是火男自己的拳头，自己的武道。
    蒋千年一瞬间在愤怒中清醒过来。
    但那击碎了空间的一拳已经带着漫天的烈火席卷过来。
    能做李氏神圣近卫的人，都是强者。
    而有李氏的殿下亲自指点，自然是强者更强。
    李氏的神圣近卫各有特点。
    当年李鸿河或者传授他们李氏的绝学，又或者根据他们自己的特点量身为他们规范武道之路，耗费了无数的心血。
    唯有火男是最让他省心的。
    他有自己的道路，同时对李氏的剑二十四也没什么兴趣。
    他懒得用剑，所以从头到尾，他只是跟李鸿河要了龙拳最初的三拳。
    最基本的三拳。
    他将自己的武道融合在这三拳中。
    于是火男只会这三拳，任何战斗，都是三拳，反反复复。
    简单的，往往是最没有破绽的。
    蒋千年终于意识到了火男的恐怖。
    这个当年就能以一己之力压制他和蒋千颂联手的男人本应该进入无敌境，进入神榜，进入神榜前列。
    二十多年的监狱生涯完全毁了他的无敌之路。
    可就算不是无敌。
    在燃火境中，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火光如狂狼，彻底席卷了蒋千年。
    “轰！”
    上空一声恐怖的炸响陡然响起。
    撕裂了空间的剑意完全失去了禁锢。
    李天澜的身影瞬间消失。
    可下一秒，恐怖至极的剑意已经从虚幻变的无比真实。
    剑光如龙，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刺向他的后心。
    蒋千年内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重新看到火男确实内心激荡，但想的更多的却是火男在荒漠呆了这么多年，以他的年纪，此时必然实力倒退，只要杀了他，自己就可以专心对付李天澜。
    可他低估了火男的实力，同样又让李天澜脱困。
    两人都没什么明确的境界。
    火男是燃火境，却早已超脱出去。
    李天澜则是没有境界。
    可两人的实力却相差无几。
    不能强攻的情况下，只能放手。
    一片浩瀚的领域直接在蒋千年身边扩张出来。
    空气中没有风。
    但整个空间却都变成了无从抗拒的气流。
    空间不断向外推进。
    九丈红尘·海阔天空！
    化为飓风的整片空间似乎要彻底的将火男和李天澜推向远方。
    雷克维亚家族的荒雪与寒日两位半步无敌境高手赶到了现场。
    后方雷基城更多的高手同样冲了过来。
    蒋千年的内心还不曾彻底放松，被冰层压迫的越来越小的广场上，剑意与风云同时涌动。
    冰层遮挡住了阳光。
    昏暗的空间里，磅礴如海的剑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酝酿，没有准备。
    如海的剑影在形成的刹那骤然爆发。
    剑影如幕。
    凌厉却飘忽的剑影完全是漫无目的的席卷肆虐。
    数以万计的剑影冲向了荒雪寒日。
    冲向了后方追赶过来的高手。
    冲向了包围广场的大军。
    铺天盖地，一剑之威，几乎是惊天动地。
    这完全是巅峰无敌境的声势。
    荒雪与寒日同时变色，两人想都不想，转身就跑。
    蒋千年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切。
    他猛然张开嘴。
    “回来，都是假”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一道更为洪亮清朗的声音就猛然间席卷战场。
    “借剑阴阳。”
    战场中冰火交织。
    寒冰为阴。
    烈火为阳。
    借剑。
    战场之中响起了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清晰干脆。
    火男放开了自身的控制。
    无边的烈火与寒冰不停的涌动，疯狂的朝着蒋千年头顶凝聚。
    阴阳剑意流转。
    眨眼之间，蒋千年头顶上方就浮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
    就像是日月同辉。
    光芒清冷炽热。
    同一时间，那声势堪比巅峰无敌境全力一击的漫天剑幕席卷了寒日荒雪。
    席卷了广场上的数万大军。
    浩荡的剑幕如同一片骤起的大雪，在所有人身边冲了过去。
    内心一片绝望的荒雪与寒日怔了一瞬。
    两位半步无敌境的高手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广场之中，浩浩荡荡的剑幕已经消失。
    而那堪比巅峰无敌境的一剑，实际的威力却连凝冰境都远远不如。
    剑幕一路席卷而过，却根本不曾在两人身上留下哪怕一道伤口。
    所有恐怖的声势，都是假象。
    亦或者说，是幻影。
    幻影剑，幻影剑意！
    “草！”
    寒日大骂了一声，内心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恼怒，两人对视了一眼，刚想上前。
    就在两人心绪起伏最大的时候。
    最完美的时机。
    两片阴影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没有声息，没有杀气，没有雷霆烈火与寒风。
    一片温柔的宁静中，两道利刃悄无声息的刺入了两位半步无敌境高手的后脑。
    疼痛一瞬间远去。
    无边的黑暗袭来。
    在沉沦进入永恒的黑暗的刹那，两位半步无敌境高手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云在两人的尸体身后交汇了一瞬，随即无声无息的没入了虚空。
    清风流云。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蒋千年眼前猛然一黑，一口鲜血差点喷出喉咙。
