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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这千亿嫁妆有何用 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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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棠苑的卧室在整座建筑的最东边,有两扇朝海的折角飘窗。相邻房间的墙体被打通,连成一个长型的书房,最外侧是延出室外的小阳台。
    他停在墙边,略略环视一圈格局,感受到独属于她的生活气息,心底扬出某种微妙的情绪,却又不知如何捕捉。
    陈棠苑不肯死心地跑出室外搜寻月亮的踪影,菲佣姐姐敲了敲门,给她送了月饼和蔬果进来。
    陈棠苑指挥着庄律森将一张小圆几搬出阳台,自己曲起腿在藤椅上坐好。
    雨早就没在下,积云却依旧厚重,层层叠叠地压向地平线。天地被搅成一缸浓稠的墨,所有颜色揉成一种独特的藏蓝。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今天毛豆和芋仔过生日吗?”
    庄律森一愣:“谁生日?”
    陈棠苑掩嘴笑了一声,下巴一扬指向面前的食物。
    “毛豆,还有芋艿。”她冒出一句沪语,发音不太标准,但调子软糯糯的。
    “老沪城人讲,八月半是这两种食物的生日,所以中秋要给它们庆祝的。”
    陈棠苑说着,笑了一下:“记得以前,外公这样告诉我们,我还问他,为什么毛豆这么惨,过生日还要被吃掉。外公笑得胡子都在抖,说他小的时候也问过同一个问题。”
    庄律森没想到是这样,嘴角微微牵动:“好像是有点诡异。”
    陈棠苑:“其实是因为这个时节味道最好。”
    特定的节庆,特定的食物,总是轻易教人忆及往昔。
    陈棠苑怀念起故人,心潮里涌出一片感伤。她怅然道:“森森仔,我好像都没有跟你讲过我外公。”
    作为华语世界里的知名人物,陈启生的生平事迹早被媒体从各个角度写滥了。但庄律森还是“嗯”了一声,静静听她回忆。
    陈棠苑从头讲起:“我外公是1926年生人,祖籍沪城,原本在家中排行老八。”
    “因为我太爷爷孩子太多顾不过来,他被过继给一个在港城当船员的远房爷叔当儿子。又在十岁那年,被后来的父母带到港城。”
    “那个年代的沪城可是远东第一大都市,十里洋场,歌舞升平,要我外公离开他不乐意的。大人们跟他讲,只是去玩一玩,不好玩再回来就是了。半哄半骗着把他送上船。”
    “爷叔一家在港城虽然薄有资产,但吃尽了不懂洋文的亏,所以把他送去读当时最好的男子天主教书院,希望他将来可以做大律师。”
    “外公不习惯这边的生活,一心盼着很快就能回去,根本没什么心思读书。谁料隔年发生七七事变,日军全面侵华,淞沪会战之后沪城也沦陷了,两座城市的亲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那个时期有好多沪城人逃来这边避难,随即还掀起一阵弘扬国货,共纾国难的热潮。受这一带的经商热情影响,外公放课后也会挑着货担走街串巷地贩卖商品,一边向那些新来的同乡打听情况。”
    “他差不多就是因为这个契机才走上经营百货事业的道路。起初是想多挣些钱,将来有能力把亲人接来港城,后来见到世界各地的华侨通过香江码头将募集到的药品、军械运往内地,又见到许多富商大笔捐钱抗日,开始认定应该实业救国。”
    “没想到1941年,珍珠港事件,太平洋战争爆发,战火蔓延到港城,谁都不敢相信昔年的海上霸主没撑过日军半个月的轰袭。”
    “外公最常提起这段往事,正正是那年12月25日,港督在半岛酒店正式宣布投降,他记忆犹新,原本用来庆祝新年的耶诞报时钟敲得宛如丧钟,一夜之间满城哀鸿。”
    “日占时期码头被封锁,交通被摧毁,经济全盘崩溃,早前赚到的钞票都贬值成废纸,好多人承受不起食物的通胀价格,日军甚至会在街上任意滥.杀。”
    “……但也是最不太平的那几年,外公认识了我外婆。”
    陈棠苑有些说不下去,环住曲起的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眼前静谧流动的海湾上,终于燃起点点渔火,起伏闪烁着,如消失的星光倒映在镜面。
    她又跑去书房抱回一本旧相集,给他看外公外婆年轻时的样子。
    相集一页页向后翻,合照里的人数一点点增加,翻到一张同是拍摄于中秋夜的大家族合影,陈棠苑抽出相片,在边缘处来回摩挲着。
    陈棠苑道:“除了外公外婆,我的家人你应该都见过了。”
    庄律森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那时尚年幼的陈棠苑身上,画面里的女孩大约四五岁,扎着俏皮的丸子头,被爸爸抱坐在手臂上,手里扬着一只玉兔灯笼。
    “这是我。”陈棠苑戳戳自己,手指向右滑下,依次介绍,“这是陈玮芝,这是我的七个表兄弟,济字辈,名是出自外公最喜欢的一阙词,岳飞的《满江红》。”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八’用来指代他自己,曾经家中排行老八,大哥陈济千、二哥陈济里……只有阿月比我小。”
    陈棠苑的手指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身上。
    “我外公是亲眼目睹过山河破碎,一心想精忠报国的人,所以才会坚决反对女儿与一个法国人结婚。还有另一个原因,在港英时期,这里的混血儿很受人歧视,外公担心我将来会因此遭受欺凌。”
    “但最后也还是,嘴硬心软。表面说着断绝关系,其实一直在通过舅舅接济他们,又暗中帮忙处理过好几次危机,否则我爸妈的事业不能如此顺畅的。我妈心里也清楚,可是两个人都倔,都想等对方先服软。”
