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生来如此。”

    第二天一早，关忆开车送易珺回家，到了之后对方扔下一句“十分钟”就自己上楼去了。关忆下车在楼下等着，中间逗了会儿凑过来的流浪猫，很快就看见一身职业装的易珺出现在视线里，对方还化了个淡妆，卷了下头发。
    关忆夸张地哇哇大叫，“那个叱咤风云的易珺又回来了！亲爱的同事们，你们准备颤抖吧！”
    易珺路过她身边时瞟了一眼，一脸冷漠地上了车。
    到了公司后坐电梯上去，关忆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小小惊呼一声，凑近屏幕仔细确认着，电梯门开后她紧跟着易珺到了办公室，关好门后终于忍不住兴奋地把手机拿给她看，“呀！可爱的小珺珺，这是什么意思呀，给人家转这么多钱，哎呦，手机都变重了呢！”
    她浮夸地甩了甩手，易珺坐到位置上打开电脑，抬头看向她，贝唇轻启，“准备开会。”
    “好嘞，属下知道啦！”关忆第一次高高兴兴地去出去准备开会材料。
    会议结束后，易珺拿着记事本边看边往办公室走，准备关门时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个跟屁虫，关忆冲她甜甜一笑，挥了挥手。易珺转身往座位上走，并没有关门。关忆闪身进去狗腿地帮忙关上门，笑眯眯地趴到桌子上邀功，“怎么样？你不在的时候我干得还不错吧！”
    见关忆一脸求夸夸的模样，加上她确实表现良好，易珺没再忽视她，轻轻嗯了一声。
    “嘿嘿，那有没有其他的，更实际一点的奖励？”关忆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搓了搓，眼露精光。
    易珺回想了下自己早上转账的数目，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靠在椅子上看着她，“中国有句成语，叫适可而止。”
    关忆摇头晃脑地回道：“中国还有句成语，叫多劳多得。”
    “贪得无厌。”
    “理所当然。”
    “见好就收。”
    “当之无愧。”
    “你很闲吗？”
    “我---去忙了。”关忆吃瘪后，不情愿地抱着电脑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易珺又恢复到平日雷厉风行的工作状态，关忆欣慰自己终于不用累死累活的同时，心底又有种不安，现在的易珺就像是在一点点燃烧着最后的精力，剩下的只有灰烬。
    在结束这段艰难忙碌的阶段后，她终于有时间约某人见面了。
    边辰是在开组会时收到关忆消息的，她把手机拿到桌子底下查看。
    ：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见一面吧
    边辰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自己，虽然知道她和易珺只是朋友，而且自己还没跟她道歉，但还是不怎么想见她。
    ：什么事
    ：没什么事，给你讲个故事，要听吗？
    边辰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言下之意，想了想这两天的安排，回复说明天下午，关忆随后发来一家下午茶的地址。边辰没有了开会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关忆说的故事会是什么。
    第二天下午边辰到的时候，关忆已经坐在店里悠哉悠哉地吃点心了，边辰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点了杯柠檬水，双手抱臂看向她，“说吧。”
    关忆嚼着小蛋糕，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拿过纸巾捻了捻手指，做完这一切后才笑盈盈地看着她，“急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边辰冷冷地说：“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先骗我的，还骗得那么认真。”
    关忆撑着下巴，手指在桌子上轻点，“哦？可这是珺的安排，你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要不我帮你转发一下这份抱怨。”
    边辰长出一口气，偏头看向别处，余光瞥见关忆还在惬意地吃零食晒太阳，她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喂！叫我来就是看你吃东西的吗？”
    “哦，抱歉，我以为你还在生闷气，听不进去我说话呢。”
    “......”边辰接过服务员送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紧接着就用尽毕生的意志力忍住不让自己的表情太难看，把柠檬水放到桌子上，舌头不停地在口腔中搅动。关忆直接笑出了声，把面前的点心推到她面前。
    边辰顾不得形象，拿了两块糕点塞进嘴里，等她缓过来后无可奈何地又问出那句话，“你找我来到底干吗？”
    关忆双手托腮微笑地说：“给你讲讲我和珺是如何相识相知相爱的。”
    边辰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扫，“伤好得挺快，看来需要再给你补一点。”
