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两难

    幽州刚刚入冬的月初，冰寒的气温中，东城无敌结束了又一次无意义的议会会议，回到了白家庄园。
    似乎是因为季节的原因，白家庄园内部愈发清冷，诺大的庄园看上去很奢华，但却奢华的近乎荒凉。
    作为幽州的议长，白占方平日里很少住在庄园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待在幽州的理事大院一号楼，嫁给了东城无敌的白清浅往日里要么回中原要么在辽东，也很少回来，白清朝的一对儿女在国外上学，妻子常年陪读，难得回家，大部分时间里，青山的庄园都是白清朝一个人在住，看上去极为孤独。
    对白清朝而言，除了妻儿从国外回家之外，东城无敌上门是最值得期待的事情，很多年前东城无敌与白清浅两情相悦，结婚之后，东城无敌跟大舅哥之间的私交也极为深厚，而这些年来，白清浅与东城无敌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硬，直接也导致了白家和东城家族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如今东城无敌夫妻二人渐渐和好如初，东城无敌由从边禁军团调到了幽州，有事没事，东城无敌都会来庄园里转一圈，一个军部常务部长，一个军部副秘书长，两人喝个小酒，说一些在军部大楼里不方便说的心里话，过程相当惬意。
    每当这个时候，白清朝都会亲自下厨做几个简单的小菜，东城无敌走进客厅的时候，白清朝正好将最后一盘凉拌耳丝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跟你说，辽东老刘上次来军部开会的时候给我带了两瓶野参酒，大补的东西，本来是有你一瓶的，不过我给扣了，现在拿出来，也不算我私吞啊。”
    白清朝笑呵呵的开口，从一旁的储藏室里把酒拿了出来，说是两瓶，实际上是两个大坛子，每一坛分量少说都有几十斤，东城无敌走过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往坛子里看了一眼，坛子里浸泡着一些野山参和其他一些珍贵的药材，散发出来的味道极为醇和，东城无敌摇了摇头：“老刘这个嗜酒如命的毛病要改改了，不然以他的资历，怎么可能卡在这个位置上？在耽误下去，就没机会了。”
    老刘名刘庭波，中洲中将，北部战区副参谋长兼任辽东军方司令，年纪比东城无敌略小一些，是东城无敌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心腹，东城无敌在几年前进入幽州的时候本来是想要把他往上推一推的，几个月前跟北海王氏交易边禁军团的时候，他也有这个意思，但连续两次使力，最后都没有成功，原因有很多，但他本身嗜酒也是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
    “我看够呛。”
    白清朝拿起一个翡翠小勺盛了两万酒，摇了摇头：“现在这个时机，加上老刘的年纪，能保住现在这个位置在干一届对他而言就是胜利了。”
    东城无敌闷闷的喝了口酒，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会议不顺？”
    白清朝问道。
    距离李天澜被关押进入荒漠监狱已经将近四个月。
    秋日已经过去，寒冬笼罩了幽州，整个幽州的气氛在四个月的时间里也变得越来越压抑。
    白清朝已经不记得这是召开的第几次理事会议，几大巨头之间的刀光剑影几乎已经要弥漫整个中洲，荒漠监狱内部还是平平静静，但整个中洲已经是真正的风起云涌，局势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幻。
    “今天，齐北苍受邀列席了会议。”
    东城无敌沉默了一会，声音有些低沉的开口道。
    白清朝的双眉陡然扬了起来，有些诧异。
    齐北苍是齐木林的义父，是特战集团幕后的顶尖大佬，更是前任的军部常务部长，他受邀列席巨头会议，本该是大事，白清朝身为军部副秘书长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可事实上他就真的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专案组方面？”
    白清朝轻轻试探了一局。
    “哼！”
    东城无敌轻哼一声，有些阴沉：“汇报千篇一律，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建议对天澜继续关押。”
    白清朝点点头，这是正常现象，事实上建议对李天澜继续关押，就是豪门集团和东南集团对他的维护，这也意味着起码在专案组内部的力量配置中， 豪门集团和东南集团是占据优势的，最起码现在专案组数次汇报的建议中，还没有出现建议直接处决李天澜这样的声音。
    随着博弈的深入，调查齐
