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６）不用放过我

    今天是个大日子，她弟弟，不，她儿子要去考大学了，现代人一生中很重要的转折之一。一大早，鹤熙跟allan送andy来考场，三人处在一起的画面，从某方面来看是感人的，也许是因为迎着光，但其实阳光每天都一样，太阳没有变，爱也不会变，会变的是人，所以活着的每一个人都珍贵。
    进考场前的拥抱，鹤熙觉得allan并没有原谅andy的出生与无法再重来的人生，但她觉得她和解了，跟自己。andy给鹤熙一个意味深长的笑，allan没看见也看不见，alpha跟alpha之间的默契与祕密吗？没有什么秘密可以永远，但人跟人的感情可以。这是场硬战，每天生活都是一场硬战，人跟世界的对抗，注定都是孤军奋战，多勇敢。
    「你打算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吗？」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走，allan先说了。
    「allan，我……」
    「你的刑期还没结束。」
    两人停了下来，allan转头看鹤熙脖子上的那些「印记」，突然出现了久违的罪恶感跟羞耻心，她没有告诉鹤熙，因为说了就等于宣告伤心，虽然她已经在伤心，但她想保有最后的自尊。此时，路旁有一位街头艺人正自弹自唱，allan听不懂对方唱什么，就觉得旋律是她很平缓的也是浮躁不安的，更是深深忧伤的心。
    「刑期，是嘛。」
    银色长发掩盖侧脸，鹤熙浅笑，或说苦笑，有点失望，她以为经过那晚的事，她已经开始拯救她的好友，显然她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也太低估那些负面情绪跟记忆。殊不知，allan是不用拯救这个词形容今天以后的自己，而是用他妈的全都去死，如果鹤熙会读心术，相信她刚才一定会对allan笑得更好看一点。
    「allan，其实……」
    鹤熙原本想说一件事，allan忽然伸手到她长裤的口袋，拿出她的手机。鹤熙皱眉，allan看她的手机有设密码，她没有慌张或要鹤熙解密码，她是稍微思考了一下，随后按了四位密码，萤幕锁顺利解开。鹤熙惊讶但也不惊讶，说来讽刺，一个对数位网路科技瞭若指掌的人，密码锁竟简单到谁都打得开，彷彿是巴不得告诉全世界，能锁住我的就是她，就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女人－凯莎。
    「阿熙，所以爱情就是把对方的生日设成手机密码吗？」
    allan歪头问，鹤熙对于她对自己称谓的改变有想哭的衝动，而后一句的问题也让她想哭，但那眼泪是截然不同。
    「不，手机这些科技產品，是除了我的身体之外，可以用来保护她的很重要的工具，但这个工具跟我的身体一样，如果拿捏不当就会伤害到她和其他无辜的人。每一次使用，解开密码，她的出生、她的存在会让我的知道，我必须控制，因为我不想看她难过。」
    两人对视，鹤熙真心且诚恳，allan犹豫了几秒，把手机还给鹤熙。
    「这些话，你有跟她说吗？」
    「没有，因为我觉得她应该会了解，她是控制狂，什么事情都要掌握，我明白她的控制慾情有可原。我认为她是想着如果有一分差池，会失败的不只是她自己，还包括那些追随她、信任她的市民跟伙伴，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小心翼翼。可是我觉得，每天生活在高压之下不休息，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而且一旦被居心不良的人发现，那结果都会很惨。」鹤熙低头接过手机，愁眉苦脸不用明说。
    「这些话，你有跟她说吗？」allan再问一次。
    「没有。」
    「所以爱情就是不用沟通？大家都会读取对方大脑的想法？」
    allan一针见血，鹤熙无话可说。分开的这些日子，鹤熙彻底看清自己在感情中犯的错，默默守护这一招不是一辈子都行得通。或许是太相信凯莎，自己不用说她就会懂，因为凯莎跟她都是聪明人，最终她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谈恋爱都变成在练习攻心计，都忘了最初的美好是什么，而现在终于慢慢回想起来了。
