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偌大的厅堂、死寂的氛围，还有一个个面露哭相的人，这一切都在昭示着──又一个生命，殞逝了。
    在一片压抑的哭声中，一名年约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微微歪着头，一双迷茫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黑白相框中笑得灿烂的年轻女人。
    那是……妈妈。
    妈妈……为什么会在那里？
    她移开视线，看了看四周面生的亲戚们。发现大家都只是站在一圈自顾自地哭着，没有一个人要理她。
    她只好再度将头转了回来，看着那张明显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妈妈的照片，看着看着，一阵哽咽驀地袭上。
    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哭了，或许是因为现场过于压抑的氛围、或许是此起彼伏的哭声渲染了她的心情、又或许是她看着妈妈的照片，突然明白了什么。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默默低了低头，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用那双娇嫩的小手拂去溢出的泪水。
    而身边的大人们，没有一个过来慰问过她。
    「嘖嘖……这可怎么办好啊？小小年纪，竟然就瞬间成了孤儿……唉。」
    「是啊是啊，也不晓得怎么搞的，爸爸才刚过世没多久，妈妈竟然也……」妇人叹了口气，「你们说，会不会其实是那小孩──」
    「喂喂喂，小声点！没看到孩子还在那呢！也不怕被听见。」
    「怕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我看啊，就是那孩子剋死了──」
    「不是我。」
    一道清脆的童音突兀插进了对话中，几名正窃窃私语着的妇人都瞬间一愣，回过神来看向了站在她们脚边仰着小脸怒气冲冲的女孩。
    「不是我。」小女孩绷着脸，又重复了一次。
    几个妇人面面相覷，顿时都有些心虚。
    此时一名烫着一头大波浪捲，眼睛尖细，身材高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越过眾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她，那眼中透出的刺骨寒意令小女孩不禁有些退缩。
    下一秒，女人抬起了手，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巴掌。
    啪！
    在一片抽气声中，女孩惊愕地瞪大了眼。
    「瞪什么瞪！哪里还轮到你这个小屁孩对我们叫嚣了？蛤！」女人似是骂不过癮，蹲下身，竟一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就是你害了你父母！害死我姊夫还不够，竟然连我姊──连我姊都──」说到这，她突然有些哽咽了起来。
    可下一秒，她却有如四川变脸般，立刻收起了所有情绪，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冷冰冰盯着她，「我警告你，之后你就是跟着我了。劝你最好乖一点，要是还有一点良知的话。」
    话毕，她用力甩开了她的头发，小女孩瞬间跌倒在地，模样狼狈。
    还是一样，没有半个人要关心她。
    明明最伤心难过的应该是她才对，怎么却每个人都把她当瘟神？
    她做错了什么？
    小女孩紧咬住下唇，不顾身上疼痛，狼狈地衝到了厕所去。
    她站在厕所门口，神情依旧呆滞，就像隻毫无生机的玩偶。
    她觉得很委屈、很委屈，很想放声大哭一场却又不敢这么做。
    她怕再度被骂、怕她一旦吵闹就真的没人要她了，她好怕。
    就那样在厕所默默流了一会儿的泪后，她擦乾眼泪，佝僂着小身子走出厕所，却在刚踏出厕所的那刻被人撞个正着。
    「对不起！」她下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道歉。
    「唔……痛痛痛……」
    听见对方的声音竟和自己一样透着稚嫩，小女孩先是一愣，接着迅速抬起头看清了来人
    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模样看着和她差不多大。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去搀扶对方，「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干嘛一直道歉啊？又不是你的错。」小男孩并不理会她的搀扶，逕自站了起来，样子看上去好端端地。
    「是我的错啊……都怪我刚刚……」
    「啊啊啊你别说了！是我不看路撞到你的！你只是刚从厕所出来，有什么错？」小男孩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发丝、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干嘛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就说不是你的错了。」
    女孩一怔，忍不住缓缓抬起了双眸，有些出神地看着男孩。
    男孩看着她那双明明是哭过，却像缀满了星点的夜空般的眼睛，不禁有些红了脸。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说错什么了吗？」
    女孩眨了下眼，轻声问道：「你说……我没有错吗？」
    「是、是啊！怎样？」男孩觉得有些莫名。
    然而就在此时，男孩身后传来了一道宏亮的声音：「沉子夜──你到底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
    男孩听见这个嗓音后瞬间一惊，连掰掰都没说就立刻跑掉了，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她盯着他跑远的背影，良久，小小地唇瓣勾起了一个轻而浅的弧度。
    他说，她没有错。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说她错了，可只要还有那么一个人说她没错，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小小地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做错呢？
    沉子夜。
    她今天好像被这个小男孩给救赎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