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八十一

    二百八十一、
    “乱说些什么！”夏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板着脸将他们喝退，可回过头来已经不敢直视颜子衿，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目光四处乱扫，一会儿落在荒草丛里一会儿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上，最后还是悄悄地落在颜子衿发间的茉莉绢花上。
    “将军可是担心殿下安危？”颜子衿笑着回道，“您大可放心，殿下并未伤到分毫——”
    “不是这个！”夏凛立马打断了颜子衿的话，可话音刚落便又突然懊悔自己的冲动，然而话已出口，反正已经躲也躲不开，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他一本正经地看向颜子衿，“我……我是担心你。”
    “我、我？”颜子衿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凛，她自然记得这个比自己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将军，当初她抱着林秋儿策马回到苍州时，在城门口拦住她的正是夏凛。
    那会儿自己还急得冲夏凛厉声呵言，虽然事出有因，但后面还是意识到自己失礼，结果颜子衿却一直没有机会与他再相见。
    听到他说担心自己，颜子衿还有些感到诧异。
    “我听说刺客刺杀殿下失败后将你挟持走，本想冲进城中救你，可我身为苍州将领，自然不能贸然入城。”夏凛认真说道，“后来我听说，幸好颜将军及时赶到将你救了回来，我……我一直想问问你还好吗？”
    “原来如此，谢将军关心，虽受了点惊吓，可并未有什么大碍。”颜子衿轻笑一声回道，“说起来，我还以为已经没有机会向将军道歉，如今倒是恰好了。”
    “道歉？”
    颜子衿说完拱手向夏凛拜道：“那晚念着怀里林小姐安危，一时语急冲撞了将军，多亏将军大度并未计较。”
    听出来颜子衿说的是那晚之事，夏凛连忙摆手，急得伸手扶起颜子衿，可刚伸出手又怕失礼冒犯，一时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说实在，这是夏凛头一次急得后背直冒汗，结结巴巴半天这才定下神道：“你、你不必这样，事出有因，若、若换做我可能比你还着急，没事、没事的……”
    说着说着夏凛忽然叹了一口气：“我……我本来其实不希望我们之间这样生疏。”
    颜子衿直起身看着夏凛，他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腰间的墨色虎状玉佩微微晃着，许久这才又继续道：“我之前打听过你，只知道你是绣庄的绣娘，没想到……你还是殿下身边的侍女。”
    听着夏凛语气里有些沮丧之意，颜子衿微微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莞尔笑道：“绣娘又如何，殿下身边侍女又如何，难道身份不同，将军就要区别对待么？”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凛连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只是……只是想着殿下此番回京，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这……这我也并不知晓殿下的打算。”
    “那如果殿下回苍州，你——你会跟着一起吗？”
    即使再如何迟钝的人，此番也听得出来夏凛话里的意思，颜子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联系起刚才那些官兵的话，她呼吸一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夏凛见颜子衿这个样子，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急切，负在背后的手缓缓捏紧，略微垂下头低声道：“抱歉，是我太过冒犯，燕姑娘你就当我胡言乱语，不要在意就是。”
    这时随行的人已经放好了东西牵了马车走来，颜子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说着自己要急着回去禀报，便匆匆回身准备上马。
    可刚走到一半，便听得颜子衿忽地“啊”了一声，夏凛见她动作一顿，随后又转身急急朝着自己走来，结果没注意到脚下隐在草中的滚石，眼见着就要跌在地上，夏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将她扶住。
    将颜子衿扶稳，夏凛顿时如触电一般抽回手，正想着要找些什么借口，便听见颜子衿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差一点忘了正事。”
    “什么事？”
    “殿下有旨，请您即刻与我入城。”
    听得此话夏凛顿时敛住神色严肃道：“殿下召见我所谓何事？”
    “关于夏明嫣将军之事，殿下说之前受您所托，此刻唯有您有资格知晓。”
    “遵旨。”
    “夏明嫣夏将军，是淮姜人氏，是我父亲的亲姑姑，算来是我的姑奶奶。”
    两人策了马同行入城，估计是刚才有些尴尬，夏凛率先打破沉默，主动开口找起话题。
    颜子衿听说过淮姜夏家，和宋珮他们宋家一般，也是个世家大族，只是夏家子女行事低调，夏家在京中只有一位年迈的太夫人，常年深居简出，颜子衿也不怎么认识。
    “明嫣将军当年身为苍州主将，杀伐果断，威名远扬，那些盘踞多年山匪都颇为忌惮她，可这样的人，却忽然就死在自己书房内。”夏凛捏着缰绳，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她去世得格外蹊跷，我的祖父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当年连连上书，请求彻查此事，求了大半年，先皇这才命大理寺派人前往调查。”
    夏明嫣将军身亡，没了她震慑，那些山匪便又肆无忌惮起来，当时的苍州知府为人怯懦，连连让步，便渐渐又滋养出匪患来。
    那些大理寺的官员不知情况，以防打草惊蛇，于是皆便衣前往苍州地界，却被那些山匪当作普通百姓下手。
    纵使他们皆功夫不凡，可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竟死伤惨重，最后只有一位玉姓的官员死里逃生，活着回到京中，将此事上达天听。
    “先皇得知此事，认为是当时苍州知府与贼匪勾结，暗害忠良，立马处置了当时的苍州知府。可明嫣将军之死，还有大理寺官员之死，却以知府已经伏罪为由草草压下。”
    “您是觉得，夏将军之死蹊跷，其实与知府无关？”
    “我祖父说，他的这位妹妹聪慧过人，生性刚正不阿，若那苍州知府是个与贼子勾结的虚伪小人，她绝不会看不出来，更不会与之共事这么多年。”
    “所以将军您这才前来苍州？”
    “家里长辈忌惮先皇，所以对此事缄口不言。可于情于理，总不能让忠良这般枉死，我身为夏家之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听着夏凛这般说，颜子衿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颜父，若顾宵所说不假，她的父亲并非死于所谓的朝堂纠葛，而是死于顾宵的临时起意。
    夏明嫣将军之死，竟有几分相似，一时间，胸口有些憋屈得难受。
    两人入了城，在别馆下了马，向门口守卫表明情况，颜子衿这才领着他往外阁走去。
    “不过么，我在苍州待了这么几年，还有别的原因。”夏凛瞧着前方，忽而明灿地笑了起来，颜子衿一时不解，但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我幼时见过这位姑奶奶的家信，信里她说苍州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所以我便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好地方，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驻守此处，甚至多年都不回家看看。”
    “那夏将军如今觉得呢？”
    “当然是个好地方，所以我才打算留下来。”
    两人正说着，正遇到颜淮和乔时松迎面走来，双方有过几面之缘，自然互相见了一番礼。
    颜淮意外夏凛怎么会跟着颜子衿一起，听闻颜子衿这是奉命请夏凛前来，也没多问，微微颔首，便打算回营中处理事务。
    乔时松跟着颜淮身后，这是他事后头一次见颜子衿，明明心里有很多事想说，可到了还是沉默。
    “对了，苍州其实有很多有趣的地方，要专门去寻才能找到，”一进一出，夏凛此时正背对着颜淮他们，笑着对颜子衿道，“等你回苍州，若是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好好逛逛。”