    说起这个，关忆脸色一变，拍了下桌子，“我告诉你，上次是你偷袭我，真的光明正大打一场，我可不会输你，你当我几年跆拳道白练的吗？”
    边辰想到她上次的表现，嗤笑一声，“跆拳道？看不出来。”
    “你！”关忆握紧拳头，很快又换成了笑脸，“没事，珺知道就行，她经常夸我身手不错，肌肉线条好看。”
    边辰磨了磨牙，起身就想走。关忆见把人气急了，赶紧进入正题，“和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余光瞥见边辰站在那儿不动了，她继续说道：“是我刚入职这家公司那天，另一个同事向我介绍她。”
    边辰面不改色地重新坐下，拿过柠檬水抿了一小口。关忆也不再跟她斗嘴，开始回忆起两个人在国外时的日子。
    “当时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女人真好看，虽然对人很冷淡，高傲，有距离感，说话不留情面，但她好看啊，一个外国人在外企总部能站稳脚跟足以说明她的工作能力，关键她中文好好，我和她可以有很多共同语言，这不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另一半吗？”
    “然后我就开始追她，这是我这辈子最丢人的一件事，所以我就不多说了，嗯...总之从美色中清醒过来后，没有滤镜后就发现她哪哪都是毛病。”
    “冷酷无情，刻薄毒舌，没有人味，还有洁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连那张脸看久了都像吸血鬼。”
    “我开始和她保持距离，和同事一起在背后说她的闲话，后来部门里有一次重要的晋升机会，我尽全力去准备，最后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曾经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对彼此说不管谁得到这个机会都会替对方开心，但转身他就内部举报了我一项工作失误，偏偏时间太久远我无法辩解，以为就这样让他得逞时，最后却是我成功得到了那个职位。”
    “我私下里隐晦地问了知晓内情的人，才知道原来是珺在最终会议上向他们解释我那次失误的具体原因，还帮我说话，最后投票时我只比对方多了一票。”
    “其实我们在背后议论珺，她都知道，只是她从来不在乎。所以当我知道真相后，每次在公司偶遇她都会很尴尬，最后某次走廊遇见她时，拦住她表示感谢。”
    “可是她居然说不必谢她，她只是不想让另一个人得到那个职位，因为那个人是她当时主要竞争对手的人，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只要不是那个人谁都可以。”
    “现在想到她当时那副嘴脸，我还是恨得牙痒痒，我当时真想打自己一巴掌，就多余来跟她说这句话，又愤怒又羞耻！然后趁她转过身时小声用中文吐槽了一句白骨精。”
    关忆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马上转过身盯着我，我第一次看到她有情绪，虽然是生气，她用中文说了句恩将仇报，我紧跟着也回了句成语，接着我们互相用成语攻击了起来，路过的同事疑惑地问我们俩在说什么，当时我们两个的眼睛同时闪过了一道亮光。”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和她接触多了起来，习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用中文交流，那种时刻就像海洋中有一个孤岛，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上面，慢慢的我们关系越来越近。”
    “相处得久了，又从另一个角度看她，不像追求者离她那么近，也不像敌人离她那么远，就只是朋友的距离，我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她不是刻意对某个人冷漠，而是对整个世界。她私下的模样常常让我怀疑公司那个高傲自负，雷厉风行的是不是另一个人。”
    “再后来我知道了她会失眠，睡觉离不开眼罩耳塞，会厌恶吃饭到直接晕倒，会焦虑烦躁，也会沉默不语。她定期看心理医生，吃各种药。每个节日都是一个人过，包括春节，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国和家人团聚，她没有说话。”
    “她就像生来如此，一个人来，一个人活，一个人走。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下和她成了朋友，我永远不会知道她还有这样一面。”
    “接到工作调动时，她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说那是她长大的城市，可以带我回家看看。那时的我可比她兴奋多了。刚回来的几个月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或许她平淡表面下的波涛汹涌，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触碰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