    虚假的幻影剑幕过去。
    真实的幻影剑在阴阳剑意形成的刹那直接出现在了蒋千年附近。
    被推出去的李天澜站在远方，站在原地。
    他的视线中还有不久前的剑幕与如今阴阳剑意形成的日月。
    这一幕很熟悉。
    就像是孤山之上，王天纵的磅礴剑幕与林枫亭的掌中日月。
    景象似乎有相似之处，但意境却相差甚远。
    李天澜眯起眼睛，感受着内心的触动，握紧了手中的陨落星辰。
    同样被推出去的火男开始冲锋。
    恐怖的火焰不计一切的在他身上燃烧起来，空间被蒸发，几乎是刹那之间，火男身边就出现了一个距离真正的领域只差半线，甚至只差一丝的伪域。
    如水的岩浆在伪域之中汹涌沸腾。
    阴阳剑意疯狂轮转。
    日月同辉，阴阳融合。
    幻影剑意不再是幻影，而是与阴阳剑意结合，凝聚于一点，狠狠刺在了蒋千年周身的领域内。
    领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破口。
    随即被火男身边的伪域彻底融合。
    两道惊天的杀意在不同的方向透出来。
    清风流云在不同的方向冲向了蒋千年。
    死亡的威胁真切的笼罩下来。
    蒋千年神色巨变。
    两位无敌级战力。
    两位半步无敌剑主。
    两位惊雷境巅峰刺客。
    局面突变，这是真正的生死绝境。
    九丈红尘·万物初开。
    没有任何保留，蒋千年不计一切，甚至不顾自己境界下降的提升着自己的领域。
    万物初开一片安静。
    九丈红尘蔓延过去，抵住了烈火，挡住了日月，粉碎了幻影，磨灭了风云汇聚的杀意。
    一片寂静中，极远又极近的地方亮起了一片剑光。
    李天澜举起了破损星辰。
    银色的剑光无声无息，如此微渺，如此清冷。
    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刹那间消失。
    没有天地，没有万物，没有红尘，没有烈火与领域。
    世界就是一把剑。
    虚幻的是假象。
    真实的是剑意。
    只有剑意。
    剑光撕破了虚幻，在最真实的世界中飘然前行。
    说不上快慢。
    快慢在寂静中完全失去了意义。
    蒋千年的眼神变得无比惊恐。
    无数外力的牵制之下，他挡不住这一剑。
    他真的不想死。
    他也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是南美蒋氏的二爷。
    是无敌境高手。
    他会冲进神榜，会让南美蒋氏更加辉煌，他会杀了李天澜，占据秦微白，甚至入主中洲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怎么能死？怎么会死？！
    剑光在寂静中飘到了他胸前。
    长剑锋芒闪烁。
    李天澜持剑前刺。
    但他的身影却已经完全消失。
    这一刻，蒋千年唯一能够看到的，只有真实的让他怀疑世界的剑意。
    或者说，只有一截剑尖。
    这是完全属于李天澜的剑道。
    真实与虚幻。
    如同伐天式，如同破海式，如同山河永寂。
    这一式，名为破灭！
    破灭式撕碎了蒋千年身边的领域。
    没有任何停滞和缓慢。
    剑锋飘然向前。
    “噗！”
    锋利的剑锋瞬间刺入了蒋千年的心脏。
    剑气在他体内完全爆发出来，绞碎了他的心脏，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断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蒋千年惊恐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因为黯淡。
    所以这位南美蒋氏的二爷此时竟然显得无比平静。
    周围所有的剑意与领域完全消失。
    蒋千年拼命留住自己最后一丝生机。
    他站在空中，摇摇晃晃。
    李天澜皱了皱眉，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毫不犹豫的开口道“退！”
    “退？”
    蒋千年微弱的声音响起，却如同惊雷。
    他的嘴角咧开，笑了起来，笑的不甘而怨毒“我会陨落，但你们也要陪我一起上路。”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但生命最后的余晖中，他的气息却陡然间开始膨胀攀升起来。
    “一起”
    蒋千年身边亮起了光。
    光芒之中，有他自己的领域，有烈火，有雷霆，有寒冰，有飓风。
    同样也有幻影，有阴阳，还有火男的伪域。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身边微小的领域内膨胀起来。
    “死吧”
    他的声音落下。
    蒋千年所有的绝学，以及刚才攻击蒋千年的力量全部的，最彻底的爆发出来。
    这是一位圣榜无敌明知必死的全力一击。
    亦是九丈红尘的最终式。
    九丈红尘·天地同寿！
    我与天地同寿。
    我若沉寂，天地亦将沉寂。
    爆发。
    恐怖的力量在没有丝毫酝酿的情况下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汹涌的光芒带着无敌境的最终一击，几乎一瞬间就扩散到了雪舞军团的几名高层周围。
    幻影剑主云沁曦和阴阳剑主韩重阳站在最前方。
    一片凌厉威严的力量在背后传来，将毫无准备的两人猛然拉扯向后。
    空间微微模糊了一下。
    李天澜一步迈出去。
    他的身影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随意。
    但天地寂灭的光芒中，他这一步却迈到了所有人的身前，挡住了一切。
    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