    “照理应当由我妈先服软才对,可她又想向外公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认为就算没有外公的帮助他们迟早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就这样僵到我出生之后,他们才终于找到契机去修补裂痕。”
    “外公在国内得知消息那天,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他第一时间想到一句诗,海棠开后月明前,纵有千金无买处。”[1]
    “外公心中激动,却碍于同女儿之间还有嫌隙,拉不下脸亲自联络,最后托了舅舅去打听有没有给我起好中文名,又说他擅自拟了‘棠苑'两个字,问我妈觉得合不合适。”
    室内的炽灯从身后透出来,前方是雾蒙蒙的夜海,他将她的长发全拢到另一侧肩膀处,露出浸在阴影里的半张脸。
    他轻声认同:“合适。”
    古人恨“海棠无香”。可即使这样,海棠也无可替代。
    陈棠苑笑了一下,继续道:“陈玮芝的‘芝’字也是外公取的,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室外海风吹得人眼睛发涩,连鼻尖都被风里挟卷的潮湿润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她抬手揉了揉,又迅速低下头认真翻阅照片。
    翻到某年夏至,家中举办草坪园会时的照片,她与陈玮芝架着乐器合奏爱尔兰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几个表兄弟列成两行和声伴唱,为来宾们暖场助兴。
    陈棠苑将相片从薄膜中抽出来翻至背面,正中央用钢笔写着:
    某年某月某日/深水湾23号/草坪园会
    陈年的字迹已经洇出一圈毛边,旧日笑语晏晏的人面亦不知何处去。
    那时候一定料不到自己家有天也会不可控制地陷入兄弟阋墙,对簿公堂的境地,料不到连外公引以为傲的百货业务都能被分拆出售。
    而如今再想,那样的夏日终曲,似乎也带着些冥冥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圆子19瓶,时述13瓶,biu 4瓶。
    [1]出自《玉楼春·海棠》
    ◎最新评论:
    【苑苑一直是被宠爱着长大的qwq】
    【上次营养液没给上这次补】
    【只是太渴望看到新章了。】
    【撒花花!】
    【哇,周末福利!】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挺好的】
    【撒花撒花
    】
    【撒花花】
    -完-
    第110章 、吻短情长
    ◎今晚月色很美。◎
    陈棠苑合上相集放在椅背后,拿起一枚苏式月饼,隔着油纸分开半个。最传统朴素的鲜肉馅,酥脆的饼皮层层分明。
    “虽然今年……”陈棠苑幽幽舒了口气,“但这些形式还是要有。”
    她又朝庄律森道:“家里好像只准备了苏式月饼,如果你更习惯吃广式,我去让楼管送一些上来。”
    “不用这么麻烦。”庄律森笑笑,低头去斟茶,“我也不太过这个节日。”
    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也没什么落寞情绪,陈棠苑思维一滞,却又开始替他感到酸楚。
    “那你以后要过了。”
    她离开座位,两步扑过去坐进他怀里,映在玻璃上的两道影子憧憧着交叠起来。
    四目相触之时,陈棠苑开口叫他:“森森仔。”
    庄律森应道:“嗯。”
    陈棠苑用着宣布旨意的口吻:“由今年开始,你每年都要这样陪我。”
    他轻轻笑出来,配合地应着:“遵命,大小姐。”
    她把半份月饼举到他眼前,与他分享起同一枚月饼。
    分明是咸香的口感,她今夜尝起来却觉得应该是甜的。连同整片天地都像被掷入蜜罐里,拉扯出琥珀色的糖丝。
    她的背脊抵在他前胸,寸寸相贴的触感清晰。沉黯的视野里,知觉被无限放大,她感受到来自他的心跳,牵引着自己胸腔里的那一颗在齐声共振。
    陈棠苑知足地想,至少此刻,她与他并着肩,面朝同一片海湾。即使没有月亮来见证,她也觉得很圆满。
    而要说还有什么遗憾,是她总想等待合适时机,没有第一时间带庄律森去见见外婆。
    尽管外婆也会有一些传统的,局限性的思想,但终归只是想看她过得幸福。她希望,也需要有外婆来见证她的终身大事。
    可如今老人家的情况依旧不太乐观,虽然暂无生命危险,期间也短暂地醒过两次,但始终找不回自主意识,很快又昏睡过去。
    陈棠苑实在不敢设想最坏可能,心情霎时低落回去。
    知道她又在紧张外婆的病情,庄律森指背蹭了蹭她的脸颊,无声地安慰着。
    “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去见外婆了。”
    陈棠苑叹了口气,伤感道:“森森仔,我真的好想让外婆知道你有多好。”
    知道她无比在意外婆对他的态度,最最想要收获来自老人家的支持与祝福。庄律森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静了片刻,才道:“虽然还未有机会见过本尊,但陈老太太,的确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前辈。”
    “那是自然,我外婆很厉害的。”陈棠苑骄傲道,“我们家能有今日,功劳簿上少不了外婆那几笔,当初竞争得最激烈的威士忌代理权,就是靠她出面才谈下的呢。”
    庄律森道:“所以,像老太太这样有远见的人,怎么会不清楚她宝贝孙女的感情状况。”
    他攥紧她的手心,终于小心翼翼地坦白:“其实老太太,早就见过我。”
    话音稍顿,又很有求生欲地澄清道:“苑苑,不是我故意向你隐瞒,是老太太不希望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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