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审批文件下来的很快，至少比刑燃想得快多了。之前他师傅和他翻脸的时候他以为老李多半不会给他批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大概率是要假手于人，但是下午老李找他谈话的时候他还和做梦一样。队里这几天大家情绪也不是很高，简单来说就是两个极端。一方认为‘查，就是要查到底，不然愧对身上这几颗星。’另一方则是在王定维那一番话下，产生了动摇。
    跨国走私贩毒案这几年他们没少接手，看了眼自己心脏的位置刑燃沉默了会儿才出声“反正我命大。”走出李局办公室的时候他笑得张扬又自信“这出长差，是不是得给我拨个百八十万花花？”
    “小痞子，滚滚滚。”
    “得嘞，走了啊老李。”
    刑燃走出办公室后也没拖沓，直接就去找了王定维。看到王定维坐在长凳上抽烟的样子，刑燃就知道他也在等自己“师傅！”看着刑燃朝自己跑来的样子，王定维的记忆一下就被拉到了刑燃刚跟自己那年，这么多年了，刑燃还是那个大学刚毕业的愣头青，莽撞又热忱，记得刚入队那会儿，队里的老人都戏称刑燃骨子里流着的都是鸡血，当时他什么心情？自豪吧，放眼整个队，谁徒弟有他的能，李郡生可没少嫉妒他。
    “师傅，少抽点，回去师母又得骂。”脸皮厚也是刑鸡血的一大特色，那事出了，整个队伍都看着王定维对刑燃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唯独他本人，整天还乐呵呵的师傅前师傅后。
    “真要去，没得转弯？”打那事后王定维就没这么软和语气同刑燃说过话，平日里不刺他几句就好事了“说话，笑个球！”好吧，这才是他师傅吗。刑燃敛了笑意，坐得端正“没转弯，不转弯。”简短的六个字何尝不是刑燃这些年的写照。
    王定维也知道这个结果，看着目光灼灼的刑燃心里那些劝慰的话终是被他生生咽了下去，罢！自己带出来的忍他能不知道什么样么，焦躁无奈的情绪让他烟瘾又犯了，刑燃看着在身上东摸摸西掏掏的，“找这个呢。”刑燃拿出刚才在王定维脚边捡的火机，在他眼前晃悠了下。
    “我说找不到。”王定维从烟盒里叼出一支烟，伸手就拿眼前的火机，不过他还没碰到就被刑燃揣进了另一侧的口袋“不是说了吗，少抽，师母知道了您又得挨顿批。”说完刑燃就从王定维嘴里抢下了那根烟，转手扔进了下水道“手滑，师傅。”
    “你——算了。”王定维本来还想继续抽，不过最后还是把那半盒烟也收了起来“什么时候走。”罕见的两人没针尖麦芒相对，只是安静的看着人行道对面的铁栏杆。“后天。”刑燃说完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了。
    “别缺斤少两的回来。”沉默太久，王定维早就被烟熏坏了的嗓子颇为艰涩的说了一句，“和你爸妈好好说。”听着王定维的话，刑燃只是安静的笑，“听到没！”王定维起身朝着刑燃的头就来了一巴掌，这一下他没收着劲，刑燃也懵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边揉着头边赔笑说“知道了，知道了。”
    后来两人又插科打诨了会儿刑燃才扶着王定维走，虽然嘴上不饶人王定维脸上的表情可没少出卖他，今天之后师徒二人破冰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警队。“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了就知道老李老李，一句师傅也是不舍得叫，养不熟的小崽子。”李郡生这话不做假就是听着酸。
    刑燃来之前李郡生也和王定维吵了一架，王定维嘴上说当没刑燃这个徒弟，其实还是担心的不行，得知李郡生要让他查的时候，差点没抄起拐直接给李郡生的左腿也来一下。
    “你这个老东西是真没心肝啊，就想着你那点破政绩是吧，把刑燃作死你就高兴了！”王定维一番话说完气的脸红脖子粗不说，斑白的头发都炸立了起来“我不同意，他就给我待在江州！”站久的王定维感觉自己腿有点疼，扶着桌子身子也晃悠了下。
    看着昔日的死党这样，李郡生快步走到他旁边服了软“你操哪门子心！看看你自己。”王定维想躲开李郡生扶着他的手，但确实站久了没力也就随他扶着自己坐下了，“我不想看刑燃像我这样，那一枪是打偏了！要是没偏呢！是不是就国旗盖棺了！”