    「阿熙，听你说的，我真是一点都不想谈感情。话说，她是怎么知道你不行，第一次上床的时候？」allan假装说的事不关己，转身往前走，鹤熙也跟着走。
    「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了。那晚我跟同事聚餐喝酒，路过一条巷子，见她在路边被人欺负，我上前帮忙，结果她发情，我不但被她强吻，还被她脱了裤子摸了腺体，她当下的表情我永生难忘，我很难过，自尊心受辱，赤裸裸的伤口摆在她眼前，我挣脱还骂了她无耻，回家哭了一整晚。」
    allan忍不住笑，虽说这样取笑不好，但她们的相遇非常戏剧化。
    「阿熙，你是我见过最爱哭的alpha。」
    「我哭是因为我对她一见钟情。」
    此话出口，allan感受到心痛与震惊，她无法欺骗自己，霎那间风吹落叶，她拨开金发上的落叶。
    「我猜这件事你也没对她说。」
    「你猜对了，我没说，但是我说过相同等值的话。」
    「相同等值？爱情也可以被量化吗？」allan看着手中的落叶。
    「基本上，在我的认知里，这世界除了爱，其他的事物都可以被量化。不，我说错了，是我不想看见她将我量化，像她公司的每日报表，我给她做多少事，付出多少时间，她来衡量，她来取捨，她来分析利弊，如果她真的这么做，我会伤心的。」听鹤熙有些哽咽，allan没打断她。
    「但如果这是她习惯的方式，我想我还是会接受的。不过事实证明，她并没有这么做。」
    「那她做了什么？」
    「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allan听不懂，就看鹤熙傻笑的侧脸，是想到了什么，是属于两人之间不可思议的甜蜜。allan丢了那片落叶，不，是那片落叶从她松开的两指间飞掉了－她以前也在森林里看过阿熙这样的侧脸。
    「阿熙，爱情有先来后到的吗？」
    听allan的问题，鹤熙笑不出了，allan拆掉了最后一层人跟人之间的虚假，故技重施，在大街上，我可以吻你吗？不行。鹤熙这次摀住了allan的唇，温柔又坚决，allan承受不住崩溃，她打了她一个耳光，赢的是你，最后赢的还是你啊，但爱情有输赢之分吗？我希望没有，阿熙，我希望没有。
    「凯总裁真是让人喜欢不来。」
    话语刚落，allan就矛盾了，因为这一刻她突又希望鹤熙是一般的alpha，不要住在性别平权城市梅洛天城，这样一来，你要娶多少omega都没关係，对你的刑期是直到死的那一天，如此一来就不会觉得我们亏欠了谁？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阿熙，我原谅你。」
    allan的转变，鹤熙很意外，allan是冷静的，也是无法平静的。
    「但是这个原谅有条件，阿熙，此生不准踏进梅洛天城半步，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allan微笑，此笑承载的情感之复杂，谁都不会明白。allan靠上前，伸手抚摸鹤熙的喉咙，永世好不了的伤口，咬太深了，对不起，阿熙，别去，她不会原谅你的，我很抱歉，当她看见这些，当你说出我要求的一切，她不会原谅你的。鹤熙的目光黯淡下来几秒后恢復，深蓝双眸被阳光照亮着，像海平面被太阳照射而波光粼粼，她握住allan微微发抖的手。
    「allan，你不用放过我，你只要放过你自己。对不起，谢谢你。」
    为什么？
    忠诚、从一而终不是你们这些恋爱自由的幸运之人爱情里的标配吗？禁錮在只有一对一的选项里，互相折磨伤害，成天怀疑东怀疑西，恭喜你们，恭喜你们自由自在的爱人与被爱，还好我不相信这种东西，但你为什么还是要去选择已经知道结果的那一条路上，飞奔着？
    因为不想后悔。
    在落叶纷飞的一棵树下，她们蹲下身相拥，直到allan可以独自一人站起身，不用别人扶，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