    木林叛国案的专案组已经越来越豪华，四个月后的今天，专案组组长由东城无敌亲自担任，昆仑城大长老古千川担任常务副组长，军部副部长，总参谋长叶东升担任副组长，实际上叶东升才是专案组负责日常事务的领导，对于他的能力，所有人都很放心。
    白清朝看着东城无敌，有些诧异。
    事情还在掌握之中，东城无敌这一脸阴沉是为了什么？
    “齐北苍提议古长江进入专案组，做副组长。”
    东城无敌喝着酒，默默开口道：“周云海表示了支持，会议已经通过了。”
    古长江是昆仑城的中坚力量之一，两个月前被正式任命为中洲西南特战总部部长，与议员平级，并且在上个月中洲召开的体会议上拿到了进入议会会议室的入场券，而原西南特战总部部长卫昆仑则被认为不再适合担任这个职务，至于原因，自然也很简单。
    如今的卫昆仑已经不仅仅是蜀山之主，同样还是东皇宫的副宫主，这样的人物在西南可谓真正的参天大树，根深蒂固，天南与西南接壤，将卫昆仑在放在这个位置上，谁都不放心，关于这个任命，甚至连东南集团的两位巨头也是表示了支持的。
    不过作为不长，半个月之前，已经苏醒过来的火男被任命为东南特战监察部的部长回到了江浙，而同一日，李氏的青叶被任命为中洲安部副部长，算是接替了齐木林留下的职务，东南集团同样也表示了支持。
    这一进一退，已经可以看出四大集团之间努力维持的平衡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古长江进入专案组，毫无疑问是太子集团与学院派咄咄逼人的一步棋，这个提议由齐北苍提出来，很显然，在古行云修养沉默的时间里，齐北苍已经作通了特战集团大部分人的工作，原本跟太子集团渐行渐远的他们似乎又一次开始彼此靠拢。
    那种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压力，已经随着越来越快的人事任命而不断变得清晰强烈。
    白清朝端着手中的酒，认真的想了想，才缓缓摇头道：“没事，叶东升顶得住。”
    叶东升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各大集团都不会怀疑这一点，作为中洲军神，他本来就是东南集团推出来跟东城无敌竞争的强力人物，两人竞争最激烈的时刻，叶东升的呼声和在高层获得的认同一点都不比东城无敌差，几年之前如果不是豪门集团与学院派的联手太过坚决的话，就算东城无敌能够上位，过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拦下叶东升，豪门集团注定要付出更多的筹码。
    以如今的局势来看，东城无敌年富力强，叶东升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已经不是很大，下一届东南集团推出来的巨头人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是北海的议长文思远以及吴越的议长王青雷，但叶东升继续呆在这个敏感的位置上在干一届甚至是两届，基本上不成问题，如此人物，古长江一个莽夫，怎么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东城无敌咬牙冷哼了一声，他似乎想要发火，但最终却变得有些无奈：“叶东升能掌握专案组是可以肯定的，但关键是，东南集团和北海王氏还顶得住吗？”
    博弈四个月。
    东南集团和北海王氏，还顶得住吗？
    这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答案。
    可白清朝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就猛然一凉。
    “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这种事情，哪里能由得他们？顶不住也要顶。”
    “话是这么说。”
    东城无敌喝了一大口酒，闷闷道：“但真的顶不住的话，他们拿什么顶？”
    他伸手夹了一块西红柿，但却没有放进嘴里，感受着嘴里酒水的辛辣与药香，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江浙出事了。”
    “苏星河？！”
    白清朝身体猛然一震。
    东城无敌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白清朝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三个月前，北海行省副总督常万生倒下标志着中洲对北海正式出手，但没人把这个当成大事，常万生倒下，是被北海监察部带走的，这意味着北海王氏依旧牢牢掌控着北海，而且常万生也并非是北海的议员，在省府排名靠后，不能忽视，但也不算太重要。
    两个月前，中洲吏部与监察部接到来自江南的实名举报