    那天晚上的情景王定维忘不了，李郡生也亦然，再被提起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就被死一样的沉寂取而代之。当时王定维伤的也不轻，那群亡命徒拖着他开了400米，要不是刑燃那一枪开得准，想必国旗盖棺的就是他了，把他救下来的时候，大伙儿手忙脚乱的把他往救护车上抬，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刑燃上一秒还和个小鸟一样‘师傅师傅’的吵得他耳朵疼，下一秒那么大个人就直挺挺的砸了下来，三枪，两枪打偏了，但无一例外，都是朝着他来的。开暗枪的毒贩见打中刑燃后立刻就饮弹自尽了，躺在担架上的王定维连起身看看刑燃的力气都没有，嘴里也字不成段的喊着‘刑燃，刑燃，和师傅说句话。’
    李郡生冲过来的时候，医生刚剪开刑燃的胸前衣服，这些年在李郡生面前倒下的人太多了，只是刑燃才26，那天甚至是小年，怎么交代？怎么都交代不了。血水缠着混着雪的泥水糊了刑燃一脸。
    刑燃这副样子让王定维突然就想起了他说的话，也是一次劫后余生，刑燃握着方向盘的手第一次发抖“师傅，我有点怕死了，我还没把我女朋友哄回来。”那时王定维只是骂他没出息，说他有了媳妇忘了娘，甚至还是跑了的媳妇。王定维对裴钰没什么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忽悠刑燃抽烟的时候，不知道躲了多久的小姑娘冲出来就把刑燃嘴里还没点燃的烟一抢扔在了地上。
    “你敢！刑燃你要是变成满嘴黄牙的大烟鬼我就不要你了！”裴钰一边说这话一边使劲拧着刑燃的脸，刑燃也没动作，只是嘴上一直说着“我不敢，我没，我是阳奉阴违，假抽假抽。”王定维觉得自己徒弟这也忒妻管严了些，刚想摆一摆师傅、长辈的架子就被裴钰瞪了回去“您是他师傅，您能不能教他点好的！”得，战火东引！
    “没出息的。”王定维踹了一脚刑燃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只是走的时候想到自己家那位他也默默将烟收了起来，那边裴钰倒是没掐刑燃脸了，变成了刑燃围着女孩转，又是双手合十又是法师保证的“没点儿男子气概！”
    还真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段段的记忆潮水一样的冲刷这王定维的大脑。
    最后昏迷前王定维的记忆就是满身血的刑燃被抬上了另一辆救护车，傻大个就是傻大个，躺下来半个小腿都还在担架外面，救护车门被关上的时候，刑燃的的靴子还掉了一只。王定维那会儿说了什么来着？
    ‘刑燃的靴子掉了，你们给他穿好。’
    办公室沉默的二人都想起了那晚的惊心动魄，“那枪打得偏。”王定维低着头一直喃喃着“还好打得偏。”李郡生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握着杯子颤抖着手的王定维他也没了说下去的欲望，说什么呢，说‘万幸打得偏’，能有多少个万幸呢。
    “不是只有你把刑燃当徒弟，这几年他是一声师傅没叫过我，但我不比你看得轻！”李郡生没转头也没等王定维回复“你也看出来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不是简单的走私，涉及的地方、部门都太多了，报告我也呈上去了，现在让刑燃查对他最好，北城那边也安排好了，他查一天，命就能多保一天。”听到李郡生这么说王定维也慢慢捋清了点思路。
    发现王定维冷静下来了，李郡生才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前坐了下来“你、我、江州能保住他？不查他也掺和进去了，还有队里那些孩子。”不用再多说了，明白人之间无需多费口舌。“北城那——”
    “北城那也成立了秘密调查组，刑燃去，面上看也只是普通的人事调动，升职而已。”李郡生已经把事都安排好了他再反对也确实没什么意义，“牵扯到的几个市都会陆续派人去。”听到这王定维只是点点头“走之前，来我家喝酒，唐卉她又学了什么新菜，你也知道，她闲不下来。”多年老友了，李郡生知道王定维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呢“来，我那还有瓶五粮液，可惜了，刑燃这小子是个三杯倒。”“哼、谁管那个混人。”