    ，随后两大部门派出巡视组进入江南这个东南集团的核心阵地，随即风暴在江南酝酿，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场风暴已经越来越大，目前江南已经有超过二十位的官员被牵扯进来。
    五天之前，江南某位副总督被直接拿下，撤职查办，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学院派和太子集团这是直接针对苏星河出手了。
    苏星河如今是江浙议长，而在这之前，他是江南的总督。
    五天时间，很显然，在刚刚结束的理事会议上，已经有人提出了苏星河的问题。
    白清朝深深呼吸，内心的激荡无比剧烈。
    如果说这是来自于学院派和太子集团的反击的话，那么谁都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击会如此的汹涌猛烈。
    直接针对行省的议长出手。
    中洲上千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十多亿的人口，行省的议长却只有不到四十个，这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也是最最受议会与各大集团重视的位置，没有之一，甚至行省之内，总督的分量跟议长都要差得远，这样的位置，历来都是各大集团力争夺的位置。
    而力争夺的另一个含义，自然是力维护。
    博弈刚刚开始就直接针对这样的人物出手，这说明博弈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其中的凶险几乎已经带着冰冷的杀机直接扑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东南集团顶不顶的住？
    东南集团与豪门集团正在合作的蜜月期，在这件事情上，豪门集团该是什么态度？
    白清朝想了想，突然愣住了。
    他看了一眼东城无敌。
    东城无敌也在看着他，目光无比深邃。
    白清朝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关键。
    在这件事情上，豪门集团该怎么表态？
    很显然，这次的博弈，起因就是因为李天澜杀了齐木林一家。
    因为天南的特殊关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李天澜都成了这次博弈的衷心，学院派和太子集团都很希望借李天澜立威，并且更加顺利的瓦解北海行省。
    只要拿下了李天澜，接下来议会就有可能找个理由拿下北海的议长。
    这触及了北海王氏的底线。
    历来北海的议长，都是帝兵山直接任命的。
    所以这才有了豪门集团和北海王氏的联手。
    可现在，学院派与豪门集团暂时压住了李天澜的事情没有表态，反而绕过了这件事，直接针对苏星河出手。
    那豪门集团怎么办？
    力挺东南集团？
    这件事起码明面上，已经跟李天澜无关，东城无敌一旦出面力挺，就意味着双方将在更多的领域内联手，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针对北海王氏的博弈中，豪门集团已经站在了北海王氏这边，也因此将面对更多来自于议会的压力。
    这无疑是整个豪门集团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他们跟东南联手，为的只是保护李天澜，仅此而已，至于接下来的博弈，瓦解北海王氏，东城无敌心里其实是站在学院派这一边的，毕竟这件事情对于中洲而言是好事，东城无敌对北海最大的支持，也仅限于不参合而已，不可能跟北海王氏联手。
    苏星河的事情跟李天澜无关，东城无敌就很难表态。
    可如果不表态的话，对于双方的合作，这就形成了一个极大的裂痕。
    最关键的是，学院派和太子集团依然没有对李天澜的问题表态，但他们针对苏星河出手，却又一次给了豪门集团一个其他的机会。
    不说李天澜的话。
    如今豪门集团下一代真正的领袖邹远山，如今正是江浙的总督。
    如果苏星河倒下，邹远山很有可能成为最大的获利者。
    而这件事情的关键，似乎就在于豪门集团如何选择了。
    “进退两难啊”
    白清朝看了东城无敌一眼，突然问道：“邹老怎么说？”
    邹木林如今也是理事之一，身为豪门集团的领袖和东城无敌的前辈，已经快要退休的邹木林的意见，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他什么都没说。”
    东城无敌摇了摇头，眉头愈发紧皱。
    白清朝眯了眯眼睛。
    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态度，无疑才是最让人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