    刑燃也不是江州人，他和裴钰也是当初在这念大学才走到一起的，后来裴钰走了他去嘉兴找她没找到，然后就回了江州在这老老实实等。分手后的刑燃除了工作唯一的爱好就是看言情剧，还偏偏是那种男女主因为误会分离多年最后又重逢了的，每次看完他都非常信心满满。
    没别的理由，因为最后男女主都在最初人认识的地方重逢，照着电视剧演的，小说写的，刑燃不工作的时候总要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很游窜在江州的大街小巷，一边游窜还一边背诵着男主的台词，久而久之他都总结出了一套深情又霸总范十足的专属于他的台词：
    ‘女人，好久不见。托你的福这几年我过的风生水起，不过，你这看起来可不太行啊。’但是后来后面这句‘你看起来可不太行’就被他回车删除了，还是过得很行吧，裴钰。千万千万得过得很行。刑燃抱着这样的心态把江州的大街小巷转了个遍。
    高铁上刑燃戴着耳机又翻开了这部‘好久不见：林小姐’打发时间，确实看了很多遍，只能怪女主林小姐性格太像他那位前女友了。这次出差说是半年，但刑燃觉得未必。虽然军令状是他下的，但坐上高铁他有了离开江州的实感，好吧有点烦躁，万一裴钰突然回来了怎么办？越想越烦，再加上耳机里女主正在和男主互呛，刑燃的烦躁就变成了无语。
    无论看多少遍他都实在不明白这个男主为什么要嘴硬和女主互呛！要是他，一定把裴钰抱在怀里，说一万句“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刑燃的眉头越皱越紧，本来想和他搭讪的女生也尴尬的收了这门心思，他这样实在生人勿近。
    到达北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得不说北方城市确实比南方冷，十一月的北城都供上暖了。突然的寒气让刑燃打了个喷嚏，接待他的人也来的及时，不然他估计真得冻出个好歹。
    “刑燃，这名字好，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接待刑燃的人也不扭捏，再加上刑燃天生也是个没架子的。两人当时就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北城确实比江州冷好多。”说话的时候刑燃将手放在车载空调的出风口取着暖。“是的，你调来的也赶巧，新闻前几天还说北城今年遇上了十年一遇的寒流。”吴家宇说完刑燃就打了个寒战。
    将人送到单位安排的房子后吴家宇和刑燃又互换了个号码，打量完房子刑燃给自己爸妈、师傅各发了一份照片就收起了手机。两室一厅他住刚好，坐了一天高铁，刑燃的困意也被磨的差不多了，索性就开始打扫房间，由于没带什么东西，房间打扫起来也方便。
    “这么冷，估计你也不愿意来，你那么怕冷。”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刑燃干脆就拿着自己和裴钰的合照自言自语“你怎么就那么能躲，好歹我也是搞刑侦的。”暖气打了一会儿了刑燃才感觉到困意，刑燃这只家养的乌龟非常认床，一换地方就得连做个几天的梦才能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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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燃，你冷不冷。”其实买完雪糕裴钰就后悔了，刑燃想说冷，但是不敢，干脆就又吃了一大口“不冷啊！冬天吃雪糕多正常，而且这不是在空调房里么。”裴钰感觉自己牙都在打战，狗屁空调房，刑燃指定是在嘴硬。“你不冷是吧。”裴钰实在不想折磨自己了“那我冷，你把我这个吃了，不许浪费。”话说完裴钰就将吃了两口的雪糕盒塞到了刑燃手里。
    果然，在碰到雪糕盒的瞬间，刑燃就冻得差点没接住，狗屁空调房！当时刑燃也这么感叹了句。“我、我那啥、”刑燃忍着头疼才吃完一盒，现在再吃他感觉他太阳穴都要蹦出来了。“你嫌弃我？”裴钰当然知道刑燃是怕冷，刚才摸到他手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时间倒回，他们两人实在是有点自作自受了，不过裴钰觉得是